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有三个星期的时间,维吉每天夜里都要回到笼子里吃我们为它预备的鸡蛋,并且分期分批地将手套和骨头转移走。有一天,我们发现了一只被维吉捕杀的松鸡埋在它的笼子里。简兴奋地对我说:“妈妈,它终于能自食其力了。”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维吉最后带走了它的粉红色毛毯。它知道自己不再需要我们帮助了,它要开始真正的独立生活。尽管我们知道它就在附近,可它再也没有回到笼子里来。
当六月来临时,我们不得不搬家了。在我们乔迁的那天,维吉蹲在一个土堆上一动不动地瞧着我们。它的身上已披上了一层夏季特有的鲜亮的毛,看起来是那样壮实和健康。
“维吉,你终于找回了自己。”我轻轻呼唤,并停车向它挥手作最后的道别。它尖声急吠了两下,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它的高叫。然后,这只与我们生活了几个月的狐狸便消失在树林里,用三条腿朝着它自己设计的生活走去。
在医院的那天晚上,简和我谈了许多关于维吉的往事。
最后,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对我说:“妈妈,我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止我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我会像维吉那样的。”
我的心颤动着。许多年过去了,简早已战胜了生活中的不幸,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至于维吉,我相信它也一定找到了自己的伴侣,并哺育了很多健康的幼崽。许多次,我在地上辨认出了它那独一无二的足印;许多次,我都在心里问自己,它不期然地闯入我们的生活,就是为了向我们显示人生的真谛,教会我们去克服生活之路上那些难以预料的不幸。
丑陋的“小雾”
我们把它小小的身体用比尔的红色围巾裹起来,放在一个小孩子原先用来装鞋的纸盒里。我想起,我们曾在最钟爱的小雾身上学到许多事情,我们领悟到什么是信任、什么是感情。我们领悟到,当每个人都说你注定要失败的时候,你要如何与命运搏斗。小雾仿佛在叮咛我们,告诉我们不要忘了外在的一切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的内在,我们的心灵深处。
第一次见到“小雾”的时候,它全身都是火。我们住在亚利桑纳州的一个小镇上,小镇的四周是绵延不尽的沙漠。那一天,我带着三个孩子到镇外的垃圾场,把我们家里堆积了一个礼拜的垃圾拿去焚化。我们到达垃圾场的时候,堆积如山的垃圾正慢慢地闷烧。忽然,我们看见烟雾弥漫的火堆里有一只小猫在哀嚎,那真是我听过的最凄凉的哀嚎。
这个时候,一只捆满了绳子的大纸箱忽然起火爆炸。那只被困在火堆里的小猫发出一声又长又尖锐的哀鸣,像一团火球一样被弹到半空中,掉到堆满了灰烬的土坑里。
“噢,妈妈,它好可怜,想办法救救它好不好?”三岁的杰米哭着说。他和六岁的贝奇跑到那个冒着烟的土坑旁边。
“它一定活不成了。”14岁的大儿子史考特说。可是,那堆灰烬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然后,我们看见一只很小很小的猫咪,全身被烧得焦黑,几乎无法辨认。它奇迹般地从土坑里挣扎着爬出来,感觉得到它正承受着很大的痛苦。它慢慢地向我们爬过来。
“我去抱它!”史考特大喊了一声。他站在深及膝盖的灰烬里,用我的大围巾把那只小猫小心地裹起来。这个时候,我心中忽然纳闷起来,为什么它没有因为痛苦而不停地哀嚎?后来,我们发觉从几分钟前,它在火堆中发出痛苦的哀嚎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听过它的叫声了。
回到农场,我们开始为小猫咪疗伤。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先生比尔也回家了。为了修理农场的围栏,他忙了一整天,已经筋疲力尽。
“爸爸!我们发现了一只烧伤的小猫。”杰米很得意地宣布。
比尔看了看我们的小病人,脸上又出现那种熟悉的表情,好像在说:“老天,你们又来了!”因为我们把受伤的小动物带回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比尔开始的时候总不免会抱怨两句,可是,他其实也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不忍心看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受伤害。因此,他也会帮忙做一些笼子、鸟窝、围栏或是夹板,好收养我们带回来的鼬、兔子和小鸟。然而,这一次可不一样了。这一次我们带回来的是一只猫,而比尔偏偏最讨厌猫。
更何况,这只猫还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它身上的毛大半被烧掉了,光秃秃的皮肤上长满了水泡和黏黏的黑色胶状物;它的耳朵不见了;它的尾巴被烧得连骨头都露出来;它的爪子也不见了,就算碰到老鼠也无可奈何;它的脚趾也不见了,因此,它以后大概也不可能会在我们家的轿车和货车的引擎盖上留下足迹。它的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看起来像猫的特征,只剩下那一双大大的、如海洋般湛蓝的眼睛,流露出求助的神情。
我们该怎么办?
