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观众肯定不熟悉日本导演岩井俊二拍摄的《Love Letter》,电影中讲述了一个日本男人由于某种原因,和一个中国女人假结婚的事。他们履行完结婚手续之后,自然分开了,但不久这位日本男人得知这个中国女孩患绝症死去的消息,他来到女孩打工的酒吧,在她的宿舍里发现了她留给他的一封信。
信里,女孩告诉他:第一次见到他,她对他的印象就很好,在练习办手续的过程中,她感觉到了他的温柔和善良。女孩写信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但她盼望着这个曾经娶过自己的丈夫能来看她最后一眼。这位日本男人感动得落泪了。
我不知道下面的故事与这部电影有什么联系,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进行了假结婚,但目的与结果都不一样。其实,这种假结婚的事并不少。
林园原是在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江苏南京人,矮小的个子,嘴唇似乎总是无法把嘴关上,于是总是微微翘起,一副随时要与人接吻的样子,牙齿也不太整齐。这些特征很像日本女子,不过她的臀部两侧有起伏感,且身材苗条,或许在男人看来,她就比日本少女性感多了。然而在我看来,那张嘴似乎只是因为健谈,才始终呈开启状。在说话的过程中,她总是不自觉地把怀中的婴儿抬起来,贴几下脸,那样子也像一个小孩在亲热另一个小孩——这是她与她的日本丈夫生的孩子。
她的故事是最富有戏剧性的,因为在故事的前半部分她本来就是在做戏。因为戏演得不是很到位,所以她的故事就更曲折了。
2000年来日本东京时,她二十岁。她要挣钱上学,因为家里为她留学而举的债也让她随时想起钱的事,渐渐地,她把打工放在了第一位。日本法律规定的留学生一周打工时限二十八小时已经不能满足她对钱的需求,她开始旷课了,后来是整天打工。于是,东京入管局2003年6月初通知她,她的第三年(语言学校一年,大学读了两年)签证被取消了,限一个月之内离境。这下她才着急了,也仿佛才醒悟过来:什么文凭也没有拿到,这一趟来又是为什么?她不甘心这样回去。
“狗日的小日本要赶我走,你快给我想办法吧。”当天,她就把与她一起在冰激凌店打工的中国男留学生叫到厨房里商量。
他立即显出聪明样子,给了她一套完整方案:“毕业后我可能就要面临这样的事,我无数次想过对付的办法,答案只有一个:先黑下来再说。为了躲避东京入管局的追查,你先从原来的地方搬出去,新租一个地方,再找日本同学给你做租房子的担保(编者注:在日本租房子需要日本人担保)。”
此人比她高不了多少,但总是找鞋后跟高一点儿的鞋子穿。有时候,林园干活偶尔转身,会看见他在旁边与她比高似的,或者在后面注意她。他对她很好,经常送她回去,但从来没有向她表示过什么。
“整天过逃亡的日子,担惊受怕不说,我也无法再读书了。”
此时是2003年二季度,4月22日、5月14日、5月23日、5月27日本警视厅、东京入管局调动一千一百名警察、警备官,对新宿歌舞伎町的十家“风俗店(色情店)”进行空前大清查,打击“非法劳工”、“非法滞留”者,最后一次的行动清查了池袋、涩谷、赤坂、锦丝町的“风俗店”。
这些事才刚刚过去一个月,她虽然不是在风俗店打工,却也感觉到害怕。
“抓住又怎样,最多就送回国,和你现在回国没有什么区别;没抓住,你挣够了钱,看再读日本大学有希望没有;没有就去入管局自首,接着让他们把你遣送回国;你想留学,你有钱,去美国留学不是更好?”
她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其实,再大的事,人一旦想通了,好像面临的大事也就小了。她没有想到他还是很有主意的,她第一次对他进行了一番夸奖。
在这种鼓励之下,这位男学生立即就行动了。然而跑了一个星期下来,没什么结果,因为日本政府对雇用和为非法滞留人员担保的人,除罚巨款外,还要刑事拘留。日本人都很胆小、怕事,谁会冒这种危险呢?
没有办法,干活闲下来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告诉料理店老板娘,看她愿不愿意帮忙,因为她平时干活都是很卖力的。可老板娘听后,脸上立即呈现出为难的样子,似乎出于面子不好直接拒绝,就说了一大通理由,最后还给她想了一个办法。
“你还不如像一些外国留学生一样,找一个日本人假结婚,以日本人配偶的身份留下来,你们中国女留学生中也有这种例子。”
其实,她自己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招,那位中国留学生或许也想到了,与日本人假结婚,就像国内前些年为了分到单位住房假结婚一样。可这种事,在国际婚姻中,冒的风险是很大的。什么风险?旁边就有人现身说法了。
她们说话时,店里的人大多数都坐在旁边,老厨子也听见了,他听她们说到这里,站起来就走了出去。什么意思?也许什么意思都没有。不过,店里的日本人都是结过婚的,没结婚的就他一人。平时,老厨子对她总是贼眉鼠眼的。他是不是希望与她假结婚,不得而知。
那位留学生插话了:“这样不行,如果结婚的那个日本人要与她真结婚怎么办?要占她便宜怎么办?他们可是合法夫妻。”
另外一个日本厨师大笑了起来,开玩笑说:“作为一种交易也是可以吧。”他笑得口水都淌了出来。
她想到了,假结婚的对象更要讲究人品,弄不好她这一辈子就要栽在日本人身上。她觉得为了留下来这样做,实在不值得。她不考虑这样做。
剩下的事怎么办?就是向别人诉苦、告别,接着到了期限狼狈地回国去。她基本上把电话打给了每一位同到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每一次,她都是鼻子酸酸的,还不时流泪。她实在不想这样回去,因为就是钱也不能带回去多少,挣的钱大都花在了留学费用上了,这样空手回去太难看、太没有面子了。
一位与她最好的女留学生从千叶赶过来看她了,见到她说:“你傻啊,别人去风俗院打工都不怕,你冒这点儿险有什么?就算被别人占了一点便宜又怎样?你找一个英俊的日本酷哥不就行了。”
她拉扯着林园去婚姻中介公司去了,给林园报了名。这家公司第三天就组织了一次舞会,她又让林园穿着艳丽的裙子,仿佛真是要去找对象的。
在灯光的闪烁之下,朋友如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为林园寻找合适的对象,也被别人寻找。林园坐着不动,她就用眼睛去勾男人,女人要勾男人是容易的。
有一位日本人走了过来:“我能认识你们吗?”
