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鲑鱼需要一副好鱼竿,钓凯子需要一副好身板。
——《小欧的爱情急救手册》
我一走,照片的压力就转到罗成一个人身上,我比较担心这件事,中午约他出来吃饭,想跟他说说话。
我们选了一家安静的饭馆吃面条。这家的冷面很有名,就是地方太偏僻,中午食客不多,只有晚上才会爆棚。
“你看到照片了吧?”我问罗成。
罗成点了点头,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摄影技术很一般,不过还好,把你拍得很漂亮,光影折射的角度也不错,可惜像素低了一些,不然会更美。”
“你一点儿都不发愁吗?”我看着他。
“发什么愁?”罗成隔着桌子,握住我的手,“辣椒,我对你说过的,我从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明白。其实我的性格也是这样,但这次的事和以前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知道的,深蓝的事和我们的事,突然集中到一起,麻烦越来越多,我总担心什么地方控制不好。”
“我在。”罗成握紧我的手,“辣椒,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朝四周看了看。窗边有两个人在吃面,安安静静的,看来像上班族。
“我……我要出去一段时间。”我低头说道。
“去哪里?”罗成问。
“回来再告诉你。”
我抬起头,我们对视良久。罗成说:“辣椒,我是你的保镖。保镖是什么意思?”
“贴身保卫。”
“对啊。”罗成又抓住我的手,“所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我承诺过,不能说。”我想撤回自己的手,这次没有成功。
罗成的脸上露出一种受伤害的神情,虽然一闪而过,却让我心痛。
“你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没有。”他说,“有点紧张而已。”
“没事的,就当我去度假。”
“是不是因为公司网站上的照片,你想出去躲一躲?”他问。
“我躲?”我的眼睛瞪起来,“我不会躲什么事的。”我有点儿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做亏心事,我躲什么?”我质问他,“你想让我躲开吗?”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就是紧张你。”
“有什么好紧张的?你这是在审问我!”我提高了语调,“我有自己的空间,有人身自由,你不要问来问去!”
窗边的两个人朝这边看了看。我平息一下情绪。
“辣椒,是不是和昨天晚上那个问题有关?”罗成的语调依然沉静。
“什么问题?”
“放焰火之前,你问了一句话,如果有人想绑架你,怎么办?”罗成注视着我,“和这句话有关吗?”
“神经病。”我被他气乐了,“我是随口说的,你当真啊?如果我真知道有人要绑架我,我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你吃面吗?”
罗成侧过脸,眼神飘到别处,他只要流露这种表情,我就知道,他在思考。
片刻后,他转回脸,直视着我:“我和你一起去。”
“去哪里?”
“你去哪,我去哪。”
“疯了!”我用力甩掉他的手。
罗成是理智大于感性的男人,虽然有时会放任自己的感性,而让生活充满情趣,但他还是能控制自己的。可我没想到,他冲动起来,也会这样孩子气,我害怕这种孩子气。此时,他脸上柔和的力量变得很坚硬。
“我不放心你独自出去。”他说。
“我不是一个人。”
“还有谁?”
“关你屁事啊!”我又喊起来。
罗成眯了眯眼睛:“是不是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我快疯了,“哪有男人啊?都死光了!”
