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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炸矿背后(2)

四黑子守在井口,刘宝库派他一个人守着。明天炸井,怕夜晚节外生枝——谁谁擅自闯入。并非他的主意,老板的命令传到他耳边,他正与许俏俏泡在别墅的水池子里,鸳鸯浴的情趣使他紧绷一天的神经渐渐放松。

突然打进来的电话,使刘宝库像一只被虎头鲸追杀而逃命的海豹,从水池里一跃而起。

许俏俏断定来电的重要,他裸体跑到洗澡间外边去接听,显然是在避开自己。她屏住呼吸,力图听清说什么。声音太低,她一句都没听清。

几分钟后刘宝库重新回到水池里,进来一下便搂小情人,近几天,他经常突然就搂住她,抱紧。他们像分别了许多年,特想特想。

许俏俏有本事让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安静下来,排除一切杂念注意她,她的肢体会说话,每个部位都会讲话,讲陶醉男人的情话。

刘宝库第一次是听她肢体语言而堕入情网的。

四黑子遵命去卐井,死气沉沉的井口旁,他选择一处既可藏身,又能观察的地方。硬邦邦的铁器揣在衣口袋里,遇到野兽什么的有它就不怕。要不四黑子也天不怕地不怕。

郭德学爬出井口如一只鼹鼠,星光对他来说十分刺眼,他需适应些许时候,四黑子就在此时发现黑影在井口晃动,他端着铁器悄悄走过去。

郭德学完全爬出洞口,一股山风吹来,他如一片叶子被刮倒。可见他十分虚弱,到了弱不禁风的程度。

四黑子看到人形的东西竟给风吹倒,人怎么会这么轻飘,传说鬼才像纸片,风一吹就飘走。

“你是人是鬼?”

“人,矿工。”郭德学的声音也轻如天籁。

四黑子问:“是死的,还是活的。”

郭德学惊喜见到人,听到人的声音激动万分,不管认得不认得就想对他大哭一场。

“鬼我也不怕,”四黑子自己给自己壮胆,喃喃地,“鬼怕恶人,罂粟沟谁不知我四黑子是恶人……”

四黑子?郭德学终于辨别出是经常送饭到工棚的四黑子。他说:“黑师傅,我是郭德学啊,透水啦,他们都死啦。”

四黑子确定是他认识的郭德学,惊诧过后是不知所措。刘宝库叫他盯着别让外人靠近井口,突然从井口里爬出来一个人,怎么办?

这个电话来的可不是时候,或者说太是时候。

许俏俏忘情的叫唤戛然而止,刘宝库抽身而去。他到另个房间去接电话,把她赤条条地亮在那儿。她有收获,偷听到不成句,有几个词汇听得十分清楚:郭德学,农民矿工。

刘宝库重新拨通了一个电话,这次她只听到两个字:扬哥。

卐井前布起三道警戒线,第一道拦阻围观的人群;第二道是新闻单位和相关单位的人;最后一道一色执法人员,其他任何人员不得入内。

卐井口安装炸药,准备爆破作业。

媒体的摄像机各自选好角度拍摄爆炸的瞬间。

“请大家不要越过警戒线,爆破即将开始。”手持话筒的工作人员不停地提醒围观群众。

这时,刘宝库挤过人群,撩起警戒线就往里钻。

“哎哎,站住!”工作人员拦截。

“我有事见海局长。”刘宝库甩掉拉扯他的工作人员,径直向里闯。

忠于职守的工作人员紧追过来,刘宝库已经接近第二道警戒线。这道更接近爆破作业现场的缘故,防范比较严,从穿制服的人员多这一点上看出来了。

“站住!”追赶的人喊叫。

穿制服的人反应迅速,几个人同时过来堵截,将刘宝库死死拦挡在第二道警戒线外。

“海局长!我要见你!我有话说啊!”刘宝库高声喊叫。

此时,海建设正在最后一道警戒线内,听到喊叫声他疾步走过来,张扬等人紧随其后。

“放开他。”海建设命令道。

“海局长!”刘宝库往前凑了凑。

“你是谁?”海建设一副陌生的眼光看着刘宝库,那情形是未曾谋面。

“我叫刘宝库,”刘宝库用手指脚下,“是鬼脸砬子煤矿的矿长。”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海建设目光发冷,问。

“你们不能炸毁这口井啊!”刘宝库说,“这口井刚刚建成……请局长网开一面,给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我代表全矿二百多名矿工感谢政府。”

“刘矿长,你见到棺材才落泪,早干什么了,晚啦。”张扬冷言冷语,说,“给你们下几次整改通知书?你听吗?拿法令开玩笑,根本没把安监局放在眼里。”

“不是啊张科长,我们怎么敢拿政府的红头文件不理护(重视),正在积极整改嘛。”刘宝库目光转向海建设,求情加恭维,“海局您是咱煤矿的保护神,您最公正……”

“海局长!”井口的工作人员请示爆破,现场海建设是总指挥。

“准备爆破!”海建设发出命令。

“局长啊,炸不得呀!”刘宝库作出惊人之举,扑通跪在海建设面前,夸张地抱住局长的大腿,央求:“饶过我们这次吧!”

