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的许多多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厨房重新走到三楼书房的门外。
“叩!叩!叩!”
她轻敲书房半开的门,然后不请自进。
端木夏铭侧过头来,看到的是顶着窝窝头的许多多,她的眼睛闪过有如流星一般的炫目光芒,双手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有几盘精致的菜和一碗香软的米饭、一只小勺,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少爷,你饿了吗?”
她讨巧地笑着说,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开那几个透明的盒盖,一股诱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有金黄的脆皮烧鸭、卷筒素蟹粉、青绿的芦笋刺身,以及色彩鲜艳的一品鸽蛋和红黄相间的西红柿蛋汤。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碗西红柿蛋汤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笑着说:
“饭前喝汤,营养又健康。”
说着,她将小勺递给端木夏铭,他皱眉起身,胳膊一拨许多多的身子: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不喜欢饭前喝啊,没关系,那我们先吃点米饭再喝汤好了。”
许多多仿佛毫不在意他冰冷的口气,笑容灿烂地问他。
端木夏铭不耐烦:“我说让你——出——去!!”
许多多眨眨眼睛,像魔术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支木剑锦葵,在他面前晃一晃:
“今天谢谢你的帮忙,请接受我今晚为了答谢你特意准备的晚餐吧!!”
端木夏铭抱住双臂居高临下斜斜看她。早上心怀戏弄地将她安排进伊扬学长新创办的班级,还以为她会气得发疯,没想到她倒向他道谢来了,她在玩什么花样。
许多多把用餐的筷子放进他手里,微笑:
“吃吧。”
“你讨好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他望着她,薄薄的唇角微微地上扬,明显有着鄙夷的神气。
她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不过旋即又恢复成自然,她抬头对他笑。
“对不起哦。你一定在笑我,怎么这么傻,连木剑锦葵是代表歉意的都不懂,还说什么诚心道谢?”
端木夏铭略怔。
他望着她,看着她赧然自嘲地低笑,笑得甚是纯真的羞愧,没一点做作的痕迹。
“你好歹尝几口,要不然我就要为自己的失误难过得睡不着觉了。”
她忽然像个要得到原谅的孩子一样执拗地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你的情绪与我无关。”
坐回黑色皮椅里,端木夏铭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因为一直吃得很少,胃慢慢缩小以致有厌食症的症状吗?”许多多轻声询问,不出所料,这话像是说给空气,被巨大的冷漠稀释在黑夜的光线里。
她没注意到他的手指紧了一下。
她接着又说:“厌食症一点也不可怕。它的产生多半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审美观念有关,有首诗好像是这么说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对于青少年来说,环境改变、家庭气氛紧张、学习上遇到挫折、父母教育方式不当,都可造成此种症状。所以,只要调整好心态,你不需要太担心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突然——
她顿住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因为,就在刚才,她隐约听到某人肚里传来饥饿的声音。
“咕——”
那种奇怪声音再次传出。
端木夏铭蓦地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尴尬神色。
“咦?从哪传出来的呢?”许多多弯下腰,颇感奇怪地侧耳细听,左找右寻。不过,她注定要做无用功。
端木夏铭起身从办公桌后站起,抬步向门口走。
然而——
手臂竟紧紧地从后面被人抓住!!
端木夏铭回过头,冷冷地打量身后的女生。
“请等一下——”
许多多坚定地站直身体,她仰起头对他笑着说,左手却依旧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因为她知道,她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不见。
“放开——”他的口气,永远都含着命令的意味。
怪异的气氛。
僵持的两人。
端木夏铭冷冷凝视满脸不安神色的她。他的双眼迸射出来的冷冻射线如果能够杀人,她恐怕早已死过千百回了。
“请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你再走也不迟。”许多多死活不肯放手,她软声请求。
他冷漠依旧。
许多多深深呼吸,努力驱走心底那股由他带来的压迫感。
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缩的瞳孔和冰冷的双眼,她的眼睛宁静如水,说:
“厌食是一种罪,要不你怎么会憔悴?能吃不是一种罪,要不我怎么会哼着小曲呼呼入睡?”
