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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薛蟠见其竟将自己当作来乞食儿的,不由大怒,因狠狠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方冷笑道:“瞎了你的狗眼了,竟敢如此对待舅爷我,明儿告诉了我妹夫,皮儿不揭了你的!”一面又大声儿道,“进去告诉你们家爷儿,亦就是我妹夫,薛家舅爷来了,来与他送天大的好消息儿来了!”

一语未了,那中年男子便兜头儿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敢到大爷面前儿胡说八道来了?大爷我告诉你,如今咱们三贝子府虽失了势,要收拾你这样儿的无赖泼皮儿,却还是绰绰有余的,识相儿的就赶紧滚得远远儿的!”说着往里面吼了一声儿,便见门后攸地冒出来十数个粗壮的汉子,拿着大棒板子上前便撵着薛蟠主仆乱打起来。

抱头鼠窜之间,薛蟠犹没有忘记气焰嚣张的高叫:“你们……竟敢打舅爷我,过会子待三贝子知道我妹妹怀了他的孩子,你们还打了我这个大舅爷,绝对轻饶不了你们……”他不知道,就是他的这几句话儿,葬送了自己妹子后半辈子身为女人的幸福和荣耀!

只因方才那中年男人,亦即三贝子府如今的大管家,在闻得他这几句话儿后,觉得非同小可,因赶着进去欲回与弘时,却不想遍寻了一遍,竟不见他,因忖度可是去了廉亲王府?——虽则弘时被革了爵禁了足,到底还是当今皇上的儿子,如今名义上又还是廉亲王之子,因此他往廉亲王府跑,倒也没有人好说什么的。

没奈何,管家只得往上房去回与了弘时的福晋栋鄂氏知道。栋鄂氏是听弘时提及过薛家及宝钗的,心里自是有底儿的,闻言只忖度了片刻,便不由有八分信了薛蟠的话儿,因暗自在心里谋划,虽则如今三贝子府已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却亦不是一介商女高攀得起的,况那薛宝钗又是一个最狐媚子外道不过的,此番果真任其凭此机会进了府,明儿还不得灭过自己的次序去?

这栋鄂氏虽则很多时候儿脑子都不怎么好使,然在处理起有关弘时妻妾子嗣的问题时,却亦是有一套儿自己的手段和能耐的,不然弘时亦不会在成家都已八年、府里妻妾亦是成群的如今,仍只有一名嫡子和两名妾室所出的格格了!

不过略一沉吟,栋鄂氏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因唤了一个婆子来,道:“赶紧儿的备车去。”又命另一个婆子,“赶紧打发人去太医院接鲍太医去。”

一面又向管家道:“爷儿前儿临幸过那薛家姑娘,你我都是知道的,如今你且再出去问那男子,是否真是薛家少爷,是否自家妹子果真怀了爷儿的孩子?倘确确属实,说不得要我亲自出马,去将薛家姑娘接进府来了,毕竟咱们皇室的骨血,是万万不可流落在外的!”又再四叮嘱,“记得说话儿客气些儿,不然明儿那姑娘果真进府了,再在爷儿面前下上你两句话儿,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管家忙恭声儿答应着去了。

这里栋鄂氏见四下皆是自己心腹的丫头婆子了,方冷笑着向她的奶母道:“不过一个下贱的商女,也敢来要我的强儿来了,此番不让她死在我的手里,她亦不能知道我的手段!”

她奶母闻言,迟疑了一下儿,乃劝道:“那女人虽下贱,到底肚子里还怀着爷儿的孩子,明儿被爷儿知道,再被宫里的娘娘知道了,可怎么样呢?”

栋鄂氏冷笑一声儿,道:“你只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愚钝,自是已想好万全之策了。眼下最紧要的,却是先去将人弄进府来才是,一旦她进了府里,明儿还不是任由我搓扁捏圆?”

正说着,管家又回来了,道:“回福晋,才奴才再四好言问了那男子一番,得知他那妹子果真是前儿爷儿临幸过的那位薛姑娘,如今已是有了将近三月的身孕,当是爷儿的骨血。如今该怎么处理,还请福晋示下?”

