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已经下了决心。母后不愿意我成为太子、乃至成为下任的大宋君主,和外祖父当年反对母后走上她所选道路的原因一样:是明知这森严的礼教、这传统和习惯的势力有多大!她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是在为我担心。但我不在乎,反正我是个男儿身,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子,最多有人说我是夺了皇兄的帝位……”
赵惇刚讲到这里,已经坐回自己席位的肃郡王赵适慌忙站了起来,正打算出来向上行礼,却被赵惇一挥手制止了:“适哥,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适儿,惇儿不是在说你,不要太小心了,一家人不必这样的拘谨。”天子也轻声的劝了赵适一句,他只好向父皇拱手一礼,又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众位臣子,我不会如同我的母后一般,那样在意你们的反对和恶语相评。将来觉得我不对,当面直接说就是,在背后胡说八道,本人可不会理会。”赵惇才不管某些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只是顾自说了下去:“请父皇和诸位放心,为了我大宋的将来、为了完成外祖父和母后的心愿,就算是‘世情薄,人情恶’、就算是‘人成各,今非昨’,我也决不后退,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说到这里,赵惇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可以说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让不少臣子都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提醒诸位大臣们一句,我很快就会是皇太子,今后也会成为大宋的君主。按礼法,我是君、你们是臣,请不要忘记了君臣之礼。否则,诸位卿家就是知法犯法,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并不好受!本殿下也会时不时的提请你们记住,你们应该守的‘礼法’和‘规据’!”
听到这里,有不少臣子是全身发抖,意识到这个麻烦到极点的皇子只怕会借机报复,才不会给他们好日子过!
赵惇看着他们恐惧的表情,心里顿感快意,暗暗在心中说道:你们欺负我的母后欺负的开心,现在该轮到我收拾你们了,本人花样翻新,一定不会让诸位臣工感到无聊的!绝对会让你们永远怀念母后的宽容大度,后悔到痛心疾首的地步。
大宋隆兴十六年二月,天子赵昚十六岁的小皇子赵惇被册封为皇太子,并与父皇共同掌握朝政,这也是天子希望爱子能尽快熟悉政务,帮助自己完成中兴大业的原故。
金朝得知皇后虞水灵过世,派出使节特地前来至祭,当然也带回了赵惇被册立为皇太子的消息。
兀术听说之后,在王府后院沉默着站了好半天,然后直接去了虞允文的墓地。
这次,兀术什么人也不让接近,独自一个人在墓前呆呆的坐了一天。最后,他看着这座大墓说道:“你我从见面就是敌人,我们的子孙也还是敌人,只是不知道最终是谁能获胜。再见了,等我前来见你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看看后辈们怎样去做吧。”
兀术离开吴村之后,回上京接受太师之封,领北三省战事,以都元帅身份,直接领兵去了大金漠北草原,剿灭鞑靼诸部的叛乱。
征战杀场的兀术,再也没有来为虞允文祭扫。
前辽对北方草原上以游牧为生的鞑靼诸部,如敌烈、乌古、阻卜、梅里急、萌古、斡朗改各部族的控制力较强,虽然各部时有小的反抗,但他们并没能崛起。
辽灭亡之后,金主要是对南方用兵,给鞑靼诸部提供了壮大自己的良机。其中的萌古诸部,在辽时还是人口不多的半狩猎、半游牧小部落。金辽相交之际,靠吞并周围部族迅速强大,现在已经更名为“蒙古”,成为鞑靼诸部第一大部族。
鞑靼诸部强大之后,不断起兵反抗金的统治,有时还侵入金朝疆域,对大金北方的威胁日益严重。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鞑靼诸部之间并不能一致对外,常常互相掠夺、争战不休。
大金一直以来都把注意力放在南方,历来一是利用鞑靼诸部之间的矛盾分而治之,挑动它们之间互相仇杀;二就是在金的边境与鞑靼诸部之间开挖界壕、构筑边墙进行防御,很少主动进军鞑靼诸部。
直到此次,鞑靼诸部由于他们生活的草原上发生雪灾,突然联合洗劫了金北部边境各路,边境军民伤亡惨重。
这下激怒了大金朝野,金主合剌决定派遣大军征伐,彻底平定鞑靼诸部的反叛。备受合剌信任的兀术因此被任命为北征的主帅,其孙迪古乃也以正三品上龙虎卫上将军、光禄大夫的身份随同祖父北征。
北征第三年夏,六十二岁的兀术因为被鞑靼诸部中的蒙古人的毒箭射伤,返回上京休养,却在回京的途中伤势发作而亡。
临终前,兀术再三嘱咐随军而来的孙子迪古乃和随军将领:与大宋保持良好的关系,不要轻启战端。
得知兀术战亡之后,金主合剌十分悲伤。兀术不仅养育了自己,并扶助自己登上帝位,而且为大金付出了一生。
想当年,由于贪图安逸,本来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失掉了奋发图强的锐气,连本来十分清醒的金主吴乞买也是如此,居然立了刘豫当了伪齐皇帝,使得宋朝军民士气大振。
金军在此之后屡战屡败,导致了金人的两派之间的争斗,是兀术果断的平定了内斗,镇压了贪图享乐、不愿南征的女真贵族。
在随后对大宋的战争中,兀术身为主帅,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亲自领兵追击大宋天子赵构,大大振奋了金军的士气和民心。虽然最后没能灭掉大宋,但还是迫使大宋求和,最终确立大金稳稳为各国之首的地位。没有兀术的身先士卒和果绝英明,就不会有大金的今天。