那位女留学生看对方比较腼腆,也比较帅,感觉到了一点可靠,就说道:“当然,你可以与这位漂亮的女生去跳舞。”
林园因为对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也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中国留学生,遇到了一点麻烦,你愿意帮助我吗?”
“当然。”对方虽然这样说,却用警惕的眼神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的日本签证要到期了,我想留下来。”随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怎么帮助的办法。
对方很是惊异地看了她几秒站了起来:“我很愿意帮助你,可是这种事,我无法帮忙。”于是,这个男人走了。
“你傻啊,像你这样对一个陌生人直截了当,人家会说你是疯子的,要慢慢地来,要先沟通。”朋友说,其实平时她远没有林园泼辣,只不过是做别人的事,她就大胆多了,或者说清醒多了。
林园也知道她这样做成功率很低,但自己得为自己负责,于是,又试了一个,仍然是这种结局。
朋友又是耐心地对她进行了启发,最后,她还是决定冒险采用朋友的策略,先寻找一个对象来往,认识一些时间之后再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也可以在进行的过程上,随时取消这个计划。
于是,婚介公司第二次举行舞会时,她又把那位朋友叫了过来。舞会才进行到一半,她们就把一个日本人钓上了钩。这个人就是小林,她未来的丈夫——他个子不是很高,但很像一位英俊的日本演员。不过,如果让他演戏,只能扮哑巴,或深山里的农民,因为他话很少。
她朋友一出门就离开了。“这种事,你只能单独作战。”
东京的夏夜是散漫的,灯红酒绿,却也暗淡,匆忙赶路的人不知道去哪里去了,剩下的行人都缓缓而行。几个年轻人行走时左右晃动的幅度很大,却仍然很慢,像是背着过重的东西,那是醉了。偶尔从酒吧里传来的卡拉OK,也忽高忽低、断断续续的,列车飞快地从半空中的新干线上驶过,却没有过大的声息。
然而却有一对男女还是显得匆忙,不是脚步快,而是女的声情并茂地说她的家乡——南京。她都为自己有这样好的口才感叹,尽管她平时嘴也不笨,她不知道是否俊男靓女在一起,说起话来就一定会顺溜,但她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她要尽快地勾住他。
小林耐心地听,再她说到精彩之处,也会笑,并插上几句。然而他急切地想告诉她的是,他只是日本一家生产电子的株式会社的一般装配工,他怕对方误会什么。也许是装配工与他的长相之间的矛盾,使他屡次尝试到了失恋的滋味。
“你是说只有两个装配工才能在一起走路?”她认为他有些傻。说完,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轻佻。
或者是她的诙谐和宽容感染了他,他笑了,随即缓缓地说:“说真的,我每次从公司出来,就会把街道看成传送带,每个人就如一个个形状不一的零部件。我现在在想,如果把他们两人一组组装起来,一定会很有趣,装配技术不一样,质量也不一样。”
她被他的话吓住了,他不傻,甚至很聪明,只不过刚才有些拘束而已。于是,她说话的方式克制了一些。
他们说了也走了一小时的路后,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取出了一件道具——苏州刺绣。来日本留学之前,她妈妈就替她买了这些东西,是准备送给语言学校和大学老师的,因为这种老套的东西最让人喜欢。幸好她没有送完,现在这块刺绣的手绢派上了用场。
“我们中国人有一种习惯。”她表情有些羞涩地说。其实,她是不习惯演戏才感觉有些紧张,她停了停才说:“初次与人相识,为了纪念,是要送人礼物的。”
(她对我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把她的孩子也吓得一副欲哭的样子。)
小林感到受宠若惊。日本人也是很讲礼节的,接过礼物,他的手又在口袋里紧张地摸了几下,只恨自己没有带什么礼品给她。羞愧之余,他让她与他一起坐上电车,去了高圆寺。
她来日本已经两年,忙着打工、上学,还没有来过这儿。街道上一眼看去,有许多印度、尼泊尔、泰国甚至非洲人,姑娘们的头发扎成非洲人喜欢的无数条小辫,身上手上甚至脚上也挂着高原宝石或佛珠。裙子套着裤子穿,像一个个朝圣客。其实全都是日本年轻人,在这里买了东西,就随意地穿上了。
他准备给她买一件有相当价值的印度乐器。
“我是中国人,可你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必要送我东西,你非得要送的话,就这个吧。”她看中了一个如中国结一样的小编织物,仅仅一百多日元。她拿起它,“如果你愿意,你就把它给我缠在手上吧,意思是你送我的就行了。”
他感到难为情,手却僵硬地把它缠在了她手腕上。于是,他又请她进了意大利餐馆,还请她算了一个命。
至此,她第一阶段的工作也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