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麻辣Lady
627200000053

第53章 谁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

清冷的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我们牵着手,越走越快。

“雪菲姐,真不好意思,跑这么远的路,让你见了个怪人。”我说。

“我觉得很有收获啊。”雪菲温柔地笑着,“不仅认识了李禀福,而且他还告诉我们,谈专栏应该找谁。”

“奇怪,他为什么不愿和我们谈?”

“报社的分工不同,他让我们找总编室的同事,这就对了。感谢他给了我们手机号码。”

“嗯。”我想起那张纸还在包里放着,心里却还是感觉怪怪的,“我说的倒不是这个,他的态度很奇怪,下午打电话说得好好的,怎么一见面,就好像换了个人。”

“其实是李禀福的表达方式有点问题。”雪菲说。

“他一提起‘真身’我就想笑。”我说。

“我在法国遇到一个咨询者,自称是拿破仑附体,每天都要跑到公园去坐旋转木马。”

“天,还有这样的人?”

“他是控制不住自己,坐到木马上,假装自己在沙场驰骋,嘴里喊个不停。”雪菲轻柔地说,“他并没疯,只是生活压力太大了,用这个办法释放自己。”

“那就是装疯卖傻了。”

我们说着话,已经快要看到十字路口了。街道仍然一片死寂,不过有了一些淡淡的光线,朦朦胧胧的,夜风拂动地上的落叶,发出凄凉的声音。

对面忽然走来两个人,影子在地上扭动着。我们抬起脸,仔细辨别,一高一矮两个人出现在视野中。

我们本能地紧张起来。雪菲握着我的手,我贴着她的肩膀。

那两个人摇摇晃晃走过来。我们绕到路的另一边,他们竟跟了过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矮胖的男人穿着灰色风衣,长着一对松鼠式的眼睛,眼珠鼓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辨别,他的眉毛居然是红色。

旁边那个秃头穿着夹克衫,长着一只鹰勾鼻,脑门上亮晶晶的。

“哎,两个性感大美女。”鹰鼻秃头淫笑着。

红眉胖子吸溜着口水,瞪着眼珠打量我们:“真是啊,咱兄弟赚到了,一人一个,好好爽一下。”

“我要那个长头发的,我喜欢野食……”秃头朝我们逼近。

我们想往后跑,但胖子已经堵在我们身后,我们转身的时候,他正好敞开了风衣,里面什么都没穿。

“来,小妹妹,看看哥哥的大宝贝……”胖子扭着腰,在我们面前表演着。

竟然遇到了变态露体狂!

我一阵恶心。

“滚开!”我厉喝一声。

他俩发出淫猥的狂笑。

“还没干,就开始叫了。叫啊,我喜欢听美女叫,叫的声音越大,越爽。”胖子朝我们逼近。

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直瞪着凸出来,几乎掉出了眼眶,表现出一种极其贪婪淫猥的神色。

雪菲靠在墙上,摸索着手机,准备报警。我护在她前面,朝两个色狼喊道:“滚开!警察来了!”

胖子已经冲了过来。我抬脚,朝他的胯下踢去,他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我的腿,一阵乱摸乱捏。

“肉乎乎的腿……”他嘶声说。

我感到一阵窒息,一只手伸进皮包里,胡乱翻找着。

胖子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快要被掀翻了。雪菲使劲抱着我,顾不上拿手机报警了。我从包里抓出一个东西,也不管是什么,使劲朝胖子抡去,胖子怪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拿着一张纸,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那张纸无意间划伤了胖子鼓起的眼珠!

胖子跪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号叫着。

我虚弱地靠在墙角,看着这张救命的纸,纸边像一支刀片,渗着一层淡淡的血迹。我把纸翻过来,竟是李禀福给我的那张纸,纸的正面写着他们报社同事的手机号码。

秃头快步走过去,检查同伙的伤势:“老大,要不要去医院?”

