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吃完一包或者两包玉米时,她想四处去看一看。“真有趣,”她说——当她独处的时候,特别喜欢自言自语——“这附近竟然没有人。这房子好像住过人。外面还有一个洗衣盆,斧头放在那儿的时间应该也不长——还没生锈呢。人肯定离开了。”她在远处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然后又靠近一点儿走了一圈,最后她来到厨房的窗户前,朝里面看了进去——一个惊喜来到了她的生命中。屋里有一个脸特别脏的小女孩,坐在地板中央不停地哭。她的裙子是破的,眼泪在灰扑扑的脸颊上冲刷出两条明亮的泪痕,使她的脸看起来更脏。真正让威金斯太太感到惊讶和恐怖的是,厨房里有一条很长的绳子,绳子一端拴在这个小女孩的腰上,另一端拴在厨房洗碗池下面的管子上。
“天哪!”威金斯太太尖叫道,“是谁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拴起来的呀?大概是被妖怪抓住了,等着养肥了好吃吧。”威金斯太太只是一头奶牛,只知道妖怪。在弗莱迪的图书馆里,《格林童话》是最好看的一本书,在冬天漫长的夜里,弗莱迪经常坐在温暖的牛棚里给大家读这本书上的故事。很多故事里都提到了妖怪。
但肯定不是妖怪干的。这个小女孩太瘦了。不管怎样,现在得先把她救出来再说。威金斯太太用左角轻轻地敲了敲窗户玻璃。
小女孩哭着抬起了头。威金斯太太长得并不好看,窗户很脏,玻璃上还有不少裂痕,于是从屋子里面看过来,她就像是一张画,画上的一部分被弄脏了的橡皮擦过几道儿。不过,她的眼睛很大很黑,充满了爱心,于是这个小女孩儿一点儿也不怕。她跳了起来,朝窗户跑过来,可绳子拽住了她,她说道:“你好啊,奶牛!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威金斯太太点点头,等不及再听她说什么了,走过去用头顶住厨房门,使劲推了起来。门“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威金斯太太走了进去。接下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她用牙咬住绳子使劲地拽,但绳子很牢固,于是她又想用角去顶水管,可根本就顶不到。与此同时,那个小女孩兴奋地上蹿下跳,又笑又叫,说道:“快啊,快啊!他们就快回来了,他们不会让我们走的。快啊!”
“呃,”威金斯太太对自己说,“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无法脱身。根本跑不了!”她沉思了片刻,然后走到门口哞哞地叫了起来。这是动物们必须迅速前来救援的信号。不到一分钟,杰克、比尔、威廉大叔、查尔斯和亨莉埃塔便来到了空地上。几只老鼠都坐在比尔背上,塞西尔还在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费迪南在空中盘旋着,像一架侦察机那样窥视着敌情。
大家一拥而入,然后围坐在小女孩身旁,纷纷发出同情的声音。而这个小女孩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动物,显得有点儿吃不消。只花了几分钟时间,老鼠就把绳子咬断了。小女孩一把抱住威金斯太太,亲了她一口,这让威金斯太太感动得哭了出来。然后他们便走出了房子。
“湖上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划着船过来了,”费迪南说道,“那个男人手里有枪。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我们必须得把这个孩子带上,”威金斯太太坚决地说,“她不能留在这儿被那些恶棍虐待。把她那样绑起来!你应该看到她手臂上的淤青了吧,就是他们用绳子捆的。”
“好吧,那你去带上她过来吧,”费迪南非常急躁——那个小女孩现在还留在屋子里呢——“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想让她加入我们的营救行动。她会拖累我们的。”
“我们救了她,”威廉大叔说,“不能让她留在这儿继续挨打、受虐待了。我支持威金斯太太。”
“可不是人人我们都能救得了,”费迪南说道,“或者我们再也见不到我们的朋友了。随便你们吧。动作快点儿!”
