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后来动物们才知道——是一对姐弟,他们出生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在这里长大。他们非常穷,园子里那些良莠不齐的菜就是他们的食物,有时候弟弟能靠带领城里人打猎挣上一点儿钱。弟弟的名字叫做彼得,姐姐叫凯特。凯特没上过学,不过爸爸曾送弟弟到最近的村子里上过一年学,这就是他常常纠正凯特说话的语法的原因。他非常喜欢语法,甚至还留着那本学生时代的语法册子,每天晚上吃过晚饭,他都会坐在桌旁,拿起一支笔和一张包装纸,开始拿破旧报纸上的语句来作句子结构分析。他懂的句子结构,大概比任何一个美国人懂得都要多。
他经常纠正凯特的语法错误,虽然她的语法确实很差。可凯特一点儿也不喜欢被纠正,她觉得彼得是在炫耀,并且想管她——事实的确如此——这样让她很生气。凯特一生气就会用扫帚打彼得,因为她比彼得更强壮,可打完之后,彼得的骨头就开始痛,于是只能去休息而不能再干活了,凯特也只好一边等着,一边自己去播种锄地了。所以,当她生气时,就必须得找个人来出气,而出气筒就是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的妈妈是凯特的姐姐。她死时,凯特收养了他们。她之所收养他们,是因为她想能让他们来干活。彼得之所以也想这么做,是因为他可以教他们语法。于是这两个和当年的他们一样小的孩子,一整天都在干活儿和学语法中度过。如果他们很乖,他们就会被打屁股;如果不乖,就会被暴打一顿。他们跑过几次,所以凯特才把他们拴起来。她和彼得都不在家时,她就会把他们拴起来。如果没有遇见动物们,他们大概还在那所小房子里打扫卫生、干活儿和学语法呢,乖的时候打屁股,不乖的时候被暴打一顿。
当然,当然动物们都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当时,动物们能看出来这两个孩子被虐待了,很不幸福,于是决定把他们救走。另外,他们还得去救威金斯太太。
他们把两个孩子带到很远的地方,藏在了浓密的云杉丛中。凯特和彼得还继续假惺惺地喊着:“快回来啊,埃弗雷特!回家吧,艾拉,亲爱的!吃饭啦,亲爱的!”动物们讨论着救援大计,而两个孩子——当然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乖乖地骑在威廉大叔背上,老鼠站在威廉大叔头顶上直立着跳舞逗他们,他们咯咯地笑了起来。费迪南实时播报:威金斯太太已经退到有大窗户的楼上去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想到个好主意把她救走。比尔飞快地跑到了湖对岸,然后在岸边跳起了舞,直到彼得注意到他。比尔的体形和埃弗雷特差不多大,彼得离得很远,根本看不清,他便以为那是埃弗雷特。于是他跳上船,朝他划了过去。凯特也想一起去,但彼得说:“你在家看着牛。牛比小孩值钱多了。”
“可她出不去啊,”凯特大声说,“这两个小鬼有鞭子吃了。看我怎么揍哪个埃弗雷特!”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彼得停下来,不耐烦地说,“不要说‘哪个’?”