“妈的,搞死那两个小娘们,搞死!搞死!”胖子捂住眼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几次又跌倒,显得更加狂怒。

秃头咬牙切齿,再次凶恶地朝我们扑过来。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扯,我闷哼一声,头皮好像被撕裂了。

胖子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雪菲使劲抠挖胖子的脑袋和胳膊,不仅毫无作用,反而加重了胖子的邪欲。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刹车声传来,罗成赶到了。

车子没有停稳,罗成便冲了出来,旋风般卷到墙边,一拳砸在秃头的耳朵后面。

秃头怪叫一声,捂着耳朵跪在地上。

罗成揪住秃头的脖领,把他拧过来,照着秃头的胸口又是一拳。秃头两处吃痛,翻倒在地,身子扭作一团。罗成抬脚,正要踢出去,我拦住了他。

罗成用力抱着我。他很紧张,我感觉出来,他瑟瑟发抖,以至无法控制自己。如果刚才不是我拦住他,他很可能把秃头打死。

“没事了,没事了。”罗成吻着我的头发,“都怪我,来晚了。都怪我。”

我伏在他怀里,抽泣着。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罗成停车,到打翻秃头,前后不足两分钟,但我又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良久,罗成才想起什么,歉意地看了看雪菲:“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幸亏你赶到了。”雪菲掏出手绢,擦着我脸上的泪水,她自己也在哭。

那两个流氓还趴在地上。罗成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稳步走过去,掐住秃头的脖子,把他的脸抬起来。秃头哭叫着:“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罗成松开手,秃头重新滚翻在地。罗成又走到胖子跟着,把他翻过来,胖子的左眼紧闭,杀猪一般哼哼着。

罗成直起身,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拿出手机,开始报警。

警察赶来后,一直折腾到凌晨。我始终晕乎乎的,警察问什么,我回答什么,可到底说了什么,自己又全都不记得了。雪菲在一旁补充着。

我用纸划伤胖子的事,负责调查的警官感到费解,他从警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红眉胖子已经送到医院了,我永远不会忘掉那张恶心的脸,还有那对红眉毛。

录过口供,鹰鼻秃头被警察押走了,临走还朝我冷笑一下,我恨不得敲烂那颗王八脑袋。

罗成送我和雪菲回家,把我们安顿好,起身朝外走去。

雪菲睡着了,我却睡不着,头很痛,听到罗成要走,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追到门口,低声喊住他。

罗成一只手搭在门上,回身望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缩紧双肩,透骨的寒意使我瑟瑟发抖。

罗成走过来,把自己的外衣搭在我肩膀上,裹紧了。

“别怕,都过去了,好好睡一觉。”他拥着我,胸膛有力,能听到强劲的心跳声。

我以前没有这么柔弱过,也许面对罗成,让女人真实的一面完全释放出来了。有种被守护的感觉,并且深深地依恋这种感觉。在办公室叱咤风云成了一场旧梦,而只有此时此刻,听着他的心跳,嗅着他的呼吸,才是最真实的,才是自己能拥有的一切。

“那我留在客厅吧。”罗成说。

“好。”我轻轻地说。

我慢慢走回卧室,在门前,转身看他,他站在沙发旁边,望着我:“没事了,去睡吧。”

“嗯。”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后来睡得很好,居然没有梦魇。醒来时,阳光已透过窗帘,洒满了半间卧室。

厨房有忙碌的声音,雪菲的生物钟照常运转,真让我佩服。

我揉了揉眼睛,看看床头的钟,居然是上午10点半。

雪菲端着餐盘走进来。她穿着睡裙,修长的腰身很柔软,只是眼泡浮肿,原本秀丽的脸庞也变得憔悴苍白。

“辣椒,吃点东西。我给你们公司打过电话了,帮你请了假。”

“雪菲姐,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把被子拥到下颏。

“习惯了,没办法,一到时间怎么都睡不着,我也痛苦啊。”雪菲笑着说。

“噢,罗成呢?”我忽然想起来,凌晨那一幕仿佛一个梦。

“我出去的时候,客厅没人,桌上有张纸条。”雪菲把餐盘放到床头,我转脸去看,牛奶杯旁边折着一张纸。

我把天蓝色的便笺打开——

辣椒,我去上班,你好好休息,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来看你。成。

我把纸条贴在脸上,很花痴的样子。雪菲笑起来。我脸一红,急忙从失神状态挣脱出来。

“吃饭吧。”雪菲把牛奶杯递给我。

我坐起来,端着杯子。

“姐,昨天晚上让你受惊了。”我说。

“哪的话?”雪菲嗔怪地看着我,“你怎么跟我说这些啊?”

