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星期一下午四点以后是全校的大扫除时间。
几分钟前,一切还好好的,现在,站在离大门不远的操场正中央,许多多和其他在大操场做清洁的学生一样,傻眼地看着从大门处鱼贯而入的一群人。
正在许多多觉得那些闯入者的制服似曾相识的时候,听见旁边有个女生小声地说:“是里原的人!”
里原?这名字好熟来着。
“快叫那什么少爷的小子出来!如果不想我们把事情闹大的话!”走在那群人前面的男生非常嚣张地喊道。看见他们一行人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启夏操场的所有学生,不管男女,都不约而同地把头漠然别开。
他们的样子,就像刚入道不久的黑社会。许多多愣愣地瞄了这些家伙一眼,这一瞄,正好看见那群人中有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她刚刚想转身离开是非之地,结果前脚还没踏出,她的耳朵就被女生们震聋了——
“启——”
不知是谁最先发出的激动的尖叫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许多多看见那天送她去医院的男生正被一群男生簇拥着走过来,他的两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冷彻,正一步一步,迈着像狼一样危险而悄无声息的步伐。
“你就是启夏少爷——”
打头的这位一副拽样瞅着即墨程启,眼睛和嘴里不断地释放出浓烈的不屑和轻蔑神气,跟站在短工面前的土财主似的。
许多多不觉冷汗涔涔。据她所知,面前这个大块男可是柔道高手,要是即墨程启给他摔一下,只怕不死也得变残废。
此时,即墨程启和他身后的一帮人已经与里原的人对峙上了。
“也不怎么样吗?不就是一小白脸。”
后面这么多人居然都被当成死人,站在即墨程启旁边的精瘦男生忍无可忍地开骂:“喂,泰山人猿你没长眼啊?忘了你此时踩的是谁的‘国’土,到时别死得冤枉!”
里原为首的男生瞟了一眼精瘦男生,轻蔑地说:“今天我来,要踏平的就是启夏高中,别以为搞出启夏少爷这个噱头就能唬人。”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精瘦男生和其他的弟兄们正欲发作,被即墨程启抬手止住。冲里原的老大斜了半边嘴角,恣意上扬的微笑弧度,透出的鄙视却更甚一筹。
“类人猿,你这身毛发怎么还不见去拾掇干净,瞧着应该又吓死了不少心脏脆弱的人吧?!”
在众人一阵轰笑中是对方老大怒不可遏的声音:“端木夏铭!!”
“拜托去买个剃刀,免得别人以为我们国家还处在原始社会。”
里原的人已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可即墨程启还在继续他慢条斯理的讥讽:“难怪找错人。要知道,从原始人猿到现代文明人可是经历了不少的进化过程啊,难怪,难怪。”
启夏的学生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其实这个里原老大的毛发本不算长,怎么也就比常人粗密些,但是在高挑俊朗的即墨程启面前,恁是被取笑到无颜面世。
里原老大再也无法忍受即墨程启对他的轻薄,愤怒之下,挥拳打向即墨程启的面部!
一道凌厉破空的风声迎面而来!
即墨程启险险躲开。
敢在他的地盘挑衅他,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了。即置程启怒从心生,顿时也忘记了理智,也挥拳向里原老大打去!
“不要冲动!”一个卓然的声音意外地插进来,及时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斗殴。
然后是一阵骚动,许多多被挤到一旁,人群竟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她定睛看去,一抹颀长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闪过,郝连乐薇,居然是她。
许多多看到郝连乐薇在自己面前经过,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她第一次见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时,镇定安静。
“郝连乐薇,又是你?”里原老大拦住郝连乐薇,一脸戏谑,“我听说一代新人换旧人了,你怎么还是不顾一切地帮那负心汉呢?”
郝连乐薇微微一笑,忽略掉他语气中的嘲讽成分,云淡风清地说道:“你这样做,可太不理智了。”
“我有备而来,怎能说是冲动不理智?”
