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悦娴显然也没有想到今日秦御会亲自带着顾卿晚回来,因家中并没有男主人能够接待秦御,故此秦御将顾卿晚送到了顾宅,并未多留,只在院子中略站了站便离开了,一个时辰后再来接顾卿晚回礼亲王府。
庄悦娴见顾卿晚气色瞧上去不错,面容也红润有光,吊着几日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又细细问起顾卿晚在礼亲王府中究竟如何。
顾卿晚笑着道:“我住在雪景院,因为礼亲王世子爷和二爷都还没有成亲,连着妾室也没有,故此,周遭都是空着的院落。至于礼亲王的侧妃夫人们的院子,和雪景院也不在一个方向,离的较远,我到现在也没见过她们。原也没什么交集,寻常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争执纠葛,再说了,如今礼亲王府里,好像礼亲王还算拎得清,于女色上也淡了,王府女眷倒是表面上相安无事,我也算在礼亲王府中不少时日了,并没出过什么事儿。大嫂就放心吧。”
庄悦娴闻言却是一怔,道:“难道燕广王就没旁的女人了?那些个通房丫鬟你可也莫不看在眼中,她们为了往上爬,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的,还有前些时日皇上赏赐燕广王的美人……”
顾卿晚笑着打断,道:“二爷没有通房丫鬟的,至于皇上赏赐的女人,早先一进王府就被看管了起来。”
从前顾府中人口简单,三个男主子,妾室统共也没两个,顾卿晚根本就不知道女人们间的那些腥风血雨,庄悦娴便免不了担心。此刻听闻顾卿晚的话,却怔住,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她是真没想到秦御的内宅会如此清净。
庄悦娴只以为顾卿晚是怕她担心,骗她的,顾卿晚再三肯定了此事,庄悦娴才算信了,不过还是免不了拉着顾卿晚絮叨了几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卿晚连声应下,她和庄悦娴刚说了和礼亲王的妾室们不会过多接触,不想这时的礼亲王府中,其实正因为她而上演着一场内宅纷争。
三郡王秦剑从府外回府,丫鬟紫燕便忙迎了上来,好一阵体贴的伺候,秦剑的兴致却一直不怎么高。身上散着一股酒气,许是酒气有些上头,连脸色也比方才潮红了一些。
紫燕站在秦剑的背后,一下下给秦剑捶打着肩膀,笑着闲聊道:“不知道三爷可曾见过二爷新纳的妾室顾姑娘?”
秦剑闭着眼眸,闻言并未看紫燕,只道:“顾姑娘?那是二哥的妾室,爷没事儿见她做什么?没得让二哥误会了去!”
他说着这才狐疑的抬眸看了眼紫燕,道:“你没事提她做什么?”
紫燕却抿唇一笑,道:“奴婢就是好奇呀,从前王妃给二爷身边放了那么些做通房的丫鬟,哪个不是一顶一的样貌,二爷却一个都没看上。如今却对顾姑娘青睐有佳,还因为顾姑娘被皇上给打了那么多廷杖,奴婢听说顾姑娘从前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呢,所以想知道,顾姑娘是不是真生的天仙一样啊。”
秦剑闻言面露嘲色,道:“什么为她被皇上廷杖,依爷看,二哥就不是那样贪好女色,弄的连王府脸面都不顾的人。是皇上早看不惯我礼亲王府才故意……”
他说着,察觉到这话大不敬,忙住了嘴,咳了两声。
紫燕却挑眉一笑,道:“才不是呢,三爷这回可是错了。奴婢都听说了,二爷可宠爱那位顾姑娘了,不仅在多宝楼给那顾姑娘置办首饰头面,便连衣裳也是从金缕楼专门量身做的,这也就罢了,在顾姑娘先前住在凌寒院时,夜夜都是和二爷同床共枕,且二爷还将自己的衣柜都腾挪了出来,将顾姑娘的衣裳挂了进去。这也便算了,今日二爷可还带着顾姑娘出门去了,奴婢听说二爷还开了私库,搬了好些礼物上马车。大家都在说,二爷是带着顾姑娘回娘家了呢。”