“真是出行不利。”我喝了口牛奶,“应该翻翻老黄历。”

“其实还是你厉害,给了我很多勇气。”雪菲说,“你朝流氓大喊的时候,我看得出,他们心里也怕的。”

“可惜手头没有趁手的家什,要不然废了那两个王八蛋!”

“要说起来,还多亏那张纸救了咱们,为咱们争取了时间。”

“对啊,你不说我还忘了,那张纸呢?”

“留在公安局了。”雪菲笑着说,“闹不好,会当做凶器处理的。”

“啊?那上面还有手机号码呢!”

“放心,我已经记住了。”雪菲舒了口气,“有惊无险,当做一次人生历练吧。”

“下次再遇到流氓,咱们就知道怎么对付了。姐妹联手,打遍臭狗!”

我连吃带喝,胃里充实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去妈妈的房间看了看。护工已经来过了,妈妈安详地躺着。我默默看了一会儿,退出来。

雪菲从自己的衣架上帮我挑了件新衣服,让我穿上。我们俩去小区散步。

阳光很好,暖暖地照在身上。衣服是淡淡的米色,阳光的颜色。我们绕过草坪,有个小男孩正在遛狗,小狗撒欢打滚,可爱极了,我们走了几步,它居然跟上来,追着我们的脚后跟。

“姐,咱们也养个小狗吧。”我盯着那条狗,十分憧憬。

“我也正想说呢,家里真需要个小玩闹。”

“现在就去宠物市场!”我大声提议。

我们到了西郊的小树林,这里每逢周二、周四召开宠物大会,各种小猫、小狗、小鸟、小鱼全都聚在树林中间的空地上。

我们正在转悠,天气忽然变了,刚才还晴空万里,这时候飘起了细雨。

我和雪菲相中了一条雪白的小狗。

“这小家伙会什么本事?”我问狗贩子。

“本事?”狗贩子是陕西人。

“会数数吗?会跳舞吗?”我问。

狗贩子咧开大嘴笑了:“你这女娃呀,狗咋会数数吗?咱这狗可好玩了。”

“我们喜欢智慧型小狗。”我把狗抱起来,它一直盯着我,十分热切。它的毛很漂亮,沾了雨,晶莹闪光。

“不说啥了,天又下雨,我也想走,260块,你抱走。”狗贩子直奔主题。

“260?抢钱啊?”我高呼。

狗贩子又笑了:“你这女娃,一看就是写字楼的高级白领,还在乎这点钱吗?”

“便宜一点吧。”雪菲搭腔。

狗贩子显得很忧愁:“没法便宜了。你看,往下降10块钱,250;再往下降10块钱,240——都是难听得很。”

我和雪菲大笑起来。

最后决定,不买。

我们继续转悠,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跑到一处废弃的房檐下避雨。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低弱的叫声,像小孩子在咳嗽。雪菲也听到了,我们疑惑地转过脸,寻找声音发源地。

屋门破败,里面很黑。我看到门里有两个亮晶晶的光点,瞪大眼睛,终于辨别出来,角落里居然卧着一条狗。也许饥饿、也许病人,它一直在发抖。它望着我们,又叫了两声。

我们推开门,“吱咛”一声,灰尘扑簌簌洒在我们肩头。小狗退了几步,跌跌撞撞的,又发出小孩一样的咳声。

我试着靠近它。它抬起前爪,摇摆着作出防守的姿态。我蹲下来,与它对视。我猜了出来,它可能是被遗弃的。这座屋子,或许是拆迁后留下的废墟,而它回到旧居,等着主人接它走。

它看着我,紧张地瞪大眼睛,立刻又低下头舔舐后腿,原来它受伤了。

它再次望着我,眼里充满忧郁。我跪在地上,向它伸出手。它犹豫片刻,把爪子搭在我的手指上,那么轻、那么温柔,十分清凉的感觉,只是,一直在颤抖。

我掏出手绢,为它绑住伤口,它温顺地伏在我怀里,瘦得可怜。

“跟我们回家吧。丢丢。”一瞬间,我给了它一个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