小饭馆被惊动了,服务员紧张地站在角落,想过来,又不敢。
“辣椒,不要吵,我在和你商量。”罗成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神让我安静下来,“我担心你,所以有些急躁了,对不起。”他又恢复到从容、淡定的神态。他又变成了罗成。
“我没事。”我低下头。
“那好,我不再催你,你考虑好。”罗成说,“我们签了契约,我是你的保镖,所以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
“嗯。”我更深地低下头。
每次我情绪上来,他不会放任不管,更不会和我一起撒泼打滚。他懂得怎样让我安静下来。
“我出去这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我也要做事的。”我仰起脸,看着他,“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相信你。”他凝视我,右手虚握,在自己胸口轻轻按了按,“我们的心在一起。”
我们把面条吃完,他结了账,带我出来。我们坐进车里。
“下午去哪里?”他一边帮我系安全带,一边问。
“回公司吧,有事的。”
罗成发动车子,往公司驶去。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倾听车里的CD音乐。车子出了三环,在一片树荫密布的街道上,罗成停下来。他转过脸看着我。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松掉安全带,抬起身,贴住他,吻他。
他温柔地吸住我的舌头。我全身都空了,被他带到天上,看到一朵一朵云彩从身边落下去,在田野上摔碎了,溅起一片一片白色浪花。太阳也碎了,变成无数细小的草莓,在白色浪花之间滚动。
罗成爱抚着我,手指掠过我的肌肤。我的脸很红,很烫,跟他在一起,时间变得黏稠了,像沸腾的蜂蜜,让人窒息,让人迷醉。希望时间流淌得越慢越好,最好停滞。就像科幻电影里,那些有特殊基因的人,他们只要闭起眼睛,在脑子里想一想,就会让时间停止在那一刻。
“辣椒。”罗成在我耳畔呢喃。
“嗯?”
“你的舌头很甜,软软的,像糯米糖。”
“我的嘴巴呢?”
“像蜂蜜里泡着的木耳。”
我喜欢这样的情话,与众不同,沁人心脾,全身毛孔都湿润了。
我们又吻了一会儿。时间没有为我们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眼看快2点了。我重新坐好,系上安全带,罗成发动车子往公司驶去。
距公司还有一站路的时候,我让罗成停车,准备下去。
“辣椒,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罗成问。
“时间还没定。”我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
“你可能随时会失踪,是不是?”罗成笑着问。
“给你发短信。”我做了个手势,“拜拜。”我关上车门,走到人行道上。
罗成的车子慢慢跟了我一会儿,拐到另一边的路上,开走了。
我慢慢挪动脚步,欣赏着街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身旁人来人往,却感觉离这个城市很远,除了平时自己工作和生活的小圈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其他人都在想什么。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开,竟是邵秘书。
“辣椒,今天傍晚的飞机,你收拾一下,出发前再给你打电话。”
没想到会这么快,但也只能平静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加快步伐,十分钟以后,进了公司。电梯里出来两个人,走路很精神,他们过去以后,听到保安在低声议论,说他们是便衣警察。我猜得到,一定还是23楼卫生间的纵火事件,警员在积极调查。
乘电梯到了15楼,门打开,阔阔正要进来。
“辣椒,你好。”阔阔的语调平板。
“阔阔,出去呀?”我打个招呼。
她走进电梯,很快就下去了。
这小妮子,变得神神道道的,肯定知道了照片的事,心里不爽呢。公司暗恋罗成的女人们,这会儿都在心里骂我吧?可能还会说我阴险,说我是城府很深的女人,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暗度陈仓。我摇摇头,没办法解释,这种事也不需要解释。
回到办公室,小岑一个人在。
“辣椒,你回来了,刚才邵秘书找你。”
“嗯,她打我手机了。”我收拾桌上的东西,“小岑,我请了几天假,要出去一下。”
“啊?”小岑没听明白似的,一脸白痴地看着我。
“怎么这种眼神?”我笑了,“我没请过假吗?”
小岑吐了吐舌头,压低嗓门说:“你是不是躲照片的事啊?”
我想了想,其实这个理由也不错,宋品仁让我这会儿去L市,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啊,我再这样待下去,你们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做出一脸苦笑。
“没那么严重吧?”小岑摸了摸头发。
“你看阔阔的眼神,简直就是一条母狼啊。老天,平时一个个姐长、姐短的,随便遇到个破事儿,狼性全露出来,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我仰天长叹。
“你偷偷拔了兰花草,那可是稀缺资源呀,你还不让人家发几句牢骚?”小岑替她们辩解,“再说了,你经常教育我们:职场女人各个都有狼性,越是外表看起来柔弱,越对自己的弱势感到痛苦压抑,积蓄到一定程度,必然爆发。”
“让你们把爆发力用到工作中,不是抢帅哥的事业上!”我把资料夹塞进包里,“好了,不跟你说了,我逃命要紧。”
“咱们组的工作怎么办?”小岑问。
我扬了扬手里的皮包:“我这就去找老朱,我不在这几天,就让他管理你们。”
“好耶。”小岑伸出两根手指。
“美死你们了,老朱不敢骂你们是不是?攒着吧,回来打包赠送。”我出了门,朝朱世宝的办公室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虚掩的门缝里传出娇笑声。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靠,又是骚狐狸唐娜。这三八婆居然成了钉子户!
