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的白马王子不如现实中的男人顶用。好男人,就是你能亲自蹂躏的男人。
——《辣椒的调查报告》
一周后,一个奇怪的星期三。
阔阔忽然撞开办公室的门,化作一阵龙卷风,从我身后刮过去,接着又刮了回来,卷起一阵飞沙走石。
对于办公室妖孽横行的状况,我已经习惯了,因此我头也不抬,继续埋首于电脑里的创意书。
阔阔低空盘旋两周半,持续发出古怪的咕哝声。我忽然意识到: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什么事能让阔阔这样的女人癫狂到花痴的境界?答案是:男人。
我镇静地转过脸,望着阔阔。阔阔双目含春,小嘴哆嗦着,脸上不断地飞起红霞。
“说,你遇到谁了?”我开门见山。
“还是辣椒理解我。”阔阔兴奋地说,“今天是我生命中最黑暗、最性感的一天。”
“你偷窥帅哥洗澡了?”
“市场部新来一个超级型男!”阔阔嚷道。
“嘁。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吗?”我翻了翻白眼,十分轻蔑地转过脸去。
“我只用了十分钟时间,就打听到他的名字,”阔阔双手紧握,放在胸前,似乎在向上苍求雨,“他叫罗成——太帅的名字了,和我外婆崇拜的隋唐英雄同名啊!”
阔阔的回声在办公室飘荡许久,我才猛地醒悟到什么。
“他叫罗成?”我追问。
“是啊。”阔阔一脸花痴地看着我。
忘了是孟子还是苏格拉底说的:相信有意义的巧合,巧合就是王母娘娘手中的扑克牌。
这副牌居然发到了我手上?
但是,怎么可能?同名同姓?
普天之下,叫“罗成”的男人,用粪铲随便铲一下就是一大筐,并非每个都是“罗网的罗、成本的成”。
“辣椒,你没事吧?”阔阔敏锐地发现问题。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为了掩饰偷偷弯腰,假装在下面的抽屉翻找资料。
“听说他是从新加坡的奥美公司回来的。海龟蛋耶,被咱们公司挖到了。”阔阔继续向上苍求雨。其实她的心声我能听到:“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个降帅哥。”
而我考虑的是:现在这问题无法再回避了——罗成,就是那个罗成。
他怎么就到了深蓝广告?
我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好像昨天刚与他在酒会上见过面,好像昨天看到他在游泳馆换衣服,好像昨天和他相亲。
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
“陈辣椒,你好,我是罗成。”
这白痴想干什么?我轻咳一声,撩起眼皮扫了阔阔一眼,她正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天空继续发癔症。
“哦,你啊……怎么?”我说。
“自从上次相亲之后,一直没收到你的问候。”
“就那点破事儿?”我压低嗓音,“最好别说你认识我,听到没?”
“怎么?我的人格很卑劣吗?”
“你刚来,低调一点,别让大家知道……”我欲言又止。
“知道什么?”他马上跟进。
“别让大家知道你身上有几根毛!”说完这句话,我恶狠狠地掐断手机。
小欧不知什么回来了,正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辣椒,谁身上几根毛?”
“猪身上!”我把手机扔到桌上。
小欧立刻警觉起来,疑神疑鬼,好像害了妄想型强迫症。
“别怕,不是你家朱世宝。”我瞪她一眼。
“真不懂你在说什么。”小欧亦喜亦癫地坐回电脑前。
我使劲揉了揉脑袋。真不让人省心,破事儿一件连着一件,妈的,就像出洞的癞蛤蟆。
手机“嘀”地响了一声,一条短消息。
我打开看了看,脑袋“轰隆”一下,瞳孔里冒起一股白烟。
发讯人:罗成。
短信内容:听说你会念小咒、跳大神,还懂得星座、看相、解梦。我昨天晚上梦到一群癞蛤蟆,你帮我解一解。
我哆嗦着回复:恭喜你,终于看到自己的同类,现在家族团圆了。
短消息发送出去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我继续钻研“婴儿尿不湿”的创意书。关于广告文案中的夸张手法,最近我用得相当娴熟,也是相当贤惠。
埋头工作十分钟,我决定去趟卫生间。
刚从卫生间出来,经过走廊拐角,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红影,一个人从天而降。
“辣椒,干什么去?”