我忽然想到,我们农场里种的一种芦荟好像可以治疗烫伤。于是,我们把芦荟浆裹在小猫身上,然后把它安置在杰米的复活节篮子里。小猫咪全身包满了纱布,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出来,看起来仿佛是一只幼蝶,裹在银白色的茧里,等着蜕变成美丽的蝴蝶。
它的舌头严重烧伤,嘴巴里长满了水泡,根本没有办法伸出舌头来舔东西,我们只好用滴管来喂它喝牛奶和水。不久之后,它慢慢可以自己吃东西。
我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小雾。
过了三个星期,农场里的芦荟都被我们用光了,所以我们只好用某种药膏涂在小雾身上。涂了药膏的小雾全身绿油油的,看起来很古怪。它的尾巴变得很短,全身的毛都掉光了。可是,我和孩子们还是很宠爱它。
然而,比尔可不像我们那么喜欢它。同样的,小雾也讨厌比尔。为什么呢?因为比尔喜欢抽烟斗,他的身上经常带着火柴和打火机,不时会冒出闪光和火花。每一次他点烟的时候,小雾都会受到很大的惊吓,撞翻比尔的咖啡杯和电热器,一溜烟跑到客房的通气管里躲起来。
“能不能清静一下!”每当这个时候,比尔就会大发牢骚。
过了一段时间,小雾似乎渐渐不再那么害怕烟斗,也不再那么害怕比尔了。有时候,它会躺在沙发旁边看比尔吞云吐雾。有一天,比尔忍不住笑着对我说:“看它那副模样,害得我连抽烟都有罪恶感。”
在我们家住了将近一年,小雾看起来就像一只保养得很好的布手套。史考特在朋友之间成为风云人物,因为他的家里有一只全国最丑的小宠物,说不定还是全世界最丑的。
很奇怪的是,比尔后来慢慢变成小雾最亲昵、最关心的人。没多久,我发现比尔也变了──他很少在屋子里吸烟了。某个冬天的夜里,我很惊讶地发现比尔坐在沙发上,而全身光秃秃的小雾竟然很舒服地伏在他的腿上。我还来不及说话,比尔就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嘴里咕哝了几句:“它大概会冷吧!你也知道,它没什么毛。”
我心里有点纳闷。小雾不是一向比较喜欢冰冷的感觉吗?它不是一向都喜欢睡在通气孔和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吗?
也许比尔也开始喜欢上这只长相奇特的小东西了。
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我们一样对小雾情有独钟,特别是那些从来没有看过它的人。关于小雾的谣言渐渐传扬出去,后来,有一些保护动物协会的人也听到了一些流言。有一天,他们终于找上门了。
“很多人打电话或写信给我们,”那个女人说,“他们说,你们家有一只被火烧伤的可怜的小猫。”她忽然放低了声音,“有人说它受到伤害,也许应该有人帮助它脱离苦海?”
我很生气,可是比尔火更大。“它是被火烧伤过,没有错,”他说,“可是,你说它被虐待?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小雾,过来。”我叫它。可是,没看到小雾。我对她说:“它可能躲起来了。”可是,我们的客人没有回答。我转身看着她,她的脸色突然一片灰青,嘴巴张得大大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指着前面。
小雾在大水族箱后面,瞪着我们的客人,它光秃秃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更引人注目。那个女人看到的“可怜的小东西”显然跟她想象中有很大的差距。透过水族箱绿色的水,在氖气灯管的照耀下,小雾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诡异而狰狞。它张大了嘴,露出尖锐的白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没多久,那个女人匆匆走出大门,脸上挤出笑容。她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好像松了一口气。
小雾待在我们家第二年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它竟然开始长毛了。细细小小的白毛,比刚出生的小鸡身上的绒毛还要柔软。慢慢地,小雾的毛越来越长,足足有八厘米长。这个时候,我们家的小丑猫变成一只漂亮的小东西,像一团白白的烟雾。
比尔一直很高兴有小雾陪在身边,虽然他们两个看起来很不协调:一个满面风霜的黝黑大汉,开着车子到处跑,旁边坐着一只如雪球般白绒绒的小东西。当他下车去巡视牛群的时候,他总是把车子里的冷气开到最强,好让他的小朋友能够很舒服地待在车子里等他。它深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粉红色的鼻子有点湿润,可是,它总是乖乖地坐着,一动也不动,眼睛眨也不眨,看起来满怀欣喜。有时候,比尔也会把它抱起来,紧紧搂在穿着棉布外套的胸口上,带着它一起走。
在它三岁那一年,有一天,小雾跟着比尔出去找一头走失的小牛。他们找了好几个钟头,每次他下车去搜寻的时候,总是让小货车的门开着。草原十分干燥,满地都是脆脆的干草和在风中滚来滚去的干草球。远方的地平线上,暴风雨正逐渐成型。然而,还是找不到小牛。比尔很灰心,不知不觉把打火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点起烟斗。这个时候,一点火星掉到地上,不到几秒钟,草地就成了一片火海。
慌乱中,比尔忘了车子里的小雾。后来,等到火势被控制住,小牛也找到了,比尔回到家,才想到小雾还在车子里。
“小雾!”他大喊,“它一定从车子里跳出来了!它回家了没有?”
