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亲王出了刘侧妃的碧云院,想了想,还是往礼亲王妃的秋爽院而去。
他进了院子,就见陈嬷嬷蹙着眉,脸色微沉的亲自端着一盆热水往屋里去,瞧见礼亲王过来,陈嬷嬷明显没想到礼亲王这会子会过来,略怔了下才福了福身。
礼亲王见院子中极安静,丫鬟婆子走路都好似比平日里要轻一些,便挑眉看了眼陈嬷嬷手中端着的热水盆,又扫了眼关的严严实实的门窗,道:“可是王妃又头疼了?”
陈嬷嬷叹了口气,点头道:“王妃昨儿夜里便有些不大舒服,今日醒来头疼之症突然就加剧了。现下刚喝了药,正躺着呢。”
礼亲王闻言示意陈嬷嬷进屋,丫鬟打起帘子,礼亲王率先进了屋,放轻脚步进了屋。
礼亲王妃有头风之症,头疼时惧寒惧风,痛苦不堪,太医们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是却没多大好转。
如今天渐凉,寒风一起,王妃的头风之症果然就又犯了。屋子里窗户被紧紧关了起来,又遮挡上了厚厚的幕布,还放了两个炭盆。
礼亲王一进内室便觉闷热的紧,望去,礼亲王妃穿着素白的绫缎亵衣,散着头发躺在床上,秀丽的眉头紧拧着,脸上和头上都是汗,额头上却还缠着两圈红色的抹额,本是靓丽的色泽已被汗水湿透,颜色略深,有些乌,更映衬的她脸色白的渗人。
礼亲王蹙了蹙眉,示意陈嬷嬷上前。礼亲王妃的汤药里有安神的药物,此刻已经有些迷糊,陈嬷嬷上前轻轻放了水盆,拧了帕子,解开礼亲王妃头上的抹额,擦拭了汗水,又换上一条新的抹额。
礼亲王妃似舒适了一些,虽眉目还拧着,呼吸却沉稳了一些。
礼亲王见她这般,又略站了片刻,这才悄步出了屋,吩咐陈嬷嬷道:“好好照顾王妃。”
陈嬷嬷点头应是,却道:“王爷此番来是?”
礼亲王脸上闪过些不自在,他也不是傻子,秦剑刚好就在他在时冲进了碧云院,还冲动的谩骂嫡母,这事儿让礼亲王觉得必有蹊跷,来礼亲王妃这里,一来是想说说碧云院的事儿,让礼亲王妃查个明白。再来也是想问问顾卿晚的事儿,若真是像秦剑说的,宠的没了规矩,最好能敲打一二,毕竟王府的规矩不能乱,历来不患寡而患不均,王府的侧妃妾室也有几个,若有偏驳,容易生出事儿来。
此刻他瞧礼亲王妃这个样子,想到偌大的王府都要王妃打点,他的侧室庶子还添乱,顿时哪里还好意思说出口,心里倒有些内疚。
再想到礼亲王妃之所以落下头风的毛病,都是生秦御时因妾室闹出些事儿来,月子没能坐好的缘故,礼亲王就更觉没脸了,冲陈嬷嬷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事儿,嬷嬷好生伺候着吧,若是不行,就赶紧的再请太医来。”
他言罢,大步去了。
陈嬷嬷眼瞧着礼亲王离开,这才招手唤了个小丫鬟,吩咐道:“你去打听下,王爷这是从哪儿过来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丫鬟应诺跑了出去,片刻后便将礼亲王在碧云院大发脾气,将三郡王杖打了丢去祠堂,并禁足刘侧妃的事儿说了,又道:“现在碧云院已封了院子,奴婢也没打听到王爷为何会如此恼火。”
陈嬷嬷拧了拧眉,倒没再多说什么。
秦御接了顾卿晚,两人又在外头逛了几处地方,到半下午才回到王府。
还没回雪景院,秦御便被礼亲王唤了过去,他进了书房,礼亲王正在书案前提笔龙飞凤舞的写字,见秦御进来,也没抬头,只道:“过来瞧瞧父王的字可有进步。”
秦御狐疑的瞧了礼亲王一眼,绕到了书案后,却见上好的宣纸上写着四个字,修身,齐家。
字怎么样且不提,这写的东西便让秦御呵了一声,道:“父王老了吧,笔力不行了。这字瞧着可没从前精神。”
两句话,气的礼亲王差点没把手中狼毫甩到秦御的脸上,忍了下,这才道:“不懂就给老子滚一边儿去,遒劲有力固然是好,但也要会藏锋,本王这字浑然天成,臭小子知道什么!”