凯特手里还握着扫帚,可已经太远够不着他了,于是当他继续摇起桨时,她捡起块石头朝他扔了过去。可惜她准头太差——实在是太差了,石头竟然向后飞过她的肩膀,直接把楼上的大窗户砸破,然后击中了威金斯太太的左角。
威金斯太太吓得发出一声惊叫,跳了起来,接着她抬起头,正好看见费迪南停在窗台上。开始她以为石头是费迪南扔的,于是开始教育他。费迪南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相信不是他干的,然后他说:“我们是来救你的,但你得先用角把这面玻璃敲碎。”
“干吗?”威金斯太太尖叫道,“我可不要从这儿跳出去……”
“别问那么多,”费迪南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于是威金斯太太照做了,很快玻璃便碎了。
这时,凯特听到了动静,便提着扫帚跑了回去。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在沙滩上和彼得吵架时,威廉大叔、杰克还有塞西尔已经从厨房钻进了她家里。他们飞快地把羽毛被子、枕头还有二楼床上的床垫、被子都搬了出来,扔在大窗户下面,这样就有软的东西垫着让威金斯太太跳出来了。他们的动作非常快,等凯特刚来到楼梯那儿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威廉大叔把门牢牢顶住,她根本进不来。
可威金斯太太不敢跳。她刚把前脚挪到窗台上,向外看了一眼,便浑身战栗起来。“天哪!”她哽咽道,“我做不到!光是看看就让我头晕眼花。”接着便抬起一只脚遮住眼睛。
凯特不停地用扫帚把儿撞着门。费迪南厌恶地嘶叫起来,威廉大叔摇了摇头。“争吵没有意义,”他低声说,“塞西尔,准备好了吗?”
塞西尔点点头。
威廉大叔走到威金斯太太旁边。“这其实都不算跳,”他说,“身体朝外倾,看看下面。就像这样,明白吗?瞧,都可以直接爬下去!看到下面的窗沿了吗?”威金斯太太朝外倾去。他对塞西尔说道:“来吧,塞西尔!”塞西尔一纵跳到威金斯太太背上。威金斯太太背上一痛,吓了一跳,吼叫着便往前一跃,稳稳地落到了保护垫上。
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件事情会给奶牛带来怎样的影响。大家都以为她一定会很生气。可当她站起来抖了抖身体,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地逃离了魔窟时,便畅快地大笑起来。塞西尔、威廉大叔和杰克跟在她身后跳下来时,她更是笑得无法收拾,方圆六英里内都能听得见。她的声音把凯特吓得都忘记了撞门,尽管现在她只要一转动门把手就可以进去了。
不过凯特并没有愣住太久。她跑下楼来到了门外,大家已朝着森林的方向离去,威金斯太太背上还驼着羽毛被子——是费迪南坚持把它们带走的。在那遥远的北方,他说,他们需要这些东西。
“哈!”费迪南发出警告,威金斯太太回头看见凯特正向她跑过来,手里还耀武扬威地握着那把扫帚。“我已经受够了!”她掉过头直对敌人,低下头,愤怒地蹬着地。羽毛被子掉了下来,其他动物都赶紧跑开了。等凯特离她更近一些时,她冲了出去。
接下来,凯特只知道自己被挂在了离地大约十二英尺高的树杈上,动物们则消失在森林里。她放声大叫,喊彼得回来救她,可彼得现在还在湖对面逮小孩呢。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他回来。为了打发时间,让自己好过一点儿,她开始发明虐待小孩的新招数。她想出了一个比打屁股更毒的办法来,于是开始自得其乐。这时,一只大黑狗跑了过来,在树前停住,开始吠叫。
这只狗便是杰克,他被派来殿后,迷惑他们的去向。可凯特并不知道这一点,动物们从她家跑走时,她根本就没特别注意到杰克,所以她以为这只是一只流浪狗罢了。他又叫又跳又摇尾巴,让她感到很烦。凯特非常不幸,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是不让她烦的。每当有事情发生,你我可能会高兴、激动或者感兴趣时,她却只会烦躁。所以她现在很烦,一边冲杰克挥着拳头一边骂他。可是如果别人根本无所谓,那再怎么骂再怎么挥舞拳头都是没用的。杰克就是这样,根本无所谓。他坐在树下,微笑着看着她,高兴地摇着尾巴。于是凯特不再骂了。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天哪,希望彼得快点儿回来。”
杰克跳起来跑到湖边叫啊叫,彼得很快就听见了他的声音,由于一点儿也没发现小孩的踪迹,所以他便跳上船回来了。杰克把彼得带到树旁,然后彼得搬来一架梯子,把凯特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