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前,听闻昆仑仙山上,因缘巧合,竟幻化出一只白泽灵兽,似乎是因为一缕在昆仑之上飘散不去的仙气。
佛祖在那日,在遥远的西方极乐,微微睁开了双目,慈悲地道了声佛号。
白泽灵兽通体雪白,通万物之情。可它却在昆仑上孤独地活着,与冰雪为伴。
它偶尔会抬头看看那不远处的天际,那里琼楼玉宇,仙雾弥漫,凭它是幻化于昆仑的灵兽,早可位列仙班,享受各种仙草灵丹琼浆玉液,可是它不想去那里,一点也不。佛总是说,众生平等。可是在那九重天之上,众仙神不也是三六九等,谈何平等。它觉得那里是一个囚牢,一个美丽无边的囚牢,看了让人心生可怖。
白泽独自在这冰天雪地中修炼,直至化成人形。几乎与这风雪混成一块的白发,和那金色的双眸,带着无边寂寞。就算已经修成正果,白泽依旧这在昆仑呆着,哪都不想去。
有一天,天庭来了一仙人,说是奉了天庭的旨意,问他是否愿到九重天上,栖居于华楼之内,品尝各种仙肴佳果,享受众仙之乐,名列仙班,为我天界所用。
白泽抬了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愿意。”
那仙人便悻悻然地回去了。
隔了数年,他又来了昆仑,问白泽是否愿意,白泽依旧说:“我不愿意。”
两次、三次、四次……
终有一天,白泽说道:“若真不能让我在这昆仑上呆着……”他抬起了眼睛,目光冰冷,看着那仙人说,“我宁入魔,也不去那天庭,蜷伏在那些神佛脚下!”
那仙人脸色变了变,转身回天庭复命。
可是过不了多久,天庭派下天兵,将白泽捉拿上天,罪名是身为灵兽,心有妄念,其罪当诛,念在其身乃幻化于昆仑,修行不易,令其在锁妖塔之下受罚,直至悔过。
那日,白泽奋起反抗,与天兵天将在昆仑大战了三日,死伤无数,白泽终究被擒。
远在极寒仙地,风雪不止的地方,有一个无边无际的冰池,冰池中有是一朵不曾盛开的冰花。它的花瓣紧闭,数千年不曾开放过,在风雪中摇曳不止。那是霜雪之神——青女的仙魂。人终有一魂,无论经过千年修行还是十万轮回,或人或妖或仙,尽管前世之事已经记不起,但那抹魂魄,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那日,紧闭的花瓣盛开,花心间是一簇白色的火焰,火光晃动不安,像是感觉到了些什么。
那日,青女忽然睁开了双目,数千年来无悲无喜的霜雪之神竟然泪流满面,没有缘由。
她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恍然若梦,竟不知那是何物。
仙魂忽然从冰池中挣脱束缚,飘向了东方。
当青女跟着她的仙魂,踏着霜雪而来,见到这白泽之时,他已被锁在塔下,塔身巨大,白泽在这之下,只如蝼蚁般微小。他白衣早已破碎染成了鲜红,露出森森白骨,他满头白发散乱,同样也沾染着鲜血。他的双脚被摁在塔底的地上锁着,成了跪姿,双手也被塔顶的数条铁链锁在两侧,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半空中垂着。身后就是那一直炙烧着三味真火的锁妖塔。
白泽不停地拉扯着锁着他的铁链,但是万年玄铁而制,哪怕它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将它扯断,更何况只是刚刚修成正果的白泽。可就算他知道自己的所做只是徒劳,依旧奋力地挣扎着,嘶吼着,不愿低头。
冰花在白泽面前停下,似乎找到了能令它安宁的地方,晃动不安的火焰也停止了跳动,安静地燃烧着,在他身边徘徊不去。
白泽抬起他的头,金色的双眼中有着怒火和不屈服。他看着眼前的青女,青女也同样看着他。
青女似乎看不见白泽眼中的怒火,和那随时都会攻击的戒备,走至他的面前,蹲下了身。两人的面庞只有数寸的距离,青女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许久不曾言语,似乎要透过它,看到里面的灵魂。
很久之后,青女收回了她的仙魂,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白泽也同样也什么话都没有问,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越行越远。
在锁妖塔下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无日无夜,只有身后三味真火的红光和漫天的黑云。白泽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身上的血液早已经干了,三味真火的炙热,一直烘烤着它的身体和意志,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维持住人形,变回了那巨大的兽身。原本雪白的皮毛,如今已经找不到半点原来的颜色。本来那日所受的伤早该愈合,可是在这地方,每当伤口愈合,又会自行裂开,一次次折磨,痛苦不堪。当它变回原形之时,那些神佛又将它的头颅被锁地上,它不愿无自尊地趴伏着,所以四肢以扭曲的姿态站着,颈部已经锁具磨出了肉,露出了骨。
它的眼中已经开始流露出了疲惫,连意识都开始不明。
青女又一次出现在它面前,看着它比之前更加狼狈的躯体,慢慢地朝它走去。