他言罢,放了毛笔,坐下,这才看向秦御,道:“去哪儿了?”
秦御扬起眉梢,道:“出去随便逛了逛。”
礼亲王便冷哼一声,道:“逛?是带你那女人回娘家去了吧?下次再被弹劾,就该让人打断你的脊骨,老子看你是嫌老子打的太轻了!”
皇帝让人杖责秦御五十廷杖,礼亲王怕皇帝动什么手脚,打坏了秦御,便自己接了廷杖,亲自动的手,虽然打的鲜血淋漓,却伤在皮肉不伤骨。
秦御闻言却双眸一眯,异色眼眸闪过一道冷冷的戾色,道:“父王的消息可真是够快的啊,让儿子猜猜是父王哪个妾室不小心透露给父王的?啧啧,父王的妾室倒是日日擦亮了眼睛盯着小爷我,父王说她们这是什么心思啊?该不会是看上小爷了吧?”
礼亲王差点没吐血,抬起脚就往秦御身上踹,秦御却一闪三步远,站在书房正中,道:“莫不是小爷说对了,父王恼羞成怒了吧?”
他混话一句一句的,致力于将礼亲王气出个好歹来,礼亲王胸膛起伏,却也知道,从前秦御兄弟年幼时着实吃过两次他的妾室给的大亏,自那以后,秦御对他就没几句好话。
本是怒不可遏的,想到方才瞧见的礼亲王妃的模样,礼亲王竟觉有些无力,到底没暴起,只怒声道:“你宠女人,本王管不着,可也莫太越了规矩!虽然本王从不承认宠妾灭妻,但你不是一直这么想本王的?既看不惯,那便莫学人宠妾灭妻,自打了脸。”
秦御闻言却挑起唇来,点头道:“父王您还是多多操心下自己的妾室们吧,啧啧,自己的女人搞出事儿来,倒来敲打小爷我。小爷旁的事儿不敢保证,有一件却敢保证,小爷的后宅,必定是最清净的,就不劳父王费心了。”
左右他连妻子都不想娶了,后宅就那么一个女人,他就是把她宠上天,他的后宅也闹不出任何事儿来。
秦御言罢,转身就走。
礼亲王不过是将秦御叫过来提点两句,省的秦御像他年轻时一样,轻狂肆意,走了很多弯路,现在闹的和儿子也不和睦,哪里想到,不过多说两句,倒是被秦御气了个半死。
眼见秦御背影挺拔走向房门,他到底没忍住,抓起砚台丢了过去,秦御闪身躲开,开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他出了礼亲王的院子,回到雪景院,顾卿晚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青莲色常服,正靠在美人榻上喝着茶水逗弄着兔兔,一边听文晴说话。
“就知道王爷吩咐封了刘侧妃的碧云院,勒令刘侧妃闭门思过。三爷被杖责后,丢进了祠堂。”
秦御进屋便听文晴如是说道,他嘲弄的勾了勾唇角,摆手令文晴下去。
顾卿晚见秦御进来,往里挪了下,秦御便顺势坐在了她旁边,顺手拿走顾卿晚手中的茶盏仰头喝了两口。
见他方才回府时还神情愉悦,这会子虽然面无表情,却分明情绪不佳了,顾卿晚挑了挑眉,道:“出什么事儿了?”
秦御抚摸了下顾卿晚凉滑的脸颊,道:“没什么,爷去母妃那里看看。”
他言罢,站起身来,顾卿晚要跟着起身,秦御按了她肩膀一下,道:“你歇着吧。”
说着自行挑了件墨色常服进净房去了,他整理好出去,顾卿晚才冲兔兔道:“看来刘侧妃的事儿内有乾坤哦。”
不过刘侧妃是礼亲王的侧室,顾卿晚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还牵扯到了她。她以为自己和刘侧妃牵扯不上半毛关系,转眼就丢开了此事。
那厢,秦御进了秋爽院方才得知礼亲王妃头风又犯了的事儿,进屋陪礼亲王妃说了一会子话,又亲自伺候着礼亲王妃用了汤药,他才告退出来。
陈嬷嬷送出来,秦御便道:“碧云院怎么回事?”
