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哪有这样没忌讳的,要让那些老臣听到,又要说你不懂规据了。”天子赵昚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实在是没办法,怎么教他都没用,好象聪明过人的他就是没办法记住礼法,只会把那些讲究礼法、规据的老臣们给气死。
“不懂就不懂,这种无聊规据我懂它干什么?!”赵惇才不会在乎那些讨厌的儒家士大夫说些什么,如果真能直接把他们给气死,他还真的想试试:“儿臣可是大宋的皇太子,指斥君主?是那些老家伙不懂规据,干我何事?!”
天子赵昚和赵适父子俩对视一眼,也只好摇头。
最后,天子提起了传位之事:“惇儿,等朕病好了些,就按先祖们的做法,把皇位传给你,也好让你放开手脚。”
“不好!”赵惇却拒绝了父皇传位的意思。
天子和肃郡王赵适疑惑的又一次对视,都不明白赵惇因何拒绝:“惇儿,你早已是大宋的皇太子,正式继位可以让你不受束缚,为何不好?”
“父皇,如果你真的传位于儿臣,你会怎样做?”
“退居后宫,等你有需要的时候,朕再出来帮你一把。”
“那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赵惇耸耸肩,双手一摊:“儿臣继不继位,父皇都会全力支持我,可是如果儿臣马上继位,按我朝惯例,适哥却得退回王府,不得再参与朝政。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少了适哥的帮助,对儿臣反而不利。”
“惇儿,你难道还想让适儿参与朝政?”天子赵昚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素来喜欢我行我素,但亲王不参政是为了防止出现兄弟圉墙的悲剧,长子赵适参与政务的时间远远长过赵惇,而且在文臣中的支持率一直很高,就算他自己怎么想摆脱都不可能。
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下,赵适继续参政,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适哥帮着父皇和母后打理朝政多年,无论是从政的经验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尤其是在调和众臣的争斗上比儿臣还强。只是,适哥为人太过善良,镇不住那些奸滑的家伙,这才是那些臣子总想着立适哥的原因。”赵惇并不是没想过自己皇兄继续参政的利弊,而是有自己的考虑:“中兴大业所需时间、人力都十分的庞大,而且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适哥既然随父皇、母后多年从政,儿臣也能够信任适哥,当然要用。至于兄弟相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就各凭实力吧。丑话说在前头,儿臣决不会手下留情。”
一边的赵适给赵惇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跪下去,却被赵惇拉住了:“适哥不要多礼,我这也是就此一说,若我真的疑心适哥意欲夺位,就不会再让适哥插手朝政,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出来。”
“原来你早想到了,那朕也就不多说了,但愿你们兄弟永远这样齐心协力,为我大宋江山和百姓尽心。”天子赵昚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甚是安慰。虽然宋朝历代皇室成员的关系远比过去要好的多,但还是限制亲王、宗室干政。自己的儿子们不仅能够和平共处,而且还能互相帮助,作为父亲当然高兴。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已经过世的皇后,是她教育的好,孩子们才能这样明白、懂事。
“多谢惇弟的信任,我一定尽心尽力,不辜负父皇、母后的教导。”赵适被自己弟弟感动的热泪盈眶。
“今后,朝中局势定然会有很大的变动,适哥在士林中的名望远高过我,以后主要就得帮我平衡局面。”赵惇笑着眨眨眼睛:“我唱红脸、你唱白脸,让那些老儒、旧臣摸不着头脑,玩死他们。”
等肃郡王赵适告辞出宫,天子赵昚看了看赵惇:“为何现在拒绝继位,还要让你皇兄接着参与朝政?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吧。”
“父皇明鉴,儿臣也就不隐藏了。既然决定开始整顿,所需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就必须考虑万一在这其中,儿臣出现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赵惇淡淡的回答:“适哥本性虽然过于良善,但却明辨是非、重情重义,只要他认为做的是对的,就一定会坚持下去。让他一直参与朝政,如果儿臣有了万一,有适哥在,就算是为了父皇、母后和儿臣未了的心愿,适哥也绝不会让这改革停下来,大宋的未来就有了保障。”
“惇儿,你……”
看自己父皇难过的表情,赵惇却反而笑了起来:“您别这样啊,儿臣这也是预防万一,所以才不在适哥面前提起,否则他又要不安心了。事前有备,真有了事也不怕。再说了,儿臣喜欢到处跑,有适哥帮忙撑着,儿臣就可以溜号了,一举数得。”
“这孩子!”天子赵昚除了这几个字,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太上皇赵构过世三个月后,恢复健康的天子赵昚追册谥号“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庙号“高宗”;随即,天子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居安乐宫,将大权全部交于皇太子赵惇,命太子监国。
