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外国观光客一样,我大多数时间花在佩斯,但没有虚度。
我登上位于布达南部的达抱镇旁边的山岭,俯瞰这两座姊妹城。伟大的多瑙河从其间穿流而过,最窄处仅400米。河面上有几座桥梁。其中一座吊桥显得风姿独特,与玛格丽特岛上的铁路高架桥形成鲜明的对比。佩斯沿岸的码头、广场四周,富丽堂皇的宫殿及大厦都清晰可见。佩斯有20多万人,随处可见富丽堂皇的圆顶和耸入云霄的尖塔。佩斯城的外观确实宏伟壮观,人们喜欢它,甚至胜过维也纳,这无不表明它具有独特的魅力。
城郊建有许多别墅,还有无际的拉备平原。以前,匈牙利的骑士曾在此召开过国民议会,轰动一时。
如果想用两天时间仔细游览这座举世闻名的城市,简直是在做梦。
尽管时间仓促,但也要游览一番国家博物馆里展出的油画和雕像,以及珍藏在自然历史厅和史前文物厅中的题铭、古币和无价之宝的人种志学方面的收藏品。除此之外,还必须到玛格丽特岛上一游,看看岛上的丛林、草地、温泉浴场以及花园。小溪从其间流过。在凉爽的绿荫下、帐篷中、咖啡馆与小餐馆里,一群衣着华丽的时髦男女谈笑风生,快乐地嬉笑玩耍。
最后,我走进一家咖啡馆。木板墙壁上镶金镀银,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大厅、院落里遍植小灌木,争奇斗艳,尤其以月季、玫瑰花居多。马扎尔人最喜欢喝兑了冰块的白葡萄酒。
我要了一杯,酒刚下肚,顿觉心情舒畅。离开咖啡馆后,为了消磨时光,我在大街小巷里闲逛。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一张摊开的报纸上。
我机械地拿起来,粗大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斯托里茨的诞辰”。
脑海里闪现了关于这个姓氏的一切:那不是东方公司的秘书长曾提到的姓氏吗,米拉·罗特利契那位求婚者的姓名,那位着名化学家的姓氏。
报上登载了如下几段文字:
“二十天以后,即5月5日,伟大的奥多·斯托里茨的诞辰庆祝会将在斯普伦贝格举行。届时,市民们将成群结队地拥向他的故乡,到他的墓前祭奠。大家都知道,这位伟大的学者以他杰出的工作业绩、惊人的发现和他的发明创造为德国赢得了荣誉,使物理学领域的研究突飞猛进。”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奥多·斯托里茨在科学界里出类拔萃,尤其是他对各领域的发现及研究,现在这些发现已经为社会的文明做出不可估量的成绩。
最令我深思的是下面这段文字:
“众所周知,一些科学家具有超自然主义的倾向,奥多·斯托里茨生前更是被人称为巫师。如果早二三个世纪,他肯定是科学的殉葬品,将被活活地烧死在广场上。他去世后,也许是出于迷信,不少人把他当成了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汉,说其拥有超人的本领。他们暗自庆幸他把大部分秘密带进了坟墓,有理由相信他儿子并没有继承老子的超凡科学天赋。在他们心目中,奥多·斯托里茨是个实实在在的巫师、魔法师、恶魔附体之人!”
我想,不管别人对奥多·斯托里茨如何看,关键在于罗特利契已断然拒绝了他儿子的求婚,再也不必担心那位情敌的搔扰了。
文章接着写道:
“所以,今年和往年一样,只有大批民众参加这位学者的诞辰纪念典礼,当然包括奥多·斯托里茨的忠诚朋友。可以推断,迷信到极点的斯普伦贝格的市民们期待着能亲眼目睹某种奇迹的降临。现在,城中谣言四起,说墓地将出现令人难以相信的奇迹,令人瞠目结舌的异事——就是坟墓将炸开,学者的幽灵在一片金光照耀中复活。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认为奥多·斯托里茨根本没死,埋在坟墓里的只不过是具空棺。
看来,理智要摧毁这些可笑的无稽之谈,恐怕还得需要许多年月日吧。”
看完报道,我感到万分不安。奥多·斯托里茨已过世并被埋在地下,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如果说他的坟墓会在5月5日这天炸开,他就像一个新的基督徒在民众眼前复活现身,这简直难以设想,但假如说父亲的去世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么他的儿子在人世间也好端端地活着,那就是被罗特利契家拒绝的威廉·斯托里茨。他会给玛克的婚事制造事端吗?“该死的!”我扔掉报纸说道,“看我想到哪儿去了!威廉·斯托里茨向米拉求婚……但遭到拒绝……他再也不会在那儿出现了。既然玛克对此事没有讲起过,我又何必牵挂这件事呢?”