新闻记者抓住了这个焦点,一个私人矿长跪在安监局长面前,是一个抓人眼球的新闻。这幅现场抓拍的照片次日出现在盘山市的各家报纸上。据说,电视台摄到了这个镜头,台长审片子没通过,理由是私营老板给政府官员下跪,播出会有负面效应。不管怎么说,电视台没播。

刘宝库的努力没奏效,卐井一声巨响后化为废墟。

盘山市的“地火行动”初战告捷,省安监局通报嘉奖,派人来专题调查研究,形成一整套盘山经验后,在全省推广。

刘宝库得到了赞扬,赞扬他的人是张扬。

“你表演的不错。”张扬的誉美之辞说得一杯白水。

得到扬哥的表扬已经是荣幸的了,当然老板满意更好。卐井透水,刘宝库的心始终悬着,傀儡的生涯说不准因此事故结束。两年多的矿长,把自己腾云驾雾起来,社会地位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方式。过去蹲街头给人打卦算命,什么样的目光都能接受,污蔑鄙视外加恶语恶言,他也能忍能承受。用他自己的话说:圆了扁了,横的竖的都能咽。当上矿长,一切都在发生变化,阿谀奉承的目光是让人舒坦,别墅香车美女,走到矿区见他的人都脖子发软,都成了啄木鸟,连树木野草也朝他点头哈腰。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有人竟在他普通了几十年的面孔上找到了不下十处富贵标志,就连右腮黑痣上生长的三根黑毛也成长寿的象征。是啊,同样是颗痦子,长在市长脸上和长在蹬板车的苦力脸上大不一样,市长脸上的痦子可能给说出诸多吉星高照的理由,在苦力脸上就成了不祥的东西,成了做苦力而当不上市长的根据。

人嘴两层皮,咋说咋有理!

在两年里,两层皮的人嘴像花一样朝他绽放,花儿簇拥的滋味幸福死啦。如今身边就有一朵美丽的花朵,她更鲜艳更芳香。刘宝库心知肚明,鲜花不是给叫刘宝库的人美丽,而是给一个有钱有势的矿长开放。

“许俏俏就属这类。”刘宝库这样认为。

有魅力的女人给谁蹂躏都是蹂躏,而蹂躏的结果不一样,许俏俏压在自己身下,总会得到些东西。

“你将来做什么?我来资金支持。”他说。

“伺候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她说。

许俏俏嘴很甜,嘴巴甜的女人招男人喜欢,她还多个功能:小鸟依人。

想拥有许俏俏这样女人,傀儡矿长必须当下去。现在不是想当不想当而是能否稳稳地当下去的问题。

卐井给炸毁对鬼脸砬子煤矿虽说不是伤筋动骨,但损失不小,老板会不会对自己不满意,而炒自己的鱿鱼呢?真的炒了鱿鱼,许俏俏会蝴蝶一样飞走,美丽的女人总是有地方去绽开。

“老板很满意。”张扬说。

刘宝库受宠若惊。

“发什么愣啊?”张扬觉得他的表情怪异。

“唔,唔。”刘宝库还是愣神。

张扬不愿意和一个发木的人多呆下去,他准备走了。老板还有一句重要的吩咐,他传达给他:“封死透水的事。”

“哎。”刘宝库点头称是。

夹上包,张扬向外走。

“扬哥。”

张扬停住脚,问:“你还有什么事?”

“有件事向你报告。”刘宝库说。

“噢?”张扬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从卐井出来一个人。”

“你说什么?”张扬惊愕。

“一个叫郭德学的矿工,他活着……”刘宝库说。

四黑子发现爬出井口的郭德学,他给刘宝库打电话,报告这个惊人的消息。透水事故发生五天过去,一直奉命守在井口旁的他,几次下井,深入到主巷道,其实也没多深,停电靠从井口射进的自然光,照不多远,他朝黑暗喊:

“有人吗?有活的吗?”

阴森的矿井里,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四黑子是不怕死的人,他敢杀人,14岁时就把母亲和情夫一起杀死在被窝里……浓浓的死亡之气笼罩着整个矿井,使他心有些发抖。

至于他下井喊人出于什么心理,无人知晓。反正他喊了,还不止一次。如果是良心,那他每喊一次,就应把他黢黑的灵魂洗白一次。当然,把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漂白洗清洁很难。

郭德学爬向井口的途中听到两声呼喊,他答应了,声音太小,干干的嘴发出的声音沙哑,不能传得太远,四黑子听不到。

四黑子得到刘宝库指示:把他弄到白狼洞去。

“你能站起来吗?”四黑子问。

郭德学软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坐起来。哮喘一阵,说:“不行,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饿的?”

“嗯。”

四黑子在他面前蹲下,说:“你爬到我的背上,我背你走!”