此时,清查之举已经告一段落,皇太子赵惇命自己的原太子宫属臣分成各个小组,开始和六部原来的账目进行核对。正是因为这些由母后精选班底的存在,赵惇当初才敢下令清查家底。
清查家底的这一年,也是赵惇和这些懂得实务、忠心不二的近臣们磨合的时期,君臣共同利用下面报上来的数字对大宋的现状进行清理和辨识。大家都很清楚,这次报上来的还是有水分,需要分析和审核,但总比没有的好。
再加上赵惇在大宋境内行走时从民间得来的认识,也使得他对未来的朝政有了更深一步的见解和更深一步的领悟。
朝中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白痴都知道下面报上来的数字和六部原先的数字绝对会有差别。虽然皇太子已经承诺不再追究过去之事,但万一皇太子反悔、或是采用其它什么手段,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如今太上皇帝赵构已经亡故,天子赵昚对皇太子是百依百顺,根本不会约束于他,这让很多臣子都是脊背里直冒冷汗。
让人忐忑不安的四个多月终于过去,太子宫属臣的核对总算是结束了。但皇太子赵惇并没有就结果多说什么,而是下令,将各部自己该管的项目作成对应的帐目,全丢给各部自己去核对,然后让各部就核对的结果上个奏折,把不足和改进方式说清楚。
等六部的奏折全部送到皇太子赵惇的面前,他又下了一道旨,让如今的中枢省三位宰相把所有的奏折看上一遍,然后再向他上奏折承述对此事的见解。
等拿到了三相的奏折,皇太子赵惇把它和六部的奏折一起复制了数百份,除去了一些敏感的数据和内容,然后分发给在京的各级官员,让他们来评价一下。
这下可好,公开了的清查结果顿时惹起了一场风波。原先上报的各种情况明显要好于此次清查的结果,而且,有不少都是对国家非常重要的,比如每年收入、粮食的储存、军队的训练和军需等等。如果按此次清查的结果,大宋现在整个国家的状况不比当初“中兴“之时好多少。
此时的朝廷中,还是以当年太上皇信重的守旧、主和的文臣为多。虽然到现在太上皇已经退位十九年,也去世了一年多,天子赵昚前后亲政已经二十年。但天子赵昚为人太过善良,正如秦桧当年所预计的,太上皇退位之后还是利用自己信用的臣子干涉朝政,他在朝中的影响并没有减弱多少。
武将对朝廷政务的参与虽然比起过去有了很大提高,但还是没有对军队和战事的指挥权,仍然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原来在隆兴年间进行的调整,不过是初步的整顿,根本未能深入。再加上朝中守旧势力和主和投降一派一直控制着主要的权力,又有太上皇赵构在背后给他们撑腰,就连孝贤皇后虞水灵也没能把全部的军事指挥权从文官手中拿回来。
至于大宋朝廷总也免不了的政争,现在也并没有完全根绝。这也和立国以来“异论相搅”的祖宗家法有关,大宋天子所用的宰臣之间经常存在不同的政见,让臣子们不能团结,争斗不休、互相牵制,便于天子控制朝政。
虽然当今天子赵昚还算是明君,但他从小也受着大宋皇室的教育,也禀承了大宋君主的从政习惯。这点,连当年孝贤皇后虞水灵还在世的时候,也从无例外,皇后总得平息朝廷中的政争,这也是导致皇后过度劳累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大宋朝廷,除了比较大的主和、主战之争外,还有控制着朝廷的主和派本身的争斗。朝堂上以崇尚空谈的文臣为主,参知政事龚茂良为一派,主和但不支持理学;后起的左相,就是左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正为一派,支持理学成为治国的根本,相互争执不息。
也是因为天子赵昚个性好的过头,再加上素来优柔寡断,臣子们在朝堂之上自然是大吵小吵不断,给大宋的中兴大业带来了极其严重的负面效应:大家全忙着政争,还有什么心思去振兴国家。
现在清查的结果一出来,有上书要求处分六部官员的、有要求中枢下台的、也有要保主政大臣的,乱作一团,整个朝廷都吵成了一锅粥,结党互攻。
在这些奏章之中,有一种奏折让赵惇是哭笑不得,其中大谈天理,认为讲求财政是聚敛民财,只有俗吏才会留心政务,皇帝应拱手治天下,这样方为君子。
大宋隆兴二十年六月,临安城中心皇宫正殿。
今天大朝会的议题,是皇太子赵惇特地下旨就前面清查结果做总结。所有的臣子都胆战心惊或是惴惴不安,谁也不知道这朝廷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朝会一开始,整个朝堂上安静的很,半天没一个人说话。这虽然不是皇太子赵惇第一次单独上朝,但却是第一次不按牌理出牌的朝会,评价前面清查的结果,谁敢先开口,说不好就是找死。
“怎么?说不出来话了?你们不是一直都很能吵吵的吗?东西你们也都看了,有什么就说。”终于,在上面看着臣子们鼻对口、口对心,就是不说话的皇太子赵惇开口了,他拿起面前的几本奏章:“今天本宫就是给你们说话的机会,不以言罪人。如果没人开口,就都给本宫在这里站着,站到有人说话为止。”
好嘛!这位皇太子的脾气还真是够厉害的,没人说话就大刑伺候——罚站,而且还不许走人。
一般过去朝廷中遇上这种情况,都是亲近之臣先上来说上个几句,把气氛给缓和下来,其他人才能开始发表意见。可问题是,这位皇太子主持政务不过一年,其中还有好几个月是在为太上皇帝赵构守孝,根本没有和朝廷里的臣子们多打交道。
皇太子信重的近臣大部分是武将出身的人,比如岳氏兄弟,身份虽高却无参政之权;他所信任的文臣大都也是太子宫中的近臣,按朝廷的规据,在朝中没有空位的时候,这些太子近臣暂时还无法位列朝班。其他臣子中,能够和皇太子说上话的就不多,更不用说是信重的老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