秦剑听的眉头拧起,坐起身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紫燕扬眉,道:“自然都是真的了,这可是奴婢听紫苏亲口说的。三爷还不知道吧,紫苏和凌寒院的丫鬟文荷和秋鹃是一起卖进王府的,三人还是同乡,平日里走的可近了。紫苏都是听文荷和秋鹃说的,哪里还能有错?不仅二爷对顾姑娘特别好,听说王妃也待顾姑娘好,亲自去送纳妾礼便算了,还赏了顾姑娘好些个首饰,平日没事儿就传顾姑娘过去秋爽院说话呢,顾姑娘的命可真真是好,若是奴婢……”
秦剑的脸色越听越是难看,最后竟豁然站起身来,一阵风便冲了出去。
紫燕挑了挑唇,眸光微动。
秦剑的生母侧妃刘氏住在碧云院中,秦剑一口气冲进了碧云院,他满脸戾气的,吓的丫鬟们纷纷退散,站在廊下指挥丫鬟摆弄盆景的蔡嬷嬷一楞,忙道:“三爷怎这会子过来了,侧妃正在屋里……”
她话没说完,秦剑便自行挑起门帘冲了进去,屋中刘氏听到动静从内室转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秦剑便怒声道:“娘,你可知道二哥是怎么宠妾的?凭什么二哥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儿,王妃她还纵着,儿子只不过对表妹略好一些,王妃那个毒妇便……”
刘侧妃全然没有想到秦剑竟然冲进来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面色大变,怒斥一声,道:“住嘴!”
眼见秦剑一脸不满,双眼因气恨还要再言,刘侧妃上前一步,正要再开口,内室中却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王妃便如何?”
那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秦剑浑身一僵,吓的脸色一白。刘侧妃精致的面上也浮起了汗水,直想上前踹秦剑一脚。
也是十五六的人了,怎就行事如此冲动莽撞。
她都来不及冲他施眼色,他竟然就说了这么些混账话!
说话间,礼亲王一身朝服从屋里走了出来,目光在僵立的刘氏和秦剑身上淡淡扫了一眼,他便越过两人,走到上首的太师椅撩袍坐下,端起茶盏来饮了两口,这才看向刘侧妃道:“刘氏,这可真是你生的好儿子啊,他私底下都是这么称呼你,称呼嫡母的?毒妇?呵,那他平日私底下又是如何称本王的?不防说来听听。”
礼亲王的声音一直平淡,听不出什么怒气来,可刘侧妃却知道,他越是如此才越是生气了。
她脸色已是煞白,拉着还呆愣着的秦剑便跪了下来,道:“王爷……”
“让他自己说!”礼亲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含着雷霆之威一般。
刘侧妃混身一抖,闭了嘴。
秦剑不过还是个少年郎,这两年来礼亲王并不常在府中,即便是在府里,也少有这个时辰在的,秦剑又是刚从府外回来,他全然没有想到礼亲王会在刘氏这里,更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会被礼亲王听个正着。
“儿子……儿子……”他冷汗不停的留,却半响说不出话来。
刘氏心中焦急万分,又想开口,却被礼亲王冷冷扫了一眼,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和颜悦色。刘氏心如刀扎,脸色愈发难看。
礼亲王抬手便将茶盏砸到了秦剑的头上,秦剑没能躲过,顿时便额头淌血,狼狈不堪,刘氏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秦剑本就心有怨恨,此刻被礼亲王直接不留情的砸了头,顿时便双眼血红,不忿的瞪着礼亲王。
刘氏见他如此,心都不会跳了,抱着秦剑便拍打起他来,哭着道:“你这孩子今日是发什么疯!说了胡话还不赶紧向你父王认错,你……”
她话没说完,礼亲王便被秦剑瞪眼的神情刺激到,随手抄起一个茶盏又丢了过去,不想刘氏刚好焦急的去拉扯秦剑,那茶盏顿时砸在了刘氏的肩头,令刘氏发出一声惨叫。
秦剑心中本就不满,他性情又一向暴躁冲动,这会子见刘氏也跟着受伤,顿时便不管不顾的顶撞道:“唤庶母妃娘是儿子错了,可父王要儿子尊敬嫡母,也得王妃慈爱,王妃处事不公!”
