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低头,凝视那繁密轻细的纹路,心中更加不安:“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但凡人手碰到的地方,都会留下指纹,由于这痕迹太过轻浅,很难发现,人们并不会注意。但是,经过特殊方法处理,却能够令这些痕迹再现,并且提取出来。”慕晚晴淡淡地道,“所以,高公子,我想要请问,为什么在林少夫人被害的现场,却有着你诸多的指纹呢?”
随着她的话,高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几无血色。
其实,他很想笑的,什么指纹?他从来都没听过这东西,更不相信那细小的纹路能够被显现,还能够被做为证据,证明他杀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可是,若不是这个他从未听过的东西,那么,他们又是靠什么找上他的?
他与林冽几同陌路,跟孟想容更是毫无瓜葛,虽与如烟有情,却极尽谨慎,绝不可能有人知晓,如果不是这所谓的指纹,他们又是如何找上他的?
高远想着,内心深处难掩寒意,浑身颤抖不已。
“高远,你太过自信了,所以,在此之前,你还犯了一个错误。”慕晚晴沉静地望着他,继续道,“你第一次谋害林少夫人,被我救下,我想,你应该对我很感兴趣,所以,在书院发生命案的时候,你一直在打量我,观察我的言行举止,当时,你大概是想掂掂我的斤两,好考量日后犯案时,应该怎么应对我吧?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是会被我发现,进而怀疑的吗?”
“那又如何?”高远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却已经不复先前的镇静,声音中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书院命案又与我无关。”
“不错,书院命案确实与你无关,可问题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书院刚刚发生命案,却正好有一个人对验尸的我那么关注,我当然会想,是不是这个人与命案有关呢?既然有这种怀疑,那么,派人跟踪一下也很正常吧!”
高远脸色顿时惨白。
“当然,你本就与命案无关,跟踪你的人也只说你去了一趟银饰店,并无异常,我也没有在意。后来,我们怀疑柳如烟,也派人跟踪,报说,她除了到银饰店订做银饰,再不与外人接触。当然,林少夫人过世,她身为妾室,要订做丧用首饰也很正常,我们也没多想。可是,等到我们开始怀疑你们二人后,再想到银饰店这个巧合,会怀疑也就顺理成章了。你们是通过银饰店来传递消息的吧?”
高远紧咬牙关,格格作响。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反正,在有此怀疑之后,我们已经查封了铺子,审问了银饰店所有人,有个小伙计终于招认,你曾经重金收买他,要他在林府的首饰盒里做一个夹层,供你传书。当然,你不会蠢得告诉他你跟柳如烟的事,你只对他说,你看上了林府的一个丫鬟,两人借此互诉情衷,反正那个伙计也不识字,你也不用担心会泄露天机。但这也无所谓了,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你又托他替你传递消息。怎么,高公子,还需要我把那封信念给你听吗?”
那是一份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嫁祸计划。
如果玉轻尘等人按照原本的行程,找机会再访林府,便会听到一声惨呼,闻声赶去,会发现身受重伤的柳如烟和手执沾血匕首的林冽。再然后,通过柳如烟的口,众人会知道,原来林冽早知高远与孟想容的私情,并为此很愤怒,心生杀意,在寿宴当天,趁众人不注意时离席,并命柳如烟为其遮掩,其时间正与孟想容被害时间相合。之前,柳如烟顾念夫妻情分,不曾说起,谁料林冽犹自不放心,竟然要杀人灭口!
再然后,在柳如烟的一力指证下,在玉轻尘等人的先入为主下,林府命案终将真相大白。
高远终于被击倒了,颓然倒地,闭目,许久,才低声道:“不必了,我认了就是。不错,如烟,她确实是我挚爱之人,而孟想容,也确实是我杀的。”
一切的一切,都要十五年前说起。
高远的祖籍在青州连安县,虽说祖上已经洗脱贱籍,也颇有余富,但乡野邻里之间,对于曾为仵作的高家,却还是轻蔑的,同龄小孩更是喜欢欺负他,在那一片的孤寂落寞中,只有一个小女孩肯对他友善。
那就是柳如烟。
如烟的祖上曾是秀才,在小小的连安县,已经算是书香世家,即便家境并不富裕,也是受人称羡的。柳家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如烟排行第二,虽是姐妹中最美的一个,却也是最叛逆,最飞扬跳脱的一个,半点女孩家的柔顺乖巧也无,这样的性情,自然不受父母喜爱。
何况,在谨守规仪的柳父眼中,那过于明艳的容颜,是天生的狐媚祸水,更是不喜。
或者,是同样被排斥被厌恶的处境,令这两个小小孩童,慢慢走近,彼此相靠,彼此依偎,走过了那段落寞孤寂的童年,在苍白而空寂的心灵里,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之后,高远被父亲送到外地读书,两人不得已别离。
这一别便是七年,七年后,他回乡探亲,先到青州为家人选购礼物。在那繁华喧嚣的长街上,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个弯,随意的一瞥,看见一名绿衣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立在一处绳络摊铺前,素手提起一串梅花络,在阳光下,带着那张扬而明艳的笑意,。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女子转眸,看见了他。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幼时的玩伴,然后,对着他嫣然一笑,眼眸间的亲昵一如数年前,映着那随着年龄长成而越发美貌的容颜,明艳无铸,连灿然的眼光也为之失色。
那一刻,就像他对玉轻尘说过的一样,整个街道都好像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