说完莫明其妙的一段话,她松开紧抓不放的他的手,轻步走出书房并微笑地带上房门。
书房中又恢复了寂静。
端木夏铭凝视着那些还未动筷的饭菜,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话与他无关。
只是……
她安静的话语依然萦绕在书房……
久久地……
不散……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有一点风,吹在身上有丝寒意。许多多早早来到学校,她依然穿着背带裤,不过肌肤在莫莫的操“刀”下明显的洁白干净起来。
她抬起头,刚要上楼,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多多——”
许多多刚刚转过身,就被一个男人紧紧抱住,同时这个男人的拳头也不客气地捶上了她的后背。
“许多多,你这小丫头,你来校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未进校门身先死了呢,害我牵肠挂肚的。”
“老师,我想去换衣服。”
“什么?”
“我的衣服上有唾液,刚被你那群宝贝蹭上去的。”
下一秒,许多多就听到“啊——”的一声大叫,自己已经被伊扬老师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伊扬抓狂地喊道:“怎么办?我早上还要去和校理事会的老头们开会,许多多,我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学生?说话做事老是慢半拍。”
许多多扶住墙壁站稳身子,惊讶地说道:“怎么?你不知道我是因为被人当成了调适心情的玩具才进了你那个窝吗?”
“什么我那个窝?”伊扬用修长的手指去点她的脑袋,“据我推断,夏铭可是为了你着想。你也不想想,启夏高中部的学生在外人看来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两样,但事实上他们学的可是大学的课程。”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安排中夹杂的好意呢?”她仰起头来望着高出她很多的伊扬,“被很多人称赞,被很多人羡慕,也有很多人希望我能有更加出众的智慧……但是这些,都不是动力。”
他刚想要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人能迷惘成这样子,却被她打断。
“要因为换衣服耽误重要的事?”偏着头看伊扬,她理直气壮地问,好像弄脏他衣服的另有其人。
“被那些观念守旧的校理事会成员们问来问去,很头疼吧?”正在晨读时间的林荫上安静得只有他们踢踏的脚步声音。
伊扬听到许多多用软软的带鼻音的音调说道。
“不,不会啊。”为什么已经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感觉了呢?伊扬有些心虚,他不打算承认自己在被怀疑质询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头疼。
“收的第一个学生还是我。”许多多低头缓慢地走着,看似在自言自语,“以前每次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我就会心生惶恐。也有沉默僵持的局面,老师站在离我位置最远的地方,一遍遍地点到我的名字,无论我是否应答,她都要强迫我臣服于她的教学方式。”讲到这里,她定住脚步下意识地看向伊扬。清澈深邃的眼眸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只有你不一样,我想,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身心放松学习的人。”
“寓教于乐的教学理念,我很喜欢呢。”女生终于还是笑了。就是那瞬间的光芒,激发伊扬内心所有热情,从此再也不为投身教育事业而后悔。
“维持本真的品性很好。”他几乎很迅速地回应道,“我是说,能够想学的时候才去尽情去学是件很好的事情。所以不用在意别人的评价什么的,也不用去计较今天在学习上又取得什么进步……只要还朝着梦想的方向就不虚度了啊!”
许多多愣了愣,额前的刘海被校道上流动的空气吹起来,纷乱地拂过眼角。
应该是没有人同意自己这么庸碌的学习心态吧?遇见的那些人,有的用鼓励的口吻为她加油,有的鄙薄地对她评头论足,有的失望透顶地哀叹。但没有一个,这样宽怀地对她说梦想的方向没改变,努力无所谓明显。从最内心的地方翻涌起来的温暖一直漫延到脸庞。
“嗯!”她用力地点头答应。
伊扬狡黠一笑。
“是我伊扬派的弟子就不可能是蠢材,为了守住我们启夏少爷的那份爱更要加油哦!!”
许多多百口莫辩!!
这个老师,怎么也相信眼见为实这种理论。殊不知,事实与人们见到的要相差十万八千里吗?
她和端木夏铭根本就是,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河西。且两两不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