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金承认了西夏对旧辽故地和部分宋境的占领,并与西夏在陕西划定边界,确定了双方相交的地域。
大宋绍兴年间,西夏再次借宋金交战,不断扩展自己的疆域,将自己所占的范围扩大至原先的两倍还多。宋金之间讲和之后,西夏按金的要求,也不再进攻大宋。
当今西夏皇帝李仁孝也是从小接受汉家文化的教育,亲政以来大力提倡汉家文化,把汉学定为国学,使西夏的风气为之一变。
西夏现在对汉家文化的发源地大宋人文极为渴慕,只是由于双方一直处于交战状态,无法通使。此次,借问候大宋皇后虞水灵的身体康态,西夏终于再次遣使大宋,与宋重新建立起了外交关系,只是,如今的大宋也得承认西夏与自己的地位平等了。
养息了将近半年之后,身体虚弱的虞水灵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
大宋隆兴十五年九月十一日,大宋皇后虞水灵病故于临安城郊显庆观的后殿之中,年仅四十二岁,追谥为“定国孝贤皇后”。
这位昔日调皮捣蛋的虞氏小小姐,现在恭谦、贤良的大宋皇后,临去前请求天子赵昚把她以原名郑水灵下葬于显庆观外,不要葬入皇陵。等有一天能够为父亲虞允文迁葬的时候,再将父女二人的遗骨都迁回原郑家庄故地,与家人的遗骨合于一处。
皇后虞水灵过世的消息传出,天下举哀,为大宋失去了中兴的主心骨而悲伤。不少人都在担心,随着大宋重振中坚的代表——皇后虞水灵的过早离去,大宋是不是还会坚持现在的方向,会不会又走上回头路?从此偏安江南,再无恢复之志。
天子赵昚的表现让大家吃惊,平日里十分注意感情的他在皇后终于离去之后,平静的下旨处理皇后的身后事,并亲自安排葬礼的每一个步骤,处置的井井有条。而且,在皇后刚刚去世不到一个月,便下旨封次子赵惇为皇太子,却被赵惇以母丧期间不能接受封赏为由给拒绝了,天子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表示,这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在葬礼举行之时,大家都痛哭失声,整个临安城成了哭声的海洋,地面也被臣民的眼泪打湿,想起皇后为了保卫临安城、保卫大宋所付出的一切,哭倒、哭昏在地的人无数。皇室和皇后母家的亲人也都有哭昏过去的情况,天子居然没哭一声,反过来劝慰大家不必过于伤心,要接受上天的安排。这让旁人都非常担心天子的精神状况,担心他是不是悲伤过度而导致了不正常。
皇后的丧期终于过去,天子赵昚还是保持着那种让人心焦的平静,但所有人的解劝都无法让他真正的放开心胸。
将水灵安葬在临安城外显庆观她选择的临时墓地里,天子传旨,要在显庆观里为皇后做法事,并请皇后亲眷、朋友及朝中与她交好的臣子参加最后的宴席。这等于是要所有在京的臣子都要参加了,谁敢在这个时候公开说自己与皇后关系不好?不要说会得罪天子和皇室,更会让百姓骂死的。
宴会开始,臣子们向天子敬酒,并按大宋惯例赋诗填词以纪念皇后。
当现任左谏议大夫陆游上前献上自己所写的词的时候,一边陪侍的皇子赵惇突然开口问道:“陆卿家,你原来所写的《钗头凤》,在那之后可有人和过?”
陆游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臣写《钗头凤》是当年为了倾诉心事,不过是无用的呻吟而已,现今哪会有人有与臣一样的心事和感受。”
“这话绝对了些,难道心事不同,就不能和词了吗?”赵惇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折好的纸,递到了陆游的跟前:“我这里就有一阙词,请陆卿看看,与你的相比如何?”
“惇儿!”坐在左侧的岳王少王妃虞景儿立刻喝了一声,脸上出现了着急的神色。
“景姨,反正这阙词也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不如请陆卿评鉴一番。”赵惇却是神色不动的回答了一声,然后向陆游一抬手,示意他仔细看一下手中的词。
陆游疑惑的看了一眼紧张的虞景儿,打开了手中的宣纸,匆匆扫了一遍之后,脸色变得刷白,抬起头看着皇帝,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副表现的天子赵昚心中突然觉得不安,再也顾不得礼仪,起身走到他跟前,一把把那张宣纸给扯了过来。
看到天子的行动,虞景儿也站了起来,但她刚刚走出席位,就被跟在天子身后的赵惇给拦住了。
天子此时已经看完了手中的词,顿时呆立在原地,眼睛中尽是茫然之色。赵惇上前默默无语的扶住他的胳膊,却没有出言劝解。
等天子赵昚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脸上已经淌下了热泪,随即腿一软,倒在爱子的怀里,痛哭失声。
一直呆呆的看着他们的群臣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起立,陪着皇帝流泪。当然,有的是真心,有的却是假意。
就在大家为天子总算是哭了出来,不用再担心他的身体受不受的了而松了口气的时候,天子却突然憋住了气,一下没缓过劲来,立时昏了过去,宴会顿时乱了套。
肃郡王赵适赶紧也抢到了父皇身边,紧张的伸手想扶他,却被赵惇摇头制止:“适哥不必扶了,父皇只是一时昏迷,没什么大碍,让人把他送到后面休息一下也就好了。来人,抬张卧榻来。”
很快,有内侍抬了卧榻前来,赵惇让他们将父皇送到后面休息,却制止了别人跟着过去:“没什么事的,你们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让父皇好好休息吧,他这段时间心痛、身累,早就快支持不住,昏倒反而是好事,几位随行的御医进去看着。”
“惇儿说的有道理,还是让陛下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去打扰他。”虞景儿也帮着赵惇劝说众人,大家知道这两位都是医术高手,虽然还是有些不安心,但也不好非要进去。
此时,已经站在他们身边的岳帅看了看一边仍然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的陆游,皱着眉头问道:“惇儿,你拿出来的词是怎么回事?为何陛下一看就昏倒了?”