他以为礼亲王的哪个妾室在礼亲王面前上眼药,礼亲王才寻上了他,却没想刘侧妃和秦剑倒受了严惩。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免不了问起。
事情发生已经两个时辰,陈嬷嬷作为礼亲王妃的心腹,如今自然不会让这样的糟心事儿传到礼亲王妃的耳朵里去,不过陈嬷嬷也已经查清楚了。
秦御问起,陈嬷嬷便将碧云院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竟和当时发生的情况说的八九不离十,她言罢又道:“一会子王妃睡下,奴婢便去凌寒院处理此事。”
很显然是凌寒院出了些问题,若不然秦御和顾卿晚相处的情景,还有秦御今日开库房取礼品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快传到了秦剑的通房耳中。
秦御闻言却摆摆手,道:“嬷嬷照顾好母妃便是,凌寒院是爷的院子,竟有人敢吃里扒外,要整肃也是爷的事儿。”
他大步往外走,陈嬷嬷便也没再多言。
秦御进了凌寒院,便令宋宁搬了个太师椅大刀金马的坐到了回廊下,吩咐道:“将凌寒院所有丫鬟婆子都叫出来,对了,派个人去雪景院,将雪景院的所有丫鬟婆子也都带过来。”
一炷香后,凌寒院和雪景院统共五十多个下人都跪在了院子中,今日礼亲王责罚刘侧妃和三爷的事儿,已经传遍了全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却没人知道。
这会子秦御摆开这样的架势来,众人难免心生忐忑,脸色都不大好。那么多人,跪在院子里竟然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唯有秦御手中茶盏盖轻轻碰撞杯沿的声音,一下下敲击在人心中。
秦御呷了口茶,这才放下茶盏,挑唇道:“爷听闻府里如今都在传爷宠妾的事儿,说的当真是有鼻子有眼,连爷屋里的私密事儿,都说的头头是道,今儿今儿开了库房,拿了什么,又去了哪儿,更是如数家珍,通通传到了三爷的耳朵里去,怎么着,是爷出征离府太久,下人们都不懂规矩了?既如此,今儿爷闲着,便亲自教教你们规矩。”
他言罢,宋宁上前一步,道:“事儿是谁嚼舌出去的,最好现在就自己站出来,否则一会子审问出来,便莫怪二爷发火。若是有谁知道什么,也站出来说清楚,该记功的记功,若是隐瞒不报,审问出来,等同悖主!”
下头五十来人噤若寒蝉,却鸦雀无声,没人站出来。
秦御冷笑一声,道:“既然没人知道,那就动刑吧。”
宋宁应了声,道:“今儿谁出过凌寒院,统统站出来!”
宋宁声落,倒有个婆子面色煞白的站了出来,战战兢兢的道:“禀……禀二爷,奴婢今日和三等丫鬟秋鹃一起去大厨房领早膳的食盒,路上遇到了三爷的通房丫鬟紫苏姑娘。秋鹃吩咐奴婢几个提着食盒先行回来,和紫苏落在后头说话。”
这婆子言罢,便又有几个婆子站出来证实了她的话。
宋宁点头,道:“秋鹃是谁?”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脸色煞白,双腿抖如筛糠的丫鬟被孤立了出来,见宋宁盯视过来,秋鹃吓的跪在了地上,砰砰的磕头,受了下宋宁压迫性的目光,当即认了,只道秦御开库房以及凌寒院的其它事儿都是她说给紫苏的。
小丫鬟性子活泼,爱嚼舌也是有的。
见她招认了,众人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同情的看向地上跪着的秋鹃。
宋宁却道:“哦?你一个三等丫鬟,根本就进不了主子的屋,又是如何得知主子屋的事儿?”
秋鹃牙齿打颤,宋宁扫了眼二等和一等丫鬟那边,迎夏和文雨几个顿时便面色又白了两分。
秋鹃却哭着道:“是奴婢偷听来的,前几天,迎夏姐姐吩咐奴婢去茶水房取些热水来,奴婢偷听文荷和文露在茶水房说二爷和顾姑娘的事儿,奴婢偷听到了。奴婢和紫苏是同乡,紫苏今日问起顾姑娘来,奴婢就是当闲话那么一说,奴婢不知道这个不能外传,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奴婢没管住嘴,奴婢没有悖主之意啊,二爷饶命!二爷饶命!”
秋鹃砰砰磕起头来,宋宁却冷声道:“外言不入,内言不出。此等规矩,该是你们进府嬷嬷们便教导过的吧,主子的舌根也敢乱嚼,还敢求饶!?”