我给玛克写了封信,告诉他,我次日离开佩斯,23日晚到达拉兹城。此地离拉兹不过300公里。我告诉他,到目前为止,我的旅途非常顺利,沿途也没有耽搁,看来余下的路程也不会出什么意外。我没有忘记向罗特利契先生及夫人致敬,并请玛克代我转达我对米拉小姐的倾慕之情。
第二天8点,“马提亚·高万”号在汽笛的长鸣声中驶离码头。
事实证实,从维也纳起,轮船每停一站,都有旅客上上下下。一些人在普雷斯堡、拉堡、格朗和布达佩斯下船,一些人在这些码头上船。在抵达奥地利首都时,船上又上来五六个乘客,其中还有英国人,他们途经贝尔格莱德、布加勒斯特,直达黑海。
“马提亚·高万”号在佩斯停泊时。船上又上来了几名新旅客,其中的一位行为举止显得很特别,因而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个人大约三十五岁,高高的个子、红色的头发、冷冰冰的面孔,冷酷的双眼射出严厉的目光。他似乎觉得非常了不起、傲慢无礼、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问人问题时,语调也粗暴无比。这位怪人是位独行客,且不愿和人打交道。通过种种迹象,我可以断定他是德国人,祖籍很可能还在普鲁士。要是我没弄错,他肯定是普鲁士人,因为,他身上带有明显的日耳曼特征。根本不可能把他和真正的匈牙利人、平易近人的马扎尔人混淆在一起,后者可是把法国人当成真正的朋友。
“马提亚·高万”号离开停泊的码头,平稳航行在河面上,因无事干扰,我观赏两岸风光。
我们把那对姊妹城远远地抛在几公里之外,到达切波尔岛时,船只驶入左边的支流。
船只行驶了150公里后,抛锚调整,又沿蜿蜒的河道前进。
天气阴晴不定,看来很可能下雨。19日夜,轮船到达施策兹扎德镇,我只瞥见它一个模糊的轮廓。
次日,天高气爽、风平浪静,估计天黑时能够到达莫哈奇。
大约9点钟左右,我正要进船舱,正好那个德国人走出来,他盯着我,眼神很古怪,使我百思不解。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逢,那眼神既傲慢无礼,又充满着仇恨。
这个人为什么要恨我呢?也许他刚刚知道我是法国人?一个想法闪现在我脑海中,他准是看到了放在船舱长椅上的我的旅行箱,箱盖上贴着我姓名的标签:亨利·维达尔。所以,他才会这般奇怪地瞪着我。
无论如何,他知道了我的姓名,但我可不愿浪费时间打探他叫什么,我对此人毫无兴趣。
夜幕降临,“马提亚·高万”号也停泊在莫哈奇码头了。这座有一万人口的小镇,我只在夜幕中瞧见了两个尖顶。但我仍上了岸,在镇上闲逛了一个小时,才上船休息。
21日又上来了20多位游客,天刚破晓,船就出发了。
当天,那个家伙在甲板上几次和我擦身而过,他恶毒地用那副神情死死地盯着我。其实,我对这样的礼遇非常恼火,如果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有话讲,大可径直冲我说好了,不要用那双眼睛盯着我,如果他听不懂法语,我可以用他的母语回答他。
为了对这个家伙有所了解。于是,我向船长打听,问他是否认识这个乘客。
“他第一次乘我的船。”他说。
“他是德国人?”我又问。
“没错,我甚至觉得他是个双料德国人——他可能还是普鲁士人。”
“单料的都让人受不了!”我的回答看来很对船长的胃口,因为他是匈牙利人。
轮船在下午的时候抵达鲍姆。但这座城市离河岸太远,无法看清楚。那是座重镇,人口不会少于8万。它与塞格德同位于多瑙河和蒂萨河之间的宽阔半岛上。蒂萨河是多瑙河最大的支流,它在贝尔格莱德前50公里处注入主河道。
次日,“马提亚·高万”号沿着弯曲的河道驶向右岸的武科瓦尔。
在这儿,多瑙河沿着斯洛文尼亚边境,先向南流去,随即拐弯向东流。这一带是军事边境区。在险峻的河岸后面,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森严。流动的巡逻哨保持着相互之间的联系,他们就住在简陋的木房子和树枝搭成的哨所里面。
这是一片军事管制区。居民被称为“边防居民”,他们都是士兵。省、县、教区的区域规划被这支特殊部队的连、营、团编制取代。这片区域自亚德里亚海延伸至特兰西瓦尼亚的群山之中,面积大约为610平方英里,下辖110多万雇民,他们必须遵守严格的纪律。
这一制度的设制能追溯到玛丽·黛莱瑟统治以前,它不仅可以抵御土耳其人的入侵,同时也形成一条隔离带,防止瘟疫流入。
轮船到达武科瓦尔后,我就再也没有在船上见到那个德国人,他也许下船了。我摆脱了他的纠缠,也免去了一场无谓之争。
现在,我不会再为此事而苦恼了。几小时后,驳船就要抵达拉兹了。见到阔别一年之久的弟弟,我们相互拥抱,然后谈论轶闻趣事,结识他的新朋友,该是多么快乐的事啊!
大约10点左右,左岸的杨柳丛中掩映着几座教堂,白云飘浮的蓝天上清晰地浮现出教堂的尖顶、圆顶的剪影。
驳船缓缓靠近码头,这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时,我站在船弦,望着码头,大部分乘客此刻已拥到弦边。在栈桥码头的出口处也挤满了人。我敢肯定玛克也在其间。
我正一心一意地搜寻着玛克的身影,突然,我耳边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那是用德语说的:
“如果玛克·维达尔迎娶米拉·罗特利契,灾难必将降临米拉!
玛克也要遭殃!”
我猛地转过身去……没有别人,但明明有人对我说话,声音很像那个已下船的德国人。
可是没人,我又重新寻找了一遍,没人!虽然,我误以为听到的这句威胁……仅是幻觉……并没放在心上……我手提旅行箱,肩挎背包,在震耳欲聋的轮船轰鸣声中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