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先生的办公室设在克林顿大街上的房子里。乔治头上顶着黄花,躲在院子里的灌木丛后。弗莱迪走到房子前,摁响了门铃。没人来开门,弗莱迪便推门进去。办公室在左边,门上贴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下午三点回来。”弗莱迪边“嗯”着边陷入了沉思。这时,从大厅尽头的一扇门里走出一位妇女,说道:“你想见安德森先生吗?他正在睡午觉,不能打搅他。三点再回来吧。”
“废话!”弗莱迪厉声说道,“我是霍珀医生,病人在哪儿?”
那位妇女说道:“这儿没什么病人。”
“如果他没生病,为什么还请我来?并且还不在办公室?”弗莱迪说。
“他每天午饭后都要睡午觉,这就是原因。这你该知道。”
“我是医生,又不是个琢磨人的人。”弗莱迪一边说着,一边想着:“每天都午休,咦?听起来挺像艾哈先生的。如果他整夜在饭店里装神弄鬼,他总得找时间休息。”于是,他便对那位妇女说:“在楼上,是吗?我直接上去。”
“好吧。”她不敢肯定地说道,“如果是他请你了,那……”她边说边转身走了。
楼上走廊里有一扇门是关着的,弗莱迪轻轻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百叶窗已经拉下。安德森先生和衣躺在床上,并没有入睡,他转过头来,怒容满面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随后坐了起来。
“嘿,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是霍珀医生。”弗莱迪说道,“你别急,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儿来了。哎呀!你脸色确实不好!但别急,我包你在一两周内就能下地,否则,我的名字就不叫亨利·霍珀了。”他把巡诊箱放在了桌子上。
安德森先生的腿噌地一下就从床上下来,踩到地上。“你疯了吗?”他叫道,“我没有病,我没请你来!滚!滚出去!”
趁安德森先生冲他咆哮,张开嘴的工夫,弗莱迪说:“请把舌头再往外伸伸,哈,正如我所想的!急性吞咽障碍,脸烧得通红,两眼充血……”
“我的眼睛没有充血!”安德森先生咆哮道,“别再废话了,从这儿滚出去!我没请医生,我什么病都没有!”
弗莱迪往后退了退,用一种被激怒的口吻说道:“哼!我肯定会走的。我绝不会违背病人的意愿,一定要为他治病。但我告诉你,先生,你病得不轻。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你是否请我来了,你都已经病入膏肓!听我说,先生,你敢说你的腿一点儿都不疼,后背一点儿都不疼,关节一点儿都不疼吗?”
弗莱迪知道如果这真是艾哈先生,那么经过与坎皮奥先生及班尼斯特的一番摔跤比赛,他一定是浑身僵痛。弗莱迪这时看出来,他的话起作用了。安德森先生皱皱眉头,说话声音柔和了许多:“嗯,我的肩膀与左胯有些酸疼,但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弗莱迪打断了他的话,“亲爱的先生,这只是严重的关节脱臼,也许是关节错位!这是由于诸如过度的体能锻炼这样的事情造成的。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假如不好好注意的话,其结果是会非常糟糕的。要问为什么,你就看看你的手背——已经出现并发症了!”
“呸!那只是碰了一下有毒的常春藤造成的。”安德森先生说。
“有毒的常春藤?那好吧,不久就该是你的葬礼了。”他提起了巡诊箱。
“等等!”对方说道,他站起身来,照了照镜子,“也许我是看上去有点儿发烧。好吧。既然你已经来这儿,让你检查检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还差不多。”弗莱迪说道,又把巡诊箱放下,“把外衣脱了,脸朝下躺下,对,就这样。”他拿过外衣,把它挂在椅背上,趁机摸了摸外面的上口袋。是的,口袋里有樟脑丸。好了,现在得赶紧离开这儿。
他弯下腰,按了按安德森先生的后背,说道:“哈,正如我所料的。”
“医生,你不会认为真有什么问题吧?”安德森先生说。
“除了换个气候环境,没别的治疗办法了。”弗莱迪说,“我给你写个处方。”他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开始在一张纸上潦草地写了起来。
“换换气候环境!”安德森先生大声说道,“我不能离开森特博罗,我的生意……”
“你的生意是你的事,”弗莱迪打断了他的话,“但你的健康是我的事。我现在告诉你,你得离开这里。再在这样的气候里待上一个月,你就完蛋了。想在轮椅上度过你的余生吗?否则,就到海边去住上六个月,再回来看我。”他把他写的那张字条递了过去,“拿这个去配上药,每餐饭后吃一粒,直到你感觉好转为止。再见,先生。”
安德森先生此时已经穿上了外套。“等等!”他看着那张字条,说道,“我看不懂。”
“没人要求你看懂它。”弗莱迪说,“这是药剂师的事。他如果看不懂,猜也会猜出来的。对这,他很在行。我开的处方,除了一名病人外,还没吃死过人呢。再说,那个病人也是死有余辜。”
“我说,”安德森先生说,“你从来都不摘下帽子吗?”