它没有回来。我们心里有数,在两英里远的地方,它不可能找得到回家的路。更糟糕的是外头开始下雨了,雨势大得惊人,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去找小雾。
比尔忧心如焚,一直责怪自己。第二天,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不停地找,心中暗自祈祷能够听到它求救的叫声,希望它不要遇到野兽。可惜,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它。
过了两个礼拜,小雾还是没有回家。我们心里很害怕,猜想它可能已经死了。因为雨季已经来临了,而且老鹰、野狼和郊狼也开始到处寻找猎物。
不久,我们这个地区遇上了一场50年来最猛烈的暴风雨。第二天早上,泛滥的洪水淹没了好几英里的范围,野生动物和牛群都被迫躲到高地上去避难。受到惊吓的兔子、郊狼、松鼠和野鼠都在高地上等待洪水消退。这个时候,比尔和史考特很费力地在深及膝盖的水里巡逻,把哭喊的小牛送到安全的地方,送到它们妈妈的身边。
女儿们和我很关切地看着他们在水中忙碌。突然,杰米大叫起来:“爸!那边有一只可怜的小兔子,把它救起来好不好?”
比尔涉水走到小动物那边,伸出手想把它抱起来。突然,他的手好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仿佛受到什么惊吓。“老天,我真的不敢相信,”比尔大叫,“是小雾!”他的声音颤抖着,“我的小雾!”
当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爬上比尔伸长的双手——那个它深爱的男人的双手时,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他把全身发抖的小猫紧紧拥在怀中,对它轻声细语,轻轻地擦掉它脸上的泥巴。那一瞬间,它深蓝色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仿佛在对他说,我没有怪你。它原谅了他。
小雾又回到家了。我们帮它洗澡的时候,它的乖巧合作令我们大吃一惊。我们喂它吃炒蛋和冰激凌。它似乎渐渐恢复了,这让我们喜出望外。
可是,小雾的身体从小就不曾真正健康过。在它快要满四岁那一年的某一个早上,我们发现它动也不动地躺在比尔的椅子上。它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我们把它小小的身体用比尔的红色围巾裹起来,放在一个小孩子原先用来装鞋的纸盒里。我想起,我们曾在最钟爱的小雾身上学到许多事情,我们领悟到什么是信任、什么是感情。我们领悟到,当每个人都说你注定要失败的时候,你要如何与命运搏斗。小雾仿佛在叮咛我们,告诉我们不要忘了外在的一切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的内在,我们的心灵深处。
生命的奇迹
苏珊·麦艾洛伊
我持续以一种乐观的、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活态度与病魔缠斗。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又想起奇沙。到了癌症晚期时,它还是津津有味地啃骨头,兴冲冲地跟着我到沼泽边去散步,对着树上的小鸟猛吠,故意用脚去踩地上的积水,溅起水花。癌症吞噬它的身体,使它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可是它依然显得朝气蓬勃。它沿着每一条小路慢慢跑,竖起耳朵,牙齿微露,尾巴翘得高高的。它每跨出一小步,都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两年前,我曾经在一间阴森森的医学检验室里焦急地踱来踱去,度过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等待检验的结果。最后,医生终于告诉我,我颈部的鳞状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他很坦白地告诉我,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我失魂落魄地开车回家,整个晚上一直呕吐。最初的几个月,我陷入绝望的情绪中,不停地祷告,祈求奇迹出现,让我继续活下去。奇怪的是,反复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却是那只我养了很多年的老狗──奇沙。
二十多年前,我花了五美金,把当时还是一只小狗的奇沙买回家。它是德国牧羊犬和阿拉斯加爱斯基摩犬的混血狗,它脸上有黑褐色的斑点,一只耳朵永远往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