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天鹅差不多已飞到北面那座高耸入云的布朗山峰了。突然间,湛蓝的天空划过一道白色的弧形,它拐了个弯,急速飞回到芦苇丛上空,从高空盘旋而下,一面飞一面发出高亢嘹亮的鸣叫。那情景,好像是在向底下的雄天鹅,吐露自己的心声:我知道,你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我,我来了,我们生生死死永远在一起!
羞愧、惊喜、宽慰、焦急、无奈、绝望的表情,在雄天鹅脸上急剧变化着……
雄天鹅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雌天鹅就不会跟随天鹅群飞到北方去,于是扭头望望自己受了重伤的翅膀,脑袋猛地向水中扎下去。它是以自己的死,来断绝雌天鹅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与此同时,正在盘旋而降的雌天鹅,也对准小岛上唯一一棵黑心树飞去,它左边的翅膀撞在一根树枝上,就像被锋利的刀割了一刀似的,翅膀立刻不会动了。
经历那么多年的风雨,经过生活一次又一次打击,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眼泪。可是在那一个时刻,我泪如雨下,心中所有坚硬的东西,在一点点地变软。
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这对对爱情坚贞不渝的天鹅,最终以死亡,为他们的爱情画上了悲壮而完美的句号。
爱马杜德
罗莉·布拉索
巴特又吹了一声。突然,我们看到远方草原的地平线上有一匹马向我们跑过来。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巴特已经跳上栅栏。
“杜德!”他大喊,一边冲向他最亲爱的朋友。在夕阳的余晖中,丈夫和他的爱马只剩下隐约模糊的身影,远远望去,仿佛是电视上某些慢动作的重逢场面。巴特跳上马背,轻柔地抚摸爱马的鬃毛,拍它的脖子。
当巴特第一次跟我谈起他的爱马杜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非同寻常。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杜德会给我一份终生难忘的礼物。
巴特从小生长在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家族里,他们家在田纳西州有一座农场。他从小就喜欢动物,任何一种动物。九岁那一年,家人送给他一匹红色的夸特赛马当做生日礼物,他为那匹马取了一个名字——杜德。从此,杜德成为他的最爱。过了几年,巴特的父亲把杜德卖掉了,巴特很伤心,常常偷偷地掉眼泪。
其实,在我认识巴特、后来又嫁给他之前,我就已经尝过偷偷掉眼泪的滋味。由于父亲工作上的关系,我们几乎每年都要搬家。在内心深处,我很希望能够长久住在同一个地方,这样我就能够交到真正知心的朋友,并且能够维持长久的友谊。不过我从来没有对我的父母提起过这些心事,因为我不想让他们伤心。然而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上帝是否关心过我们。
1987年,一个夏天的黄昏,我和巴特坐在门廊的秋千上,摇着摇着,巴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我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杜德曾经赢得世界跨栏赛的冠军?”
“什么是跨栏赛?”我问。
“跨栏,”巴特温柔地笑了笑,“有点像舞蹈。跨栏赛马需要经过极严格的训练,马师必须用四条缰绳来控制马儿的动作姿势,那是非常困难的。”巴特凝视着远方的田野又说,“杜德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跨栏赛马。”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肯让你爸爸把它卖了?”我觉得很奇怪。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爸爸会有这样的打算,”巴特解释道,“17岁那一年,我就到佛罗里达开始从事建筑营造的工作。我猜爸爸大概以为我永远不会再骑马了,所以他连问也没问就把杜德卖掉了。其实经营马场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买了一匹马,卖掉另外一匹马,理所当然。”
“我常常在想,不知道杜德是否会想念我,就像我想念它一样。我没有勇气去寻找它的下落,因为万一得知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我会受不了……”
巴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之后,接连好几个晚上,巴特都没有再提起杜德。我为巴特感到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有一天下午,我在田野上漫步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特的念头,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对我说:“罗莉,替巴特把杜德找回来。”