于是威金斯太太又走进了屋子里。小女孩已经不在厨房了,她听见楼上传来了一个男孩儿的声音:“真是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有一头奶牛进到家里来……”“是真的,”小女孩打断了他,“她带来的老鼠咬断了绳子,他们也会来救你的,我们就要和他们一起去森林里生活了,每天吃草莓和坚果,再也不会被捆起来了。”
“天哪!”威金斯太太自言自语道,“还有一个孩子!费迪南会怎么说啊!好吧,说什么也没用。他只不过是一只乌鸦罢了。”说罢,她便穿过前厅,开始往楼上走去。
楼梯非常狭窄,在拐弯的地方她差点儿就卡住了,楼梯不断嘎吱作响,好在最后她还是爬上去了。楼上的房间里有一扇巨大的湖景窗户,房间中央有个小男孩,看起来比那小女孩年长几岁,也同样被一根绳子拴在了床脚。
威金斯太太二话不说,麻利地咬住绳子一拽,床——这真是一张漂亮的旧殖民地风格的床,可毕竟太破了——“咔”的一声变成了一堆废柴。小女孩又想再给她一个拥抱,但楼下所有的动物都在喊:“快啊!快啊!”于是,她让他们先出去。他们飞快地跑下楼,跟在动物们身后。而威金斯太太在半路上被卡住了。她想尽办法,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但没有脱身,反而被卡得更紧了。其他所有动物都出去了,他们带着两个孩子跑进了森林里,躲开了那一男一女,此时,他们已经靠岸,朝那所房子走过去了。只有费迪南还留在后面,一边在地板上跳来跳去,一边疯狂地朝威金斯太太怒吼道:“使劲推啊,行吗?噢,我早该料到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加入探险队!该死的,你倒是使劲推啊!”
“我在推啊!”威金斯太太喘着气说,“可是没用啊。你快走吧,费迪南,不然你也会被抓住的。我听到他们走过来了。”
费迪南厌恶地叫着,朝门口跳了过去。当他来到门口张开双翅飞上空中时,那个女人已经来到了门廊上,而那个男人则紧跟其后。她一开门,乌鸦擦着她的脸庞“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那个男人叫道:“哇,这乌鸦疯了吧!”接着他举起枪扣动了扳机。乒!由于他惊魂未定,所以没能瞄准。
屋子里的威金斯太太非常害怕。一旦她开始害怕,就会全身一起害怕。她开始不停地颤抖,整个楼梯都跟着她一起嘎吱作响。
“什么声音?”女人问。
“可能是埃弗雷特吧,”男人回答道,“估计是想挣脱绳索呢。”
一种复仇的表情浮现在了女人的脸上,她从门边抓起了一把扫帚。“让我学学他!”她叫嚣道,“让我学学他……”
“是‘教’,老姐,”男人打断了她,“‘学’你自己学,‘教’是让他学……哎哟!”女人生气地一扫帚打在他头上。
“不管是教还是学,”她喊道,“我都要修理他!我要把他个白嫩的皮肤晒黑!”
“‘他的’,老姐。”男人一边揉着头一边纠正道,这次她却没有理他,而是冲进房间里去了。
她怒气冲冲地跑上楼去,压根儿没瞧见威金斯太太,直到和她撞了个正着。她往回退了几步,瞪大了眼睛,如果她把眼睛睁得再大一点儿,恐怕眼球就会掉出来,骨碌骨碌地顺着楼梯滚下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当然,突然在自己家的楼道上发现一头奶牛,的确很让人惊讶——她连忙挥起扫帚,照着威金斯太太的脑袋乱打一通。
为了避开雨点般袭来的扫帚,威金斯太太赶紧朝后方退去——她早该这么做了——最后她发现自己能动弹了。她紧闭双眼,尽可能地低着头用角保护着自己,笨重地向楼上退去,最后她退进了那个关小男孩的房间里,并成功地在那个女人进来之前关上了门。然后她顶着门坐了下去,那女人推不开门,于是威金斯太太终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暂时安全了,”她自言自语道,“天哪,那个女人太疯狂了!”
女人又继续推了一会儿门,然后下楼去叫她弟弟过来帮忙。但是,只要一头奶牛想把门关上,即使最强壮的姐弟也没办法把门打开。于是,很快他们便打了退堂鼓,撤回到了楼下。这时,他们才发现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从二楼的湖景大窗户看出去——透过这扇窗户能看到非常美的湖景,这真是他们家最好的东西了——威金斯太太看见他们来到了空地上,一边转悠一边喊道:“艾拉!埃弗雷特!你们在哪儿啊,亲爱的宝贝?”然后,他们开始承诺道,只要他们回来,就给他们什么什么好吃的。“可惜啊,”威金斯太太自言自语道,“艾拉和埃弗雷特心里可清楚了,要是真的回来了,那所谓的好吃的会是什么。扫帚布丁——这就是好吃的。好吧,好吧!我只想知道,现在我该怎么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