他言罢看向秦御,秦御却问道:“文荷,文露是哪个?”
宋宁嘴角抽了抽,低声道:“前几日爷从屋里让丢出来个奴婢,那个便是文露。后来王妃让陈嬷嬷查了文露的事儿,文荷也牵扯了出来,这两个丫鬟早已被撵出府了。”
秦御闻言,这才淡淡吩咐道:“如此,便赏那悖主的丫鬟几鞭子罢了。”他言罢,扫了眼院中噤若寒蝉的众人一眼,又道,“都好生的观礼!”
宋宁一听秦御将秋鹃定了悖主之罪,又说让众人观礼,便知该怎么办了。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顿时也不用粗使婆子们动手,便有翰墨院的侍卫将秋鹃给拉了起来,有人搬了个高架子支在了院子中间。
侍卫将哭喊着的秋鹃双手一捆高高吊在了架子上,宋宁一鞭子挥过去,鞭子的厉声像一道惊雷在院子中响起,回荡在众人耳边。
一鞭子下去,一直哭喊的秋鹃便被甩的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只三鞭子,秋鹃便成了血人,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口中却不端溢出血沫来,显然只这三鞭子便震坏了秋鹃的内脏。
宋宁见秋鹃已气息奄奄,上前问道:“你可还有何话要说?可有人指使你,诱引你将凌寒院的事儿说出去?”
秋鹃只无力的摇头,断断续续的道:“饶命……”
宋宁瞧了眼秦御,秦御见审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他出了凌寒院子。宋宁才又甩了一鞭子,这一鞭子下去,鞭尾缠住了秋鹃脖颈,直接扯断了脖骨,鞭落秋鹃的头诡异的垂落下来,像是只有一线皮肉连着肩膀,挂在身上一样。
秦御让众人观礼,大家不敢违逆命令,眼睁睁瞧着宋宁几鞭子抽死了秋鹃,胆小的早已捂着嘴瘫软在地,有的抱在一起抖成一团,便有几个还站着的,却也是双腿乱颤。
宋宁丢了鞭子,扬声道:“这便是嚼舌悖主的下场,往后凌寒院,雪景院伺候的再若将二爷和顾姨娘的事儿往外传,吃里扒外查出来,她便是前车之鉴。”
宋宁言罢,特意往一等丫鬟那边扫了一眼,只因这些人都是贴身伺候的,主子的事儿知道的最是清楚。
宋宁瞧过去,就见迎夏和礼亲王妃刚刚又安排进凌寒院的三个丫鬟,此刻都已软倒在了地上,个个面无人色,捂着嘴。迎夏惊恐的瞪大了眼盯着还挂着的秋鹃,似看到了什么厉鬼,往后蹬着腿不断退缩。
因众人反应都差不多,宋宁便也没多留意,倒是一堆一等丫鬟里有个还站着的丫鬟,虽然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吓得垂着头,起码还站着,身上甚至还靠了一个丫鬟。
这丫鬟鹤立鸡群了些,宋宁便免不了多瞧了两眼。
文晴也是雪景院的丫鬟,自然也过来旁观了,文雨此刻瘫软在文晴的身上,文晴费尽全力才站稳,身体却禁不住微微发抖,她扶着文雨的手因用力,指甲已插进了文雨的肉里,文雨竟也感受不到,还一直往她的怀里钻。
文晴也紧紧扶着文雨,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突然,她感受到一道视线,本能的抬了下已有些呆滞的眼眸,倒是撞上了宋宁探究而来的视线。
文晴骇的双眼瞪大,接着便一个哆嗦猛然低了头。
那丫头一脸雪白,一双眼眸倒显得愈发漆黑,本是被吓得眼神涣散的,对上自己的视线,倒瞬间有了焦点,像受惊的小鹿瞧见了老虎,惊恐万状的躲避。
扫了眼文晴掐进文雨胳膊的手指,又扫了眼文晴僵硬笔直的腰杆,宋宁莫名好笑。
看来这招杀鸡儆猴还真是管用,吓唬的都不轻呀。只是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事儿,二爷为啥总交给他,哎,瞧瞧这一个个的都将他当虎狼了,作孽呀。
想着那丫鬟方才黑漆漆充满惊惧闪避的眼眸,宋宁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挥了挥手,这才有两个侍卫上前来将悖主死翘翘的秋鹃给放了下来,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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