当有人靠近时,白泽顿时戒备起来,还未看清来人,便嘶吼了起来,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好像下一刻就会扯断锁链,狂奔过来,咬断任何接近这里的人的咽喉。
可青女似乎没有看见白泽的獠牙,没有听见它的嘶吼,慢慢地走到了离它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它,没有其他动作。看见是上次那个神仙,白泽的身躯渐渐放松,眼中也没有那么戒备了。
这一次,青女与它对望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临走的时候,她降下了霜雪,挡住那喷涌而出的火焰。冰冷的雪花覆盖在白泽伤痕累累的身上,让它顿时好受了很多。它原本就是在漫天冰雪的昆仑中幻化,冰冷的白雪才是它能接受的,而那些残忍的神佛,却将它锁这是塔下,任火焰炙烤,让它痛苦不堪。
带着疑惑,看着青女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次,距离上一次,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白泽的眼中已经全是疲惫,已无力再挣扎,四肢不停地战栗着,却依旧以那个扭曲的姿势站着,不愿趴下,口中也嘶吼不出声音。那些火光已经不见,而是换成了无尽的黑暗,在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只剩下它拉扯着铁链的撞击声。不知道在这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间,孤独的感觉慢慢地,如潮水般向它涌来,比在昆仑之时,漫天冰雪中只有一人的的孤独感,更加强烈更加无助。它的意志,在逐渐地被消磨殆尽。
当青女出现在它面前时,白泽的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那些孤独感不再那么强烈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白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它的四肢就会屈服,它的头颅就会自己乖乖地贴在地面,连灵魂,也向那些神佛求饶。
这一次青女站它的面前,触手可及,但它并没有去攻击它,而是抬着头,仰望着她。青女似乎知道它的头颅不愿用这种姿势,自己便蹲了下去。她轻轻地将手放在白泽的身上,慢慢地,仔细地抚摸着,冰凉的感觉不断从她手掌中涌进白泽的身体里。它皮肉上的伤在慢慢地愈合。
虽然它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内伤却也是非常的严重,她没办法治好它的内伤。但仅仅这样,也让它的消磨的意志也重新恢复起来,孤独的感觉也因为她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然后,青女解开了禁锢着它四肢和头颅的锁链,它的灵魂和躯体再次得到自由。白泽眼中的出现了感激。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因私自将它放走,天界日后对她的责罚,无不是贬下凡间,历经磨难。白泽看见她的魂魄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每一世都要遭受恶鬼侵害,最终痛苦孤独而死,这种轮回像是没有尽头。都是因为它。
“你可知道你会受到什么责罚?”白泽开了口,数次见面后,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青女用双手环住它的脖颈,轻轻的,脸庞贴着的带着血迹的皮毛,眼中晃过一丝深情,“或许我们几千几万前就认识了,可是轮回太多,我已不记得你是谁,我是谁,还有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可是我的魂魄还记得,它找到这,不忍看你受苦。你走吧,逃得远远的,不要再被抓住了。”说完后,青女便放开了它,退后几步,转身要走。
白泽愣在原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从灵魂深处涌向四肢百骸。白泽突然上前,咬住青女的手臂。青女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它,似在询问,但没有挣开,只是任它咬着。獠牙扎入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它没有用力。感觉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有我的血,哪怕变成了凡人,那些鬼怪也不敢接近你。”白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说:“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便匆匆地往人间的方向跑去。
青女看着手中那几乎不见的伤口,轻轻一笑,可眼中尽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