“当然不摘。太忙了,不能浪费时间。摘帽子,戴帽子,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分钟累积起来就变成了小时;这样不摘帽子,我就可以多出一周的工作时间。”
安德森先生不怀好意地咧了咧嘴,说道:“但我还是想看看你的模样。”他一把扯下弗莱迪的帽子。“天哪!”他叫道,“是只猪呀!”说完,便来抓弗莱迪。
乔治此时蜷缩在院子里的灌木丛下,像普通的狗经常会做的那样,睁着眼睛睡着了。突然,他昂起了头,他听到屋子里传出了咆哮声,接着是一阵“砰砰砰”、“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是钢琴滚下了楼梯。紧接着,弗莱迪,光着头,手里拎着巡诊箱,从前门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滚下了台阶,身后紧跟着安德森先生。安德森先生在那儿喊着:“抓住他!抓住那人——不对,抓住那只猪!”
安德森先生那只手背蹭上毒常春藤的大红手眼看就要抓到弗莱迪的衣领了,乔治冲出灌木丛,一头扎进了安德森先生的两腿间。
安德森先生并没有马上跌倒。但他的脚被乔治的身体挡了一下,脚步没赶上前扑的上身,尽管他努力往前抬了抬腿,想重新支撑起上身,但还是没有成功。他向前跌跌撞撞又跑了四步,便一头扎进了篱笆,撞倒了四根尖桩。
“我绊倒他了!”乔治叫道,“弗莱迪,揍他!”
弗莱迪尽管是个跑步好手,但安德森先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安德森先生看都没看一眼身上的伤势,转眼便爬起来去追赶猪儿。他们从克林顿大街追到埃尔姆大街,又从埃尔姆大街追到了缅因大街。弗莱迪只领先半个街区,他知道自己能保持这个优势;但后面的追赶者在那儿拼命地大喊:“抓小偷!”他很清楚不等跑出市区,就会有人来抓他,阻止他。他用两条腿跑着拐过一个街角,一头扎进了贝勒与洛尔商店的门。
洛尔先生独自一人在店里。“我来你这儿躲躲!”弗莱迪喘着气,跑进了后面的屋子。
洛尔先生是弗莱迪的好朋友,他什么也没问——事实上,几乎没时间去问。几秒钟后,安德森先生便冲了进来。
“有没有看见一只猪到你这儿来?”他问道。
“先生,我们这儿不养猪。”洛尔先生彬彬有礼地应答道,“这是一家珠宝商店。”
“这我当然知道,洛尔,你这个傻子!”安德森先生说,“我在找一只穿着黑色西装的猪,他跑到这儿来了——至少是跑进了这一带的一家商店。”
洛尔先生摇了摇头,淡淡地一笑:“穿着黑色西装的猪儿——要是我见到这样的猪儿的话,安德森先生,别嫌我多嘴,但我想我会先去问问医生,而不是去问珠宝商的。”
“呸!”安德森先生恶狠狠地说道,“好啦!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只猪,就是老比恩农场里那群会说人话的动物中的那只猪——我认出了就是他,据称还是侦探呢。”他突然打住不说了,很是震惊的样子,“侦探!天哪,真让我吃惊!”他转身冲出了商店。
“洛尔先生,多谢了。”弗莱迪从后边屋子出来时说道,“我以后再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没时间与你细说了,我得去找班尼斯特,再回到坎皮奥先生的家……”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叫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到门边,只见乔治神气十足地走了进来,“弗莱迪,我又绊倒他了。”他高兴地说道,“他着着实实地撞在灯柱子上,差点儿就把银行前的灯柱子给撞裂。我想,现在我可以说是与爱德华·亨利·安德森先生扯平了!”
“噢,我的天哪!”弗莱迪大声叫道,“爱德华·亨利·安德森!那块手帕上有他名字的缩写:E.H.A.!也就是艾哈先生!看看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去找这个艾哈先生,而答案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弗莱迪觉得自己很愚蠢,为此很生气。但是侦探这种工作常常如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你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次次地错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