礼亲王闻言面色沉冷,声音却又平静了下来,道:“呵,王妃处事不公?你倒是说说看,王妃如何处事不公了?”
刘氏都快急死了,不停的拉扯秦剑,冲他施眼色,可这会子秦剑却被激起了一股血性来,梗着脖子就道:“儿子的表妹就因为穿了只石榴红的绣鞋被王妃瞧见,就被王妃罚跪花园两个时辰,寒冬腊月的,表妹一条命就这么丢了!如今轮到二爷宠妾了,风声闹的满京城都知道,连皇上都惊动打了二哥五十板子,王妃非但不惩罚那顾姨娘,反倒纵着二哥如今都堂而皇之的带着妾室三朝回门了!王妃处事儿子不服!”
刘氏眼见拦不住秦剑,知道今日是遭了人算计,左右如今秦剑已经这般了,她便也垂起泪来,道:“你表妹是命苦体弱,在闺阁时被宠坏了,自己行事不注意,乱了王府的规矩,王妃惩罚她是理所当然,整肃王府家风,你不可这样说,快,快给你父王磕头认罪。”
她话虽然如此说,可却分明话中有话。
刘氏也是官宦之女,家中有个幼弟,和她的感情一向好。弟弟英年早逝,就留了一个女儿,那刘四姑娘和秦剑青梅竹马,回来两个少男少女便有了些首尾,被刘侧妃知道后,只好将刘四姑娘给秦剑纳了妾。
左右在刘氏看来,刘四姑娘死了爹,说是官宦之人的小姐却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将来秦剑分了郡王府,刘四姑娘提提位份,也算是拉扯娘家了。
小刘姨娘进了府,和秦剑感情正好,偏作死的穿了双正室才能穿的红鞋跑到花园,还在礼亲王妃的面前溜达,礼亲王妃罚其跪了两个时辰。
谁知道这小刘姨娘是个娇弱的,回来得了风寒,缠绵病榻一个月竟然一命呜呼了。此事虽然已过去了大半年,可秦剑却还心有伤疤,加上今日正好是小刘姨娘去年进府的日子,秦剑本就抑郁,在听了紫燕的话,可不就爆发了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秦剑又年少冲动,刘侧妃即便知道今日她遭了算计,可礼亲王亲耳听到了秦剑那些混账话,此刻她竟也无计可施。
礼亲王闻言却高高挑起眉来,道:“哦?王妃都是如何纵容的你二哥宠妾的?你倒是来说说看。”
礼亲王的声音愈发像是闲聊了,其实心中已是气的直抽抽了。
皇帝打秦御,那就是有意打礼亲王的威风,这个时候不知道一致对外,眼前的孽子竟然还要为个女人,力挺皇帝。
虽然秦剑是庶子,礼亲王并没有亲自教养过,可王府也是为其请了最好的老师,礼亲王也有不时提点几句,结果这个儿子如今竟蠢成这样,如此的拎不清,礼亲王是真满心的失望和愤怒。
秦剑梗着脖子将紫燕方才的话说了一遍,道:“父王,儿子说的都是真的,二哥现如今还没从府外回来呢,二哥院子里的事儿,王妃掌管王府,怎么可能不知道?二哥如此不守规矩,王妃却一言不发,还百般纵容,怎能让儿子心服口服!”
礼亲王笑了笑,道:“那依你看,王妃应该怎样做才算公平?”