栋鄂氏听说,便笑道:“既是如此,说不得本福晋亲自走一遭儿了,罢了爷儿来家,瞧着亦喜欢。”说着又命管家,“命人请了薛舅爷至厅里好生看茶侍候着,过会子还得劳他与本福晋带路。”又吩咐,“立时传齐各色匠役,将后院儿的厢房收拾出来,色色东西儿都要上好的,再挑上几个伶俐的丫头,罢了好伺候新主子。”

那管家见栋鄂氏忽然转了性儿,心里十分纳罕,却亦知道不该自己管的事儿一概不管不问,因赶紧领了命便欲告退,不想行至门边儿,又被其唤了回来,再四吩咐:“此事儿切忌不能让爷儿知道一星半点儿,谁若走漏了口风儿,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必定拿了那漏口风儿之人与你一并打死!”说得管家惴惴的,忙一叠声儿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栋鄂氏方使了一个心腹的婆子去廉亲王府告诉廉亲王福晋,今儿个夜里一定要留得弘时在她们府里歇下,方等至鲍太医来了,同了他一块儿,领了一众丫头婆子并十数个苏拉,在打头儿的薛蟠的带领下,坐车一径往梨香院去了。

早有薛蟠使了小厮先家去报信儿,是以待栋鄂氏一行抵达时,就见薛姨妈领着一脸蜡黄憔悴的宝钗,并一众丫头婆子迎出了门外。

令薛蟠并众小厮苏拉皆回避之后,栋鄂氏方就着地下婆子丫头们的手,气象万千、笑容可掬、一脸和善的下了车。

薛姨妈宝钗忙领着众人跪下,口称:“奴才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慌得栋鄂氏忙几步上前,亲自搀了宝钗起来,又前后上下细细瞧了一回,方笑叹道:“妹妹果然生得好模样儿,怪道爷儿天天口头心头,一刻儿不忘,如今我见了,亦是喜欢得了不得呢。”

宝钗闻得她竟唤自己作“妹妹”,又说弘时一刻亦不曾忘记自己,登时便止不住心花怒放起来,因赔笑着道:“奴婢蒲柳之姿,那里及得上福晋的高贵美丽?福晋谬赞了。”

一语未了,已被栋鄂氏打断:“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这‘奴婢’二字,我可不爱听,明儿妹妹可千万得改了。”说着又回头骂众跟来的婆子丫头,“一个个儿的都是死人不成,怎么见了新主子,还不来见礼?”

众人便忙忙上前跪下见礼道:“奴婢们见过新主子,新主子吉祥!”

见自己梦寐以求的众星拱月般的生活竟呼剌剌一下儿实现了,宝钗不由怔了一下儿,方满脸堆笑道:“都免礼罢。”一面又命薛姨妈赶紧进屋准备赏钱儿去,却未注意到栋鄂氏眼里那转瞬即逝的阴笑与恨意!

当下宝钗又赔笑着奉承了栋鄂氏两句,便请入了内室说话儿。

进得内室,栋鄂氏自然坐了上座,那宝钗无命不敢擅坐,因强忍着喜悦和站久了而产生的腰酸腿颤,殷勤的侍立在一旁儿亲自捧茶捧果儿的。

栋鄂氏见了,便笑道:“如今妹妹是有身子的人了,这些个粗活儿,倒是让丫头们来做的好。”一面命人扶了她坐下,方叹道:“说来亦是爷儿的疏忽,当日竟不曾将临幸妹妹之事如实相告,若非今儿个妹妹之兄找上门儿来,我犹是蒙在骨里,几乎不曾断了我与妹妹相见之机会。幸得有了今儿这一出儿,咱们姐妹才得以相见,倒亦是为时不晚。”

说着命人唤了鲍太医进来,方向宝钗道:“这位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鲍太医,于妇科上最是好脉息的,今儿个特意被我请了来,一是为的与妹妹好生瞧瞧,二则,说来不怕妹妹怄气儿,二来则是想确认一下儿妹妹肚里可否真是爷儿的骨血,毕竟皇室血脉之纯正乃何等大事儿,便是今儿个我这里证实了,明儿带妹妹进宫见娘娘时,娘娘亦是要再证实一下儿,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问及此言,宝钗因赶紧赔笑道:“一切但凭福晋吩咐。”一面在心里冷笑,竟怀疑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到究是弘时的不是了,横竖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让她查罢;一面却又忍不住满心的狂喜,想不到明儿她就能进皇宫去拜见这天下最尊贵的那些个女人们了,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儿啊!却丝毫没有想到,栋鄂氏之所以故意弄得这般煞有介事的,不过是为了蒙蔽她,让她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果真十分金贵,金贵到可以让她母凭子贵,“野鸡变凤凰”一般!

鲍太医隔着丫头们专一铺到宝钗手腕儿上的丝绢儿,细细将她的左右手都探了一回,方恭声儿向栋鄂氏道:“回福晋,这位姑娘确确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栋鄂氏一听,越发喜悦,因命跟来的人重赏了鲍太医,打发了他出去,方一脸喜色的向宝钗道:“如今既已证实了,妹妹便实实算咱们府的人了,过会子便随我回府罢,房舍是早已着人备下了的,管保妹妹回去后住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