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那人低低“哼”了一声，将斗篷拾了起来。张泰年凶神恶煞般盯着那人，对雾天喝道：“把酒还给他。”雾天无可奈何将酒袋还给那人，连声道谢。那人接了酒袋，和斗篷一并放在龙马上，对他们指了指。
“他要把龙马给我们。”雾天大喜，对那人作了一掬。那人闪到一边，用手势催促他们上龙马。张泰年冷冷从那人身边走过，跳上龙马去：“永春，我们走。”
话音刚落，一支黑羽箭穿过风雪直飞过来，带着呼啸声刺透张泰年的咽喉。“你……”张泰年瞪圆双眼，缓缓从龙马上掉下，滚在雾天脚边。
这变故来的粹不及防。那人身形微微一动，好像要逃。雾天低吼一声，掠到那人身边将他死死擒住。那人挣扎着慢慢转过身来，后背上一支羽箭颤颤巍巍。空中的箭矢此时多了起来，嗖嗖声不绝于耳。面前火红的骏龙马也知道危险来临，不住低声嘶鸣。
“你中箭了。”雾天抱住那人摇摇欲坠的身体，飞掠上龙马，手中斗篷一抖，震飞数十支逼到近前的箭羽。沧流水郡人的喊杀声从身后铺天盖地压来。雾天在龙马背上重重一击，一龙马两人，穿过纷纷扬扬的雪幕，飞奔在一片苍茫的雪原中。
不知道这样奔跑了多久，眼前渐渐开阔，身后喊杀声渐弱。雾天只觉得鼻里血腥味却渐浓，而那人偎在他怀里的身体越来越赘重，心里知道不好，回头看追兵已不见踪影，于是慢下龙马来，找了一处避风的小丘，将那人小心翼翼抱下龙马来。他的斗篷从头上落下，露出一张少女惨白但仍不失惊人美丽的脸庞。
“是女子？”雾天对着她毫无生气的肢体踌躇片刻，将她俯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撕开她后背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袍。箭矢入肉不深，但是已失血太多。事不宜迟，要赶快把箭矢取出来止血。
雾天拿过酒袋，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随即一手握住箭矢，猛地用力，将箭矢从女子的背上连根拔出，连忙将嘴里的酒喷在女子的伤口上。女子疼得大叫一声，悠悠醒来。鲜血和着酒液滚滚涌下。雾天撕了自己的衣襟，将她的伤口紧紧捆住。少女洁白温热的肌肤在他手下轻轻颤栗，让他也不由得双手微微颤抖。
包扎完毕后，雾天扶着少女慢慢坐起。伤口显然疼得钻心，女子紧蹙着眉，无力的用沧流水郡语说了两句。雾天猜她是在叫疼，伸指点了她的睡穴。女子迷迷糊糊望了雾天一眼，昏昏沉沉蜷在雾天怀里睡了过去。
本来是停了的雪，这时又细细的落下。雪花落在女子紧蹙眉头的小脸上，凝成晶莹的水滴。雾天小心的将水滴从她脸上擦去，听她嘟着嘴唇喊道：“云焕，云焕……”冷冽寒风吹过，女子睡梦中瑟缩着朝他怀里靠去，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雾天张开自己的斗篷，将她裹在里面，抬眼望去，雪幕无边无际，满眼是令人绝望的空旷。惨淡无尽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人。
——这样下去两人都要冻死在荒原上了。
雾天咬咬牙，将女子打横抱起放在龙马背上，自己也跳到她背后坐好。他摸摸坐骑血红的鬃毛，低声道：“带我们走吧，去你认为安全的地方，救你的主人。”骏龙马似乎听懂了他的低语，喷了一声响鼻，慢慢踱开步子。
他们是在雪原中的何处，龙马儿带着他们要去何方，雾天全然没有主意。他抱紧怀中柔软的身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我们俩都要活下去，决不放弃。
不知走了多久，雪原的深处传来阵阵龙马蹄声。雾天张眼看去，细雪中隐约可见若干黑色身影。女子这时也悠悠醒了过来，见雾天频频回望，也越过他的肩头朝后看去，不由一声低呼。
“你有什么兵器？”雾天问道，见女子一脸茫然，只好低头在龙马背上摸索。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柄匕首，还带着少女的体温。雾天低头看去，正正望进女子纯净皓洁的眸子，那双明亮的瞳仁里，满是担忧不安，我见犹怜。他不由握紧匕首：“你不要怕。我会尽我之力送你到云焕身边去。”女子听到云焕三字，眼里一亮，光芒夺人，让雾天不敢对视，惴惴得偏开头去。
来人近了，可以看清手中高擎的旗帜，上面绣的是朵怒放的雪莲——这不是沧流水郡人的狼头旗。雾天脱口道：“邀风人？”
元熹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这天，雪后初霁，雪原上洒满冬日的阳光。沧流水郡大军如同出洞寻食的长蛇，在雪原上慢慢吞吞前行。阴山山脉在大军身边横亘延展。雪原白皑皑一片，除了前后连绵的军士，看不到其他人迹。两只苍鹰在头顶高高的盘旋，不时发出尖利的啸鸣，回声激荡在山谷中，久久不绝。偶有战龙马长嘶数声，忽然又静下去，越发衬出沉寂的压迫。
斯桑走在军中，心神不定得前后张望。摄图看在眼里，冷笑道：“不要急，他们会来的。”他抬眼看向苍渺的阴山，重复道：“会来的。”
他当然看不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皑皑山丘上，天祝族人正伏兵以待，冷冷看着脚下缓行而过的沧流水郡人。赤华早已按捺不住，几次朝云焕这边看来，但见他一动不动，也只好待在原位恨恨得握紧自己的刀柄。四周一片寂静，可以听见身边的人低沉的喘息。
云焕不看脚下的行军，只看远处苍茫的雪原。齐凡秉俯在他身边，低声道：“来了。”
远方，一条黑线像海里的潮锋迅速靠近，渐渐的，能听到低沉的轰鸣。大地在这轰鸣声中也开始胆战，不住微微颤动。沧流水郡人已停下脚步，不安的张望着。
——等的就是此时。
云焕跳到龙马上，嗖的一声拔出佩刀，高声道：“天神佑我天祝族人，今日用沧流水郡人的血，为死去的英雄们报仇。”
赤华血红着眼跳到龙马上：“报仇，报仇——”天祝族人跟着他纷纷跳上龙马去，拔刀在手，高声喝叫：“为英雄而战。”
“我们走！”云焕双腿一夹，一龙马当先冲了出去。天祝族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如潮水般从山上泻下，如猛兽般冲向山下的沧流水郡人。另一边，天鹏翼王的骑兵们也已逼近。两支军队如同两支利剑，势不可挡插向长蛇的肚腹。
“果然来了。”摄图冷笑着调转龙马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骑兵有条不紊的朝着四面缓缓散开。弓箭手们早已拉开弓弦整装待发，等待着他的号令。
“放箭——！”
弓弦嗡嗡作响，飞矢织成两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洒向两面扑来的骑兵。无数战龙马惨嘶，冲在最前的骑手大部分中箭落地。后面的骑兵无所畏惧，仍然前仆后继涌来。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