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在他们之间像雪水一样缓缓流淌。
林荫道上安静极了,许多多疑惑地把手机放下来,看着手机屏上的陌生号码,长久地看着,忽然之间——
心竟莫名地不安起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虑迅速地充斥她的心房。良久,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出现紧张的神情。她把手机再次拿到耳边,声音竟在微薄的空气中缓缓颤抖:“你从学校里……逃出来了?”
“……”
“你说话呀,”许多多急切地喊出声,“你怎么能逃走呢,那要受很严重的军罚你知道吗?小哲——”
“我只是想向人证明,你面对不明的沉默气氛会一口喊出我的名字来摆脱不安的情绪。”手机里传来尔瑞哲低沉的声音,似乎有雨拍打玻璃窗,他的声音有些遥远和模糊。
“……”她一愣,手紧紧地握住手机,转眼就将满心的担心化作了无穷的愤怒,“尔瑞哲,你不要总是这么幼稚又无聊,揣测出我的心思再拿来和别人打赌的游戏真令你百玩不厌?”
嘟——电话在她喊出来的一刹那,断了。
电话的另一端是美国,那里有一个封闭式的训练场馆。
电话从他的手中放下,他的眼中闪动着湛蓝色清澈的光芒。
墨玉般的黑发有几缕从前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倚靠着玻璃墙,高贵倨傲的面容,超尘脱俗的独特优雅气质,白色的剑道服纤尘不染,他赤着双足,在窗台上来回地走动,像在追逐着什么好玩的东西。
窗台铺着乳白色的木地板,上刻印有她和他那年那日像小孩子一样跳来跳去的足迹,那日虽然没有留住落日的余晖,却将见证他们欢快的东西永久地留了下来。
雨声滂沱。曾一度明媚的景物一件件都披上忧伤的水光,树木、房屋、街道、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花草……
他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轻拂挂在玻璃上的水珠,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的是一个深蓝带灰的水世界。专注地凝望很久,他润泽饱满的双唇微微掀动,静静地轻声昵喃:
“亲爱,我不是真心与你打赌,更没有把幸福当成赌注……”
光亮迅速地消失,剩下的只是似乎可以将心完全炸裂的火热的恼怒。许多多缓缓地把手机放下,清亮的眸子中闪动着气恼的光芒。
吐出心里憋闷的恶气,她不由自主地驻足在学生会办公楼下,抬头仰望其中的一间办公室,脸上浮现甜美的微笑。
他,好像有要事不得不进了学生会,不知待会下来会是什么表情呢?
会议室里很安静。
风从窗外徐徐吹进,弧形的办公桌边围坐着二十几号人,却无一人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偌大的空间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端木夏铭和即墨程启低头看调查报告,修长的手指漠然翻过纸页,胸前的项坠在下午的阳光里闪现微冷的光芒。郝连乐薇也认真地看着调查报告,虽然开会之前她就已经看过了。
此份调查报告是针对前几日本市几所高中的学生电子档案被外人窃取一事所作的摸底调查,据其他中学的负责人透露,此宗盗窃案可能与明年的米迦拉中学生艺术节有关,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为了掌握对手的真实水平,好一举夺魁!另据警方传来的消息,全市二十五所拥有参赛资格的中学,目前就只有本校和云上高中的学生网络资源未被不明黑客侵袭。为了防范于未然,专管学生档案的倪主任昨日清晨就下达了重要指示,一定要清查出本学期转学过来的学生名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将其身份背景调查清楚。连夜加班,校信息中心的高同学一大早就将调查结果呈到了会长的办公桌上。新转入本校的29名学生中,每个人的资料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并逐一进行了排查,最后有五名学生成了值得怀疑的对象,其中就包括身份和来历皆不明的许多多。
许多多,她可是铭少的人,何况启少似乎对她也不错。要调查她,不知谁敢去碰这个烫手的山芋。
会议室里的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地翻看着报告,视线却偷偷地齐齐落在郝连乐薇身上。如今,恐怕只有她才能担此重任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学生会会长,又曾是铭少的女朋友,或许顾念旧情的他会允许她对现任女友进行例行公事的询问吧。
会议室里气压很低。
学生会的干部们眼神期待戏谑,每个人却不敢乱说话。
端木夏铭淡淡地看了眼主席台上的郝连乐薇,见她淡然地端坐着,乌黑的眼瞳淡泊宁静,双手拿着几页纸,看不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将目光收回来,淡淡地说:
“这就是你们召集所有管事的人来开会的原因?学生档案失窃有那么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众人一愕,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铭的神情,又把话咽了下去。说完,端木夏铭站起身,离开座位,大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手指微微一僵,郝连乐薇抬头看着他,看到了冷漠的背影,横亘着深深的沟壑,他可以不顾及她的颜面,却不忘时时庇护那个女孩。
她轻轻的声音在静静的教室里响起:
“铭凭什么断定她一定是清白的?”
“因为相信!”他停下脚步,淡声说,修长的背脊傲然地挺直,遥望窗外那一片宁静的湖泊,然而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用完全信任的坚定的语气,“我承认她性格古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她绝不会是你们要揪出的‘间谍’。在未查出真正的作案者之前,她,我会负责看好。”
郝连乐薇的手指在纸页上僵住。
她眼睛暗凝。
指尖僵硬地捏住纸页。
门外响起他离去的脚步声,沉稳的脚步声很快在他们的耳边消失。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更为诡异的寂静。
这时,一阵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又有人站了起来。
即墨程启拿起桌上的报告,看了看众人诡秘的面孔,好看的唇边却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不要去追究了,因为她根本不需要靠下流的手段去帮助谁。”
郝连乐薇脸上的最后一点笑容消失不见,看着他不以为意的笑,她的心飞速凝结。
她执拗地出声:“连你也如此肯定?”