秦剑以为礼亲王是被自己说动了,顿时便道:“依儿子看,王妃应让那顾姨娘暴毙!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刚刚进府便让满朝御史联名弹劾王府,这等女人如何留得!用她的死,平息朝堂上的风波,整肃王府的门风,是她死得其所。更何况,二哥如今传出这样的名声,于二哥将来娶妃也不利啊!儿子这都是为二哥着想。”
秦剑恨的是礼亲王妃,可他就是再冲动也只敢说礼亲王妃处事不公,却不敢说让礼亲王惩罚王妃的话,故此,便只能冲顾卿晚发泄愤恨。
顾卿晚受了严惩,他就觉得是打了礼亲王妃和秦御的脸,找回了公平,小刘姨娘便没死的那么冤枉。
秦剑言罢,刘氏瞧着礼亲王的神情便知要糟,她怒拍了秦剑两下,道:“王妃行事哪有你置喙的余地,你这等不孝,你……”
她似是太过失望,太受刺激,双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娘!”
秦剑吓的大叫一声,刘氏没想到这个儿子这会子还如此拖后腿,竟然还敢乱喊,眼皮子狠狠抖了一下。
礼亲王将母子二人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额角都突突跳了起来,豁然站起身来,冷冰冰的盯视着晕倒的刘氏,道:“真是你教养的好儿子啊!”
他言罢,竟是大步就往外走去。秦剑还没明白他怎么就走了,就觉刘氏浑身颤栗了下,睁开了眼睛,只是盯视着他的眼眸,却满是失望愤怒,锐利的仿似要吃了他。
秦剑这才知晓刘氏是装晕,而外头却已传来了礼亲王的声音,道:“来人,将三郡王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给本王丢进祠堂跪着思过,何时头脑清楚了,何时再放出来。刘氏闭门思过两个月!”
他言罢大步去了,秦剑听到礼亲王直接命人打他,甚至连叫王妃过来问问都不曾,更不调查他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他简直难以相信,酒气上头还要张口闹腾,刘氏坐起身来,两巴掌便打在了秦剑的脸上。
秦剑被打的头一偏,不可置信的看向刘氏,刘氏怒斥道:“你这个蠢货,被人算计了还犹不知道,你是想气死姨娘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纳嫣姐儿进府,这都大半年了,你还这样胡闹消沉,你……你简直……”
刘氏气的说不出话来,秦剑却道:“是王妃害死了表妹,她处事不公,她……”
“住嘴!我问你,那些胡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紫苏听凌寒院的丫鬟说的,都是真的!父王为什么就不去查证,为什么……难道就以为儿子是庶子,就连公平都求不得吗?”秦剑还沉浸在悲愤之中。
刘氏却眸光微眯,凌寒院可是秦御的院子,秦御是嫡子,里头的丫鬟都眼高于顶,也都算忠心。凌寒院虽然不像是翰墨院经营的跟铁桶一样,可凌寒院的事儿,那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传出来的。紫苏必定是被人收买了。
知道秦剑心中还没放下刘嫣的死,又知道今日是刘嫣抬进府的日子,秦剑定然心情更加郁结,还知道秦剑吃了酒,又拿捏着礼亲王来她这里的时辰,算计这么一出好戏。
礼亲王已经有两日没进内宅了,今日却突然这个时辰来了她这里,她原还满心欢喜,如今看来,只怕连礼亲王的到来都是被那幕后之人算计安置好的。
除了礼亲王妃,刘侧妃想不到还有谁能耐这样大,轻轻松松就设下这么个局,让他们母子吃这样的大亏。
她就说礼亲王妃怎么好端端的抬举起一个庶民,给秦御高调纳妾起来,如今看怕这么高调都是在做戏给秦剑看呢。
刘侧妃这样想着,双拳捏的死紧,一双眼眸也沉沉浮起了一层鬼厉般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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