“戴青,想不到你渐有长进嘛!!”郝连乐薇似乎很轻松地伸手去隔开的手,脸上还带着气定神闲的笑容,“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今天铭还没来学校,估计是不会来了。”
戴青不甘心地回道:“想做缩头乌龟没那么容易!!他不来,我就等到他来为止。”
“启,告诉后勤部的同学有人要在我们启夏打坐,让他们好好招待,别有失待客之道。”郝连乐薇朝侧边的即墨程启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向戴青,意态闲适地说道,“我希望你们好好享受我们学校的招待,可别闹出什么事来,到时,我怕不好替你们说话。”
沉吟很久,即墨程启只是冷冷地、非常简单地转身就走。
戴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和四散开去的启夏学生,唇角浮现出诡异的笑意。
“听说启夏的人很重同学情,不如同学你留下来做人质吧!”
许多多无聊地摇摇头,正准备和大家一起离开,不料一只大手猛拍她的肩,她纳闷地转过头来,见类人猿戴青歪着嘴,正得意地打量她。
抓个路人甲就能逼端木夏铭出现?许多多疑惑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三个表情一样诡秘的男生。
下一秒,他们已经拎起她的衣领,行动迅速地将她塞进一辆刚刚驶过来的黑色小汽车的后车座上,车子也在同一时间发动。
空气中,忽然有一丝诡谲的震动。
倏地。
即墨程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郝连乐薇惊讶地回头看他,即墨程启整个人仿佛死神一般,他冰冷地站着,煞气在她的眼中隐现。
她看到操场中央,黑色小汽车用超快的速度开出去,很快地,在他们的视野中完全消失。
而更快地,即墨程启阴霾冷酷的面孔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不着痕迹。
每一次即墨程启见到迷糊女孩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自己安放的地方。
不仅仅是因为她无辜又迷茫的眼神,更为她带着小小心机的狡赖。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第一次见面时脑海里留下的清晰名字,龙飞凤舞的字体。也记得名字的主人,留着短发眼神倔犟的迷糊女孩。
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和她的相识是上帝开的玩笑,一个很动心的玩笑。
到现在他都能清楚地记起当时灯光不及阳光的漠然温度,还有身边一盏一盏路过的路灯,就好像从一轮满月走向另一轮满月,周遭满是星月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广场一片静寂。
团团围起的人墙中间,瘦小的女生静静地走向地势最高的喷泉边,许是心慌意乱吧,看不到地上的油渍,滑了一下,差点摔个大跟头。
幸好眼疾手快,把大提琴当做滑竿,琴脚在台上一顿,打个旋转,面向围观的群众。
演奏完毕,人群散去时,他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莽莽撞撞地跑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假装不经意地问出口:“大提琴叫什么?”
女生愕然地张大眼睛,小脸上没有防备与惊惶。她不害怕陌生的他突然的靠近,却惊讶于他提出的奇怪问题。
没法不奇怪,大提琴叫什么?大提琴不就叫大提琴吗?
想到自己一时心急口快导出的乌龙事件,他尴尬地立在原地,懊恼得不知该如何补救。
不料,女生却很单纯地笑了。
“你也是一时气不过离家出走吗?”她把大提琴背起,浓黑的瞳孔里面涌动着快速变幻的神采,“还好我不像你这么孤单,我有我的大提琴陪伴。如果你的问题是想找个心灵可以依恋的字眼,那就请看看琴盒上的字吧。”
不记得当时他有没有帮她背琴减负,也不记得他是不是因为听信了她那套歪不着调的小道理而选择了回家,只记得大大的琴盒上那张白色的卡纸,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字:许许多=许多多。
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马路,刺目的车灯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车速加大到最快。
还是找不到她……
在这座城市,原来找个人是这么的难……
即墨程启握紧方向盘,手指紧得发白。
当他从学校追出来,她已经不见了,就像阳光蒸发掉的水珠一样,路上没有她的身影,不晓得她会不会又迷糊得惹怒里原那帮卑鄙的家伙,他们又会怎样对待没有一点反抗意识的她……
耳边,似乎有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回响——
如果我找不到你,你一定要帮忙记得我啊!!
将车速加到最大,车窗半降,树影凌乱地印在即墨程启的身上!他的手很冷,心里却仿佛有愤怒燃烧的火焰,要硬生生将那帮带走她的人烧成灰烬!
那么……
是不是只要他记得她,她就会安然无恙……
书房里。
柔和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