这是多么疯狂的念头!我心想。我对马根本一窍不通,不要说买马,我连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马,只有巴特才懂。
我越是想忘掉这个念头,它反而越是缠着我不放,一天比一天更强烈。我不敢向任何人说出我的想法,只能对上帝倾诉。我每天祈祷,祈求上帝垂怜,为我指引方向。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距离我初次产生寻找杜德的念头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三个星期。那天早上,当我正在花园里整理花草的时候,一位新来的抄表员派克先生走到我家门口,我们聊了起来。当他提到他曾经向巴特的爸爸买了一匹马时,我全身好像触电一样,突然打断他的话。
“你还记不记得那匹马叫什么名字?”我追问。
“我当然记得,”派克先生说,“它叫杜德。它花了我2500元美金。”
我赶紧拍掉自己手上的泥巴,跳起来,差一点就喘不过气来。
“你知不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我问他。
“知道。我后来又把它卖掉了,赚了不少钱呢。”
“那它现在在哪里?”我问,“我必须找到它。”
“那是不可能的事,”派克跟我解释,“卖掉它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许它早就死了。”
“可是,你能不能……你愿不愿意帮我找到它?”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派克看了我一会儿,最后他答应帮我寻找杜德,而且他保证不会让巴特知道这件事。
整整一年,每个星期五我都会打电话给派克,问他调查进行得怎么样,可是都没有结果。每个星期,他的回答总是一样:“很抱歉,我还没有查到。”
有一次,我又打电话给派克,对他提出另一个请求。“能不能拜托你,如果找不到杜德,至少也要帮我找到一匹杜德生的小马。”
“想都别想,”他笑了起来,“杜德是阉过的马。”
“没关系,”我说,“阉过的小马也可以。”
“我看你真的对马一窍不通。”派克跟我解释说,阉割过的马是不可能生育的。后来,他似乎更积极地去寻找杜德的下落。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星期一,他忽然打电话给我。
“我找到它了,”他在电话那边大喊,“我找到杜德了。”
“在哪里?”我几乎忍不住想立刻飞到那里去。
“在乔治亚州的一个农场,”派克说,“有一对夫妇买了杜德,送给他们十几岁的儿子。可是他们拿那匹马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认为那匹马已经疯了,甚至有危险性。我敢打赌你一定可以用很便宜的价钱把它买回来。”
派克说对了,我打电话给远在乔治亚州扬鹿市的那一家人,跟他们谈妥以300美元的价格买回杜德。那一整个礼拜,我忍住不让巴特知道这件事。到了星期五,巴特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等他。
“陪我出去兜风好不好?”我使出浑身解数,用最温柔的口气请求他,让他无法拒绝,“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亲爱的,”巴特似乎想拒绝,“我累了。”
“拜托嘛,巴特,我已经把晚餐盒准备好了,我们到外面去野餐。相信我,这一趟你一定不会后悔。”
巴特只好回到车上。我一边开车,一边若无其事地聊一些家里的琐事,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很快,仿佛就快要爆炸了。
“你要去哪里?”过了30分钟,巴特终于忍不住问我。
“快到了。”我说。
巴特叹了一口气说:“亲爱的,我爱你。可是,我真不敢相信我就这样被你拖出来,甚至连去哪儿都不知道。”
我没有说话。我已经等得太久了,我不想在最后的一刻破坏我的计划。可是,当我把车子开离公路,转进一条碎石路的时候,巴特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他不跟我说话了。后来,当碎石路变成泥土路的时候,巴特很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们到了。”我边说,边把车子停在第三个邮筒前面。
“到哪里了?罗莉,你是不是疯了?”巴特很不高兴地大吼起来。
“不要生气,”我说,“你吹一声口哨试试看。”
“你说什么?”巴特的声音还是很大。
“吹一声口哨,”我又说了一次,“就像从前你吹口哨呼唤……杜德那样。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你……你真的疯了。”巴特下车的时候,嘴里还是气呼呼地念着。
巴特吹了一声口哨,四周没有动静。
“老天,”我心里偷偷祷告,“千万不要出差错。”
“再吹一次。”我怂恿他。
巴特又吹了一声口哨。突然,我们听到远方传来一种声音。那是什么?我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巴特又吹了一声。突然,我们看到远方草原的地平线上有一匹马向我们跑过来。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巴特已经跳上栅栏。
“杜德!”他大喊,一边冲向他最亲爱的朋友。在夕阳的余晖中,丈夫和他的爱马只剩下隐约模糊的身影,远远望去,仿佛是电视上某些慢动作的重逢场面。巴特跳上马背,轻柔地抚摸爱马的鬃毛,拍它的脖子。
这个时候,一个棕色头发,嘴里嚼着烟草的少年和他气喘吁吁的爸妈出现在山丘上。