金主合剌下旨,按臣子最高祭礼为兀术停朝十天,赐谥号“忠烈”,并下旨将兀术灵位配享金太宗吴乞买宗庙。
迪古乃随后被任命为同判大宗正事、都元帅之职,刚过二十岁就成了手握重兵的征北元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兀术生前所说“大金后人耽于玩乐”的确不假,能够带兵出征的女真后人已经不多了,更不要说是出征苦寒的北方,也只能任命金主信任又有战争经验的迪古乃担任北征统帅。
由于祖父阵亡而愤怒至极的迪古乃,对反叛的鞑靼诸部采取了灭绝政策,以重兵合围射杀自己祖父的蒙古部族,并下令不许任何其它部族收容逃亡的反叛,否则视同叛逆。
不到一年的时间,至少有十数万鞑靼人死于金军的合围之中,十几个蒙古部族被连根铲除。残酷的手段使得反叛的鞑靼诸部受到了沉重打击,反叛被暂时压了下去。
随即,金朝在漠北设置西北、西南、东北三路招讨司,管辖各归属鞑靼诸部落,并有统军征讨叛变部族之权。这些负责漠北安危、权重一方的将领,都来自于兀术、迪古乃祖孙的完颜氏部民。
迪古乃也一战成名,成为大金年轻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得封尚书左丞,进入了大金政权的最高行政机关,接着又被升为升任为右丞相,继自己祖父之后,刚刚二十三岁的他开始控制大金的朝政。
被册立为皇太子后的第十天,赵惇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朝会。在这之前,既是因为他一直被养育在显庆观,也是因为母后虞水灵不愿意爱子过多参与朝中政务的原故,还有就是他年龄不大的原因,他还从来没有参加过除礼仪性质以外,专门讨论政务的朝会。
等众臣行礼已毕,赵惇站在父皇的左侧,看着下面不少大臣还是睡眼惺松的,一脸不清醒的状态,实在是觉得可笑。
能够坚持每五天一次的早朝、和中枢之臣天天面见君主,都被视作是君臣勤勉的象征,可看看这些上了朝还在打磕睡的臣子,能讨论政务、有所建树吗?这些所谓的规据实在是无聊。
下面的臣子先启奏政务,然后持不同意见的臣子们开始互相争辩,赵惇听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这些大臣到底在干什么?争了半天,却没有什么实务,大多是在争一些符不符合历来的规据,过去有什么先例可以遵循等等。赵惇心想,如果过去都有先例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还要你们这些臣子干什么?
他这里正在想着,天子赵昚却转向了他:“惇儿,你有什么见解?”
“父皇,儿臣在此之前从未参与过实务,所以不敢信口雌黄,请父皇见谅。”赵惇恭敬的回答。
天子还没有说什么,下面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插了进来:“太子所言甚是,若什么也不懂就胡说,那的确是会误国误民了。”
大家的眼睛顺着声音找过去,原来是现任吏部侍郎、枢密直学士晏敦复,他已经慢慢的走到了两班臣子的中间,向上拱手一礼:“太子既然不懂实务,那就请肃郡王赵适解说一下吧。”
大家这才明白,难怪这个一直坚决反对赵惇为皇太子的老臣会突然夸奖皇太子呢,原来是想借让肃郡王赵适表现一下,好让众臣认为太子远不及肃郡王出色,为以后想办法改立创造条件。
肃郡王赵适看到大殿上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顿时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本性良善,为人小心、拘谨,个性更似自己的父皇。但并不代表他没头脑,由皇后虞水灵带出来的孩子,就算是老实也不会笨。
对于臣子们为了到底是立自己和弟弟哪一个为太子的争斗,他从来就不想参与,也不想与弟弟争这个太子。从一开始,赵惇就认为弟弟是嫡子,而且远比自己聪明、刚强,更适合做大宋的君主。可臣子们却不肯放过他,总在兄弟之间制造麻烦,搞得肃郡王赵适是烦不胜烦。
只是,肃郡王赵适的个性,也决定了他不可能直接反击那些臣子们的行为。
就象现在这样,晏敦复是两代老臣,还曾经担任过他的老师,要他当众给老师难堪,他还真的做不出来。但如果不理会,在众目聩聩之下,也不行。再说,父皇和皇弟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勾连臣子,意欲夺位?!
正当大家都看着肃郡王赵适,等着他说话的时候,皇太子赵惇却走下了丹陛。
众人意外的看着赵惇一直走到肃郡王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的皇兄躬身行了个大礼:“晏卿说的是,适哥跟随父皇、母后参与政务时间不断,在实务上远胜过我,请适哥不要嫌小弟愚笨,尽心教导我。”
肃郡王慌忙伸手扶住赵惇,看着他一脸的真诚,知道是自己的弟弟特意帮自己解围,一时间激动的话都说不周全了:“惇弟,我……”
话刚出口,赵适猛然省悟,连忙改口:“太子……”
“惇弟就是惇弟,适哥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虚礼。想听殿下之类的敬称,在别人那里还听不到吗?”赵惇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拉着他的手微微一笑:“你我是兄弟,无论将来我们的身份上如何改变,你永远是我的适哥,我永远是你的惇弟,这可是母后的吩咐,适哥不会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吧?”
“母后的话,我当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