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行一段对话后,黑影将手中的皮箱一晃,又借着细微的月光看了一下手表。
从他俩的可疑行为中,我断定他们是要在机场搞破坏的日本特务!于是手不自觉地去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那是汤姆唯一的遗物,他的美国老乡送给我的,我一直没有离开身子过。那个皮箱里装着什么危险物品?炸弹?还是……我决定跟踪,摸清了情况再下手,说不定参与破坏的还有人在!
女特务和黑影专挑阴暗的地方走,过了民房,折向了我们住的宾馆!宾馆平时有两个退役的老兵把守,但今晚却不知去了哪里。女特务快速地脱了裙子,里面却是一条高高卷了裤脚的军裤,她又从内衣里摸出一个军帽戴上,乍一看背影与男人无异!
黑影从袖子里抽出几根钢丝,拨弄一下锁头,“当”一声轻响,宾馆的大门应声而开,他侧耳听一下里面的动静,推开了大门。女特务也闪了进去,反手将大门虚掩了。我蹑足到了大门外,从门缝里看一下动静,他们向东侧的厨房间摸了过去。
难道他们要投毒?我等到他们的影子闪进了厨房,忙推门而入。厨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从门缝里一看,黑影正打开那个皮箱,从里面摸出一瓶什么东西。由于厨房是通风的,一缕惨白的月光正照在那只瓶子上,里面装着半瓶绿乎乎的液体,那种绿像人咳出的痰,有一种说不出的瘆人感觉。
黑影戴上了手套,又从皮箱里捏出一个注射器,尖锐的针头晾在了那缕月光下,插进了密封的瓶口。
当时这个场景,让我陡然想起在印度时,一个打过鬼子的英国人跟我们说过的恐怖事件,鬼子利用俘虏做实验,根据不同的人种,秘密研制了很多可怕的毒菌,这就是现在所谓的“生化武器”。一些日本特务(尤其是专门的特务机构“特高课”的特务)将灌了毒菌的皮囊或瓶子藏在鞋底、假肢甚至胃里(将一根绳子系在牙根上,吞下皮囊,皮囊就悬在胃里,一扯绳子就可以拉上来),潜伏到盟军内部,只要毒菌被盟军战士吸进了肺里,就会产生可怕的病症,而且这些病症都跟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一些著名的作战区都因此成为了死城。
难道黑影携带的就是那种恐怖的毒菌?我将双手握住勃朗宁,使手指不颤抖,隔着门缝瞄准了黑影的头颅。
黑影用手指将抽满绿色液体的注射器弹了弹,走到墙角,揭开了水缸的盖子。
那个女特务忽而警觉地看一眼门口,她冰冷的目光正和我的目光相撞,但她很快将目光掠到水缸那边,一只手却缓缓按向了腰际。我知道她八九是看见了我,只是凭借特务特有的镇定,假装没有看到,伺机拔枪。
“不许动!”我一脚踹开门,枪口对准了女特务。正往水缸里注射毒菌的黑影打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摸向口袋。
“砰——”我不敢迟疑,开出了一枪,子弹打在黑影的左臂,他的手一哆嗦,一把微型手枪“扑通”掉进了水缸中。
我又快速将枪口对准了那个女特务,握枪的手由于激动而颤抖。女特务忽而将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向我的身后,眼中有了莫大的恐惧。
我身后有什么东西?我没有回头,唯恐中了她的诡计。但我很快感觉到,一股热烘烘的气息正往我的脖子里钻——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后!
一阵磨牙的声音响起了,跟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到厨房来干什么?刚才是不是你开的枪?”却是看门人声音。这个看门是个独眼,另一只眼睛据说是在一战时被鬼子放的老鹰啄瞎的。
“啊,他把我抓到了厨房,想……想……呜呜……”女特务只是眨眼间就换了个人一般,上身撕开了,露出半边乳房,裤子也褪在了腿肚子上。
看门人“明白”了过来,抡起手上的步枪把子就砸向我的后脑勺。我忙闪身躲避,就在这时,那个女特务拔出了枪,远远指向我的头颅。
“砰——”一声枪响,倒下来的却是那个女特务。一个人从后面闪了出来,却是胡冲!他的双手端着一把手枪,枪口升腾着几点火星。原来,他半夜起床小便,听到了枪声,便循声而来。
“老爷子,这个女人是日本特务!”我一只手护着头,大声叫道。
胡冲已经冲进了厨房,黑影的一只手正往水缸里捞手枪,见有人端枪进来,忙举起来双手。胡冲刚凑上前,黑影的右手上绿光一闪,那支注射器向胡冲的胸口刺过去。
“小心!”我大叫一声,惊惶地开出一枪。
然而下手还是慢了,针头不偏不倚地刺到了胡冲的心脏部位!黑影这回咽喉中枪,面孔扭曲一下就倒了下去,头颅砸在了水缸边缘。
“你怎么样了?”我冲上前,蹲下身去,查看胡冲的伤口。
“没事,针头刺在了硬币上,大难不死!”胡冲从地上捡起针头弯曲的注射器,凝神看了一回,长吁一口气,“可恶的鬼子!是毒菌!”
这时,胡可的胸口掉下来一个东西,隐约闪着红光。他只顾着看毒菌,没有注意到。我拿余光一看,却是一颗红星!那东西放在现在不稀奇,但在当时的国统区,一旦携带就有“红色”的嫌疑!难道胡冲是共党?我暗自诧异间,胡冲也发现了掉落的红星,忙拿脚踏住,然后借着查看黑影尸体的时辰,将红星捡了起来。
胡冲又打开了黑影掉在地上的皮箱,里面赫然有几颗小型炸弹,估计是想埋在机场附近的!
那个女特务的右胸口中了一弹,已经昏迷过去。很快,那些飞行员和附近值班的警署队员都被枪声吸引了过来,我将原委说了,几个警署的人将女特务用担架抬走了。我忽然想起赵小虎,民房里的那些女义工听到枪声可能会出来,那他偷窥的流氓行径岂不暴露了?
我正想着如何帮小虎开脱,有人远远地叫道:“嘿,这里躺着个男的!身份是14号!”
14号是赵小虎开的运输机。我忙快步奔过去,赵小虎正躺在宾馆大门口,蜷曲成一只大虾的样子,鼾声如雷。
我在他耳边连吼了几声,他才悠悠地醒转,一脸惶惑地看着我:“怎么了,长天?要出机了?”他陡然发觉自己睡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摇头,叹息说:“你梦游了!”
赵小虎双手挠着头,茫然道:“梦游?我都做了什么?”
“你去偷窥了女义工的宿舍!”我附耳说道。
他的一双牛眼瞪得溜圆:“真的假的?我的个亲娘啊!”
“嘘!”我示意他小声,将他拉起身,“你的寂寞和欲望我是懂得的,我们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但以后要悠着点,被人抓了把柄就完了。”
此后几天,赵小虎睡觉之前,都让我给他捆住双脚,以防再次梦游,去干白日里想干却不敢干的事。胡冲也几次来看我们,彼此扯着闲片子。他无意间会说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红色理论”,比如平分地产、按需分配什么的,我对他的怀疑更深了一层。但我当时并不是党国的人(虽然是为国民党办事,但我没有入党),况且共产党也是打鬼子的,跟这些美国佬一样,对中国老百姓而言,都是好人,我也懒得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