“先生,”那个少年大喊,“你在做什么?小心点,那匹马疯了,谁也拿它没办法。”
“不,”巴特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说,“它没有疯,它是杜德。”
巴特对着那匹没有佩戴马勒的爱马轻声说了几句话,杜德突然扬起头,开始跳跃,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吓了一跳。看着杜德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在草原上飞跃,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后来,杜德停下来,巴特从它的背上顺势溜下来。
“我要带杜德回家。”他说。
“我知道,”我回答,眼里含着泪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先回家,再回来接它。”
“不行,”巴特态度非常坚决,“我今天晚上就要带它回家。”
我只好打电话给巴特的父母。他们开着运马的拖车赶过来。我们付了钱,载着杜德回家了。
那天晚上,巴特在谷仓里待了一整晚,我知道他和杜德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坐在房间的窗户旁边,望着夜晚的天空,昏黄温暖的月光泻在农场上。我不自觉地微笑着,心里想,从今以后,我和巴特就有了一个很美妙的故事可以说给我们未来的孩子和孙子们听。
“主啊,感谢。”我轻声地说。突然,我领悟了一件事。我为了寻找杜德所花的时间,远比我过去住在任何一个地方的时间都要长久。上帝借着这个寻找丈夫爱马的过程,让我重新找回一种信任,对一个比兄弟更亲的朋友的信任,对上帝的信任。
“主啊,感谢主。”在临睡之际,我又轻声说了一次,“感谢主从来没有放弃对杜德的关心,或是对我的关心。”
追逐蝴蝶的天使
“想一想你们相遇的时机多么巧妙,”盖瑞说,“之前,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到湖边去了,而那一天,你心血来潮,忽然跑到湖边去,就发现达玛遇到危险,需要别人帮助。你救了它,也救了你自己。它的出现,绝非偶然。冥冥中,上天让它走进你的生命中,现在,时间到了,它也必须离开你了。它是你的守护天使。”
在那个暖和的九月早晨,我站在湖边,听到一声微弱的猫叫声,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理它。“这些日子,我已经吃了太多苦头,”我心里想,“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就在三个月之前,医生诊断出我得了乳癌,此时,我只有37岁。由于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建议我把乳房完全切除,手术的时间在那个月的月底。我还记得,当我听到丈夫盖瑞在电话里告诉一个朋友说:“她很可能会失去她的乳房。”那个时候,我内心是多么震惊,无法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话像一把利刃一样刺入我的心脏。“不!不!”我在心中对上帝无声地呐喊,“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对我这么残酷?”
几个星期之后,我完成了切除手术,伤口慢慢愈合。这个时候,医生打电话告诉我另一个坏消息:“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结。现在,只有化学治疗才能提高你的存活几率。”听完他的话,我一阵惊愕,呆坐在那里,心里想:“噢!天哪!我快要死了。”
我对死亡有一种极度恐惧。我有很多朋友相信人死之后,灵魂能够转世,投生为另一个生命。他们能够从这样的信仰中寻求心灵的慰藉,可是我没有那么幸运,我无法盲目地相信那些我看不到、摸不到的事物,我需要证明。我祈求上帝告诉我死亡的真理。
由于我是如此地畏惧死亡,因此我决定接受一项大胆的临床实验,包括高剂量的化学治疗,以及连续进行五年的“荷尔蒙阻断”治疗。
化学治疗几乎要了我的命。就算吃了抗晕药,每次做化疗的时候,我还是不停地恶心呕吐。化学治疗连续进行了两个月。每天做完之后,我只剩下一点点力气自己穿好衣服。我的先生除了工作,还要尽全力把家里照料好,还要照顾我。他真的很了不起。那段日子,对我们两个人而言,都是一种煎熬,我变得暴躁易怒,常常感到孤独无依。这一次到湖边散步,是我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跨出家门。
喵!喵!叫声一直持续着,仿佛在祈求什么。
“不行,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收养小动物。”当我经过那个声音旁边的时候,我心里这么想。忽然,我听到一阵刺耳的尖锐而恐惧的叫声。我看见四只蓝色的松鸦从空中俯冲而下,冲向发出猫叫声的灌木丛。我把那些鸟赶走,跑到灌木丛那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见一只大约三个星期大的橘色虎斑猫站在那里,四只脚一直发抖。它有一双深蓝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低着头,喵喵哀叫。我把它抱在怀里,向湖边走去,希望能够找到它的主人,或是拜托别人把它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