“啊?姨妈,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又怕,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能来?你们公司是龙潭虎穴吗?”大姨妈甩了甩大红的风衣,真是美艳动人,惊为天人!
“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好喝的汤。”她把手里的罐子举起来,“我亲自熬了三个钟头,给你享受一下。”
我脑袋一晕:“姨妈,你去我办公室歇会儿,我去忙一下咯。”
“等等,我来是有原因的。”姨妈拦住我。
“干什么?”我警觉地瞪着姨妈,“莫非……你来找宋品仁,想玩一场黄昏恋?”
“呸,再乱讲小心我K你。”姨妈又羞又恼,脸庞比风衣都红。
“姨妈,我支持你,感情这东西,什么时候都是需要的。”我按着姨妈的肩膀,真诚地望着她,“你想想,万一你把宋老头钓到手里,那我在公司……嗯?嗯?”
“嗯你的大鬼头!”姨妈甩掉我的胳膊,“我是来说正经事的。我想实地考察一下那个斯文男。”
“罗成?”我低吼一声。
“啊对对,反正成不成的,我得亲自看看。介绍人告诉我,小罗已经进了你们公司,这真是大缘分啊,有了大缘,才会有大分,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姨妈手舞足蹈,差点把汤泼我一身。
“您歇着吧!人家第一天上班,你凑什么热闹?”我拼命拉着姨妈的胳膊,把她拖到了办公室门口,“小欧、阔阔,快——我大姨妈来了!”
“来啦——”随着两声娇呼,小欧和阔阔奔了出来。
小欧一眼认出了大姨妈:“辣姨妈好。”
“好,好,我正准备……”她刚要说什么,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千万别乱讲话,不要泄露相亲大事。”
姨妈庄严地点点头:“对对,写字间虎狼当道,可得小心。”
我给小欧和阔阔使了个眼色,她们俩扑过来,把姨妈拥进了办公室。
我松了口气,回到电梯前,我要去给罗成打一针预防剂。
电梯门打开了,唐娜正站在里面。
“辣椒,你好,你也上楼?”她笑眯眯看着我,旁边站着程辉,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可能是客户。客户留着一撇小胡子,用惊艳的目光打量我。
我站在唐娜身旁,淡漠地笑一笑:“嗯,去市场部办点事。”
“听说市场部来了个新人。”唐娜随意地说。
电梯稳定上升,我没理唐娜,到地方便出了电梯。
事先了解过,罗成的办公室在走廊中段。敲敲门,里面没动静,我推了推,居然开了。罗成坐在桌子后面,正打电话,听到响声他抬头看看,又对着话筒咕哝了一句,便挂断了。
“对不起,我敲过门了,你没听见。”我干巴巴地说。
“辣椒,很高兴你来办公室看我。”他从桌子后面迎出来。
我环顾四周,明亮的落地大窗,比朱世宝那间还气派,边边角角的装饰有一种古典美。我不记得这里以前属于谁。
“你真行啊,罗成,刚到公司就有一间独立办公室。”我看也没看他,目光飘来飘去。
“承蒙宋总看得起。”罗成笑了,指了指沙发,“坐吧。”
我站着没动:“我说几句话就走。”
尽管我不愿承认,但潜意识却很清楚:我始终不敢直视罗成的眼睛,连他的脸都不敢仔细看。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天生有种柔和的力量,这是我最受不了的。因为他总能让我想起骆钦。
内心叛逆,孩子气的迷离,淡淡的狡黠。说罗成玩世不恭,他的言谈举指却有一种真诚,可是当你以为他在推心置腹,其实他却在心底冷笑。
他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孤魂,逆风而行的一个混账东西,对人生有种藐视。
在这方面,罗成与骆钦不同,骆钦的敏感与忧郁天然混合,野性更接近于狼。而且,我越是回忆骆钦和我相处的最后三天,越感觉骆钦像一匹受了伤的狼。可我看不见骆钦的伤口。
我知道他受伤了,就在那三天,却不知道是什么伤害了他。
这就是我耿耿于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