赵惇把刚刚从陛下手中飘落在地上,内侍又拾起来还给他的宣纸展开,干脆念给大家听:“这是一阙《钗头凤》,我给你们念一下:‘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听完了这阙词,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全场的沉寂中,还是岳帅再次开口追问:“这阙词是谁写的?”
“母后。”赵惇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耸耸肩:“我是在母后留下的妆盒里看到它的,抄录了一份。我想,如果父皇看到这阙词,应该会哭的出来,今天才故意把它给陆卿看。”
“你这孩子……”虞景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低声埋怨他:“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
“为什么要事先商量?不过是一阙词而已。”赵惇看虞景儿犹豫着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淡淡的问道:“景姨,你是怕我误会了母后的意思,还是怕某些人歪曲她的心意?又给母后添上不守妇道的罪名?”
“你啊,怎么和你母后当年一样的执拗?!甚至比她还要无所顾忌。”岳帅也明白了景儿没能说出来的意思,对这个任性的外孙实在是没着儿了,只能摇着头叹了口气。
“你们是怕这阙词传出去之后,又会有人说母后是难忘前夫,仍然念着旧情吧。”赵惇抬起,看到有些人脸上那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眼,冷冷的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众人:“这阙词传不传出去也是一样,反正,在某些人眼中,我母后早就是一个不守礼教、不守妇道的失节之人,比起当年的皇太祖母还惨。无论母后怎么小心、怎么谦让,也根本不可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惇儿说的有道理,朕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心痛。”后面传来的天子赵昚的声音。
大家连忙转身向天子行礼,赵昚却一挥手,让他们平身:“都坐回去吧,朕还有话说。”
等君臣都回到了席位上,天子从赵惇手中要过了那阙词,又再认真的读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虞景儿:“景儿,你一定知道这阙词是何时所作,请告诉朕。”
“这是姐姐在两年之前,因为惇儿为了她而得罪儒家宗师之后有感而作,并不是真的要和陆大人原来的那阙词。”
“原来是这样,你不必顾忌。朕知道,灵妹之所以不让我看这阙词,不是因为怕朕误会,她是怕朕看了难过。当初,朕曾经对灵妹发过誓,一定不让她受委屈,可朕却没能做到,是朕对不起灵妹!”天子赵昚的声音又开始哽咽,赵惇小心的抓住父皇的手,他安慰的拍拍爱子的手背:“灵妹写这阙词,既是因为对当年陆卿的《钗头凤》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她所遭遇的,的确是‘世情薄,人情恶’!”
“无论灵妹为我大宋做过多少事、立下过多少功劳,就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所谓的礼教就容不下她,她就成为违礼、失节、牝鸡司晨的恶妇,难道不是‘世情薄,人情恶’?她在可怕的世俗压力下,难道不是‘难、难、难’吗?”赵昚强压下自己喷薄欲出的心酸,继续回忆着自己的爱妻那咽泪装欢的深情厚意:“为了不让亲人难过,灵妹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表露什么,她只能是‘瞒、瞒、瞒’,只能是泪痕独干,她是抱恨而去的。错的是朕,是朕不该把自己的责任全丢给她,是朕害了她。”
“这不是父皇您的错,请您不要过于难过了,否则,母后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扶着泣不成声的父皇,赵惇抑制住自己差点喷涌而出的情感,劝慰了父皇一句,然后冷冷的扫视着下面有些难堪、有些伤感、有些已经一样痛苦流泪的群臣:“父皇的话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我知道有些人心里在得意,得意母后迫于你们的压力请求将我过继给忠义王,得意我拒绝接受父皇的皇太子之封。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从我看到母后留下的这阙词开始,我就已经决定接受父皇封我为皇太子的旨意!”
“惇儿?”满脸是泪的天子赵昚惊愕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爱子那俊美、刚毅的面容,一时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赵惇向着自己的父皇轻轻一笑,和声细语解释:“母后当年在明知自己的行为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的情况下,既然还能够坚持自己信念,就算因此而‘病魂常似千秋索’,最后抱憾而终,那我还还有什么脸面退缩?请父皇放心,为了我大宋的将来、为了完成母后的心愿,就算是‘世情薄,人情恶’、就算是‘人成各,今非昨’,我也决不犹豫!”
“惇儿,你真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