我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可是事到如今,不去不行的,时间不等人。我敲响了经理室的门。
“请进。”唐娜代朱世宝说。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推开办公室的门。
“哟,辣椒,快进来。”唐娜热情地打招呼。她刚才不知道高兴什么呢,脸上的喜气还没退净,眼角眉梢春色荡漾,令人发指。
朱世宝笑呵呵地说:“辣椒,看看,我又收到花篮了。”
我朝桌上扫了一眼,原来他们在讨论这个。这一定是小欧给老朱订的。
“这只花篮漂亮吗?”朱世宝大言不惭地问。
“只要不是花圈,怎么都好看。”我冷冷地说。
朱世宝搔了搔后脑勺,笑一笑,不说话了。
唐娜说:“我们在讨论,是谁给世宝送的花,怎么都猜不出来。”
我记得小欧是留了卡片的,怎么会猜不出呢?
“有卡片吗?”我问。
“有啊。”朱世宝从花篮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我们研究了半天,就是猜不出这是谁的。”
我接过来看了看,真是想哭又想笑。说是卡片,不仅没有署名,而且还是打印件,除非做指纹鉴定,要不然谁知道这是小欧送的啊?而且指纹鉴定都不一定能测出来,这么多人都摸过了,特别是狐狸精都摸过,满纸的狐骚味,鉴定仪器肯定发疯。
卡片上这样写着——
希望能跟你在一起,牵着你的手,一起看夕阳。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却不知怎么,眼圈忽然一红。
在示爱的卡片上,不敢留下自己名字的女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了。她既要鼓起勇气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又害怕这份爱得不到回应,宁肯这样自己骗自己。
送出这样一只花篮,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辗转反侧,不知道要自言自语鼓励自己多少次,不知道在憧憬和惶恐的泥沼中沉浮多少遍。而这样弱弱的一张卡片,在鲜花丛中蜷缩着,还要被一双双手提起来,拎来拎去。
我不禁心头火起,将卡片甩进了花篮。
“怎么了,辣椒?”朱世宝有些惊讶。
“我希望你拿出起码的尊重,来面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我喊道。
“辣椒……”朱世宝仿佛窒息了,没见我这种样子,发自内心的愤怒。
“尊重别人的感情,就是尊重你自己!别人喜欢你,才写下这样的话,珍惜吧,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卡片给你!”我大喊。
“辣椒……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朱世宝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眼角居然渗出了泪痕。
唐娜也感到一些震惊。如果没有公司网站上,我和罗成的照片,她一定会怀疑这只花篮是我送给朱世宝的。
怀疑去吧,臭狐狸!老子现在要不是很忙,老子好好教训你一顿,妈的,老子火大了,正要找个人败败火!
我转过脸,对唐娜说:“你先走吧,我和朱世宝有话要说。”
唐娜脸色灰暗,被我驱赶的滋味一定不爽,可她也没咒念。我也希望她跟我顶撞,这样我就有了足够的理由,抽时间K她一顿。
“世宝,那我先告辞了。”唐娜款款起身,嘴角勉强带着一丝笑意。
她今天没穿职业正装,而是一套墨绿色的短裙,膝盖露在外面,领口开得很低,乳沟若隐若现。她起身的时候,领口向下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蕾丝花边——这是唐娜的招牌动作,就像梦露在风中护住裙子一样,风骚的女人都有自己的象征。
唐娜在外面带上门,脚步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