“不对吗?”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好听的声音说着让她震惊的话,“可是她做任何事想成功,必定要去依赖那个人,‘她’不在,她做任何坏事到最后都会自动放弃的!”
夜晚。
许多多微微侧着头,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浓密卷曲的短发落在枕上。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大眼睛中仿佛凝含着空洞的悲伤。银色的照片项链在她的手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芒。项链的链坠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带来隐隐的刺痛,她却恍若未觉。
透过手指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相片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细嫩的皮肤,眼睛像葡萄一样乌溜溜湿漉漉,纯洁得像个小天使。
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抬眸,有点呆呆地看着风吹来的方向。
柳管家的话再度响起在许多多耳边——
“少爷从小就对老爷和夫人有极深的误解,关于夫人蓄意欺骗你的事,你最好永远不要透露半个字,否则,他会因此更恨自己的父母。”
是啊,不能让他知道!六岁之前一个人孤独地长大,之后又被送往美国,学会独立生活和各项作为企业接班人必备的技能,他的生活看似轻松,实则像一根紧绷的弦,再也经不起滔天谎言的冲击……
房间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透明的纱帘被风吹得大幅度地动了起来,哗哗的舞动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阵脚步声。
啪——
灯被打开,房间里立刻亮了起来。
颀长高挺的身影走进来,看到茫然失神的许多多,他调侃地说道:“你怎么连点女孩子的警惕性都没有?”睡觉都没关房门的习惯,这要是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许多多有点迷糊地抬起头,正对了他有些哀叹的眼眸:“这里要是有色狼也是你这个主人的保护不周。”
“从古至今保护主人乃是佣人的天职,你倒好,还指望着我在遇到危险时先想到你。”端木夏铭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走到她床边坐下,一本正经地教训道,“还不快给我起来,最近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先背诵一下《夏铭园守则》来听听。”
啊,那个守则一千零八条就算背到明天早上也背不完呀。闻言,某女顿时垮下脸,眼皮忧愁地耷下。
“可不可以不背啊?我下次不敢就是了。”她抱住他的胳膊,低眉顺眼,可怜兮兮地撒着娇说,“我都还没有吃饭,哪有力气说话。”
端木夏铭手抚上她的额头。
“为什么没有吃饭?你的身体不好,动不动就晕倒……”
“晕倒是想让你心疼啦,不要老拿来说事好不好。”她好笑地瞟他一眼,眼睛有抹被人放在心上的亮光,“现在吃也不晚啊,要不是习惯了陪你吃饭,我才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他哑然失笑。这倒是实话,她是宁愿撑死也不会饿一分。
“对了,学校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吗?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貌似他当年不肯当学生会会长就是怕隔三差五的要开会呀。
端木夏铭垂眉,略有所思,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别校学生档案失窃的事告诉她。
许多多抬起头,看到铭深邃的黑眸,黑眸中透出一片深幽的目光,她疑惑地皱眉,眼睛里却有俏皮的光芒。
“怎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遇到了连你也解决不了的大事吗?”
端木夏铭如寒星一般的黑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仿佛他的心中正纠缠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矛盾。她疑惑地望着他,眼眸忽然瞪大。端木夏铭离她太近了,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吹拂着。许多多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里莹亮的光芒倏忽闪烁个不停。
然而——
他只是俯下身,很安静地抱住了她。
许多多怔住。
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她的心里忽然一片清明,说:
“关于我的吗?是不是有人怀疑我进入决赛有你暗中相助?如果是那样……”
端木夏铭一愣,还以为她从哪听来了些小道消息,听到她说的是比赛的事,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傻瓜,你精彩的表演大家有目共睹,怎么会有人怀疑我暗箱操作?”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她就更不懂了。
“……窝窝头……能告诉我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丝的犹豫和紧张,也许他不该旁敲侧击,只是他无法容忍别人拿她不明的身份来大做文章。
“……”
许多多的身体一震,飞快地抬起眼帘,凝神看他。他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已经有人知道了她某种特殊的身份,怀疑她进启夏的动机了吗?从小到大,除了巫沙堡的人,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她许多多是云上高中的校长的外孙女,更别说与尔瑞哲的乌龙关系了。
端木夏铭没有放过她面孔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他忽然淡淡地苦笑。
“难道你真的……是计划好一切才来的……”
“你想知道吗?”她忽然抬起头来,她的笑容很轻,淡薄得仿佛手心的晨雾一般虚无,“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我所有的亲人都会喜欢你的。”
“……”
“除了外婆脾气有点古怪,其他人……”
铭的目光倏地一黯,眼中的光芒很快地消失,仿佛是在那一瞬间决定逃避什么,多多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正式见面时你再跟我说他们的性格特征吧!”
“铭……”
他的手在她浓密的发间轻轻地抚过,目光已经浮现愧色,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下来:“我只要相信你给我的感觉就够了,别人怎样都不重要。”
在他的怀里,她愣了一下,但是又马上微笑着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拥在一起,月光下,是他们淡淡的影子。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