郭德学软弱无力的胳膊努力扳住四黑子的肩膀,连说句感谢的话都没力气说了,头耷拉着,东摇西晃。

四黑子背着软绵绵的一块肉,丝毫觉不出活物的气息。山路在脚下延伸,茂密的树木割划他的脸,火辣辣地痛。

山路在郭德学的心里绵延很长,无穷无尽。他渴望生出一双翅膀,快快飞到工棚,吃上馒头,有菜汤喝更好。四肢没劲儿,脑子还管用,树枝如此茂密,回工棚的路上没这么多的树,也刮不到身上。

“黑……黑师……师傅!”郭德学声音如蚊鸣。

四黑子停下来,以最大的角度转过头:“干什么?”

“我们这……去去哪儿?”

“该去的地方!”

四黑子口气不友好,郭德学不再问了。在别人的背上还有自由吗?背到哪里去,全听人家安排。

白狼洞在一巨石后面,洞口较隐蔽。几代白狼在此栖居,繁衍后代。日本人在此种罂粟,满山遍沟长着罂粟,白狼的日子不好过,狼王率领族群离开,洞留了下来。

刘宝库知道这个山洞是四黑子告诉他的,亲自来看过两次,并接受四黑子的建议,将狼洞开发利用,储藏威力最大的东西——炸药和雷管。

去白狼洞只一条路,四黑子令人昼夜把守,连一只鸟也难飞进去。

“四哥。”守洞人急忙迎候。

从分工上说,守洞人统由护矿队指派,四黑子是队长。

“把他弄到里边去。”四黑子到了可以发号施令的地方,气也壮起来,他说,“先给他一些吃的,一点儿一点儿地给,别一下撑死他。”

白狼洞备有食物,守洞人照队长的吩咐去做了。

面对丰足的食物郭德学并没狼吞虎咽,几天没进食通道变得狭窄,很不通畅,食物不愿往下走动。他瞅食物眼睛发绿,像一饿狼。

“你不饿?”四黑子奇怪,问。

“饿。”郭德学答。

“那还不快吃?”

郭德学使劲咽下梗塞在食道里的东西,一下就顺畅了,一盒方便面转眼之时吞下去,他说:“再给我泡一盒。”

四黑子是看郭德学吃下第三盒方便面,离开白狼洞的,临走对守洞人说:“不能再给他吃了。”

“他要是要吃呢?”

“要也不给。”四黑子说,“看好他,不准有任何闪失。”

刘宝库要了解郭德学的详细情况,电话里说不明白,他叫四黑子回来说。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出去一趟。”

“关机还是……”许俏俏在问他们忽然中断的那件事情。

刘宝库注意到她的躯体摆在床上,形状酷似一个汉字,他的欲望嘶嘶燃烧起来,腿沉了,改变走向门的主意。

她在那一时刻总是出奇地平静,等待令她激动不已。

他走到床前,只触碰到汉字的一撇,强烈的感觉顿然飘走。

“你?”

刘宝库扯过毛巾被盖在她身上,说:“等我回来咱们继续。”

许俏俏说:“那先屏保。”

走出别墅,刘宝库咀嚼“屏保”这句俏皮话,很普通的一句术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是用在那种事情上,鲜活而文化。

四黑子等在办公楼里。

“到我办公室。”刘宝库叫上四黑子。

刘宝库离开别墅将毛巾被给许俏俏盖上,她安静在柔软下面些许时候,吊灯光给毛巾被筛后透过,斑斓而变幻。16岁的一次草原旅行,她仰躺草地上透过并拢的手指望云,欲望被蓦然唤醒,身边男孩的手正撕裂本来十分脆弱的防线,懵懂的事情提前如山间小溪一样清澈,清澈得美好。

尝过梨子的滋味,谁都想吃下一口,只要胃能盛得下,就要吃下去。许俏俏成为最封闭小村的最开放的女性,有时候是别人需要她,有时候她需要别人,两者难以廓清。

李作明在许俏俏视线里消失八年,她忽然想起他,萌发见他一面的念头。

许俏俏怀着寻找逝去的有点疼的第一次,找那个制造刻骨铭心记忆的男孩,在盘山劳动广场遇到李作明。

“你为什么这样眼光看我?”他问。

许俏俏在回想飘远的草地,想念和伤痛杂糅起来。

时间中他们的命运都被改变了。那块草地,变得模糊而缥缈,假如说彼此还有记忆的话,也只剩下淡淡的一点绿色。

“我现在要的就是钱。”许俏俏直言欲望。

李作明没感到惊讶,欲望的年代里,一个美丽而又没任何技长的女孩怎样生存?站街女、窗帘女、走夜女人……她已经是其中一个词汇了。

许俏俏经李作明的精心包装,上了刘宝库的床。

当然,许俏俏上刘宝库的床是一个巧合。

许俏俏掀开毛巾被,她时刻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一切都要做到万无一失,她走出卧室,检查了房间每一个角落,确定没藏人,绝对安全后,给李作明发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