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一旁的张皇后忽见远远的一对梅花鹿,正站在树林下面,伸长了颈子在看人,神态那样的安详幽雅,她马上叫着广平王说:“俶哥儿,快射这鹿儿!”
说着,早有内侍捧过弓箭来,广平王也不试力,也不瞄眼,随手一拉弓,飕的一声,一支箭射出去,接着那边一声长嚎,一头鹿儿早着了一箭,倒在地上,四脚乱顿。肃宗皇帝看了,不觉哈哈大笑,一手抚着广平王的肩头,说道:“太上皇在日,常称吾儿是英才,今朝小试身手,就果然不一般!”
李辅国也笑吟吟地赶来,口中连连夸奖,广平王却只是爱理不理地看了李辅国一眼,全不管他下不下得了台阶,然后少年气盛的广平王就志得意扬大声地说:“儿臣他日得掌朝廷大权,杀奸臣也一如杀此鹿!”肃宗皇帝忙摇着手说道:“吾儿莫妄言,恐招人忌。”
肃宗皇帝大有立广平王为太子之意,因广平王是玄宗太上皇的长孙,且在安史反乱时,广平王又亲率人马,与房琯、郭子仪等大将,斩关杀贼,屡立奇功。后来肃宗平安天下,回至京城,意欲拜广平王为兵马元帅,广平王却再三辞谢,只愿随侍父皇在宫中。如愿随侍父皇在宫中的广平王早晚定省,果然十分孝敬。肃宗于是更喜爱他,常与张皇后谈及立广平王为太子之意。
张皇后这时宠冠六宫,很想把她生的两个儿子李佋和李侗中的兴王李佋立为太子。李辅国与张皇后利害相关,自然也十分嫌忌广平王,丞相李揆受这两人指使,在皇帝跟前常说广平王在外如何招兵如何弄权。幸而肃宗皇帝宠任广平王已到了十分,加上他曾意欲拜广平王为兵马元帅,而广平王却再三辞谢,所以任如何说法,他总是不信广平王会招兵弄权。
机警的广平王察觉到了李丞相和他作对是受李辅国的暗中指使,就也专门与李辅国为难;他每见了李辅国,总是严辞厉声的。任张皇后和肃宗皇帝如何喝斥劝说,李大臣是国家的股肱之臣,宜稍假以温辞和色;但广平王不见李辅国的面便罢,倘若在宫中朝堂见了老李的面,就要冷嘲热骂,弄得李辅国无地自容。
今天李辅国本想讨个好,却不料广平王劈头一句就说他日杀奸臣亦如杀此鹿,一句话堵得了李辅国开不了口,正下不得台的时候,忽见内侍一叠连声地上来奏称:“新娘的花舆已到!”张皇后就抢着道:“待我和万岁先认了新娘子作义女,然后你们再行大礼。”一句话,把个李辅国乐得忙磕头谢恩,再也顾不上计较广平王的态度了。
内宫宫女簇拥着肃宗皇帝和张皇后出临大堂,一阵鼓乐,两行宫灯,把新娘子春英小姐引上堂来。见了肃宗皇帝和张皇后,两个丫鬟忙扶她跪倒,又低低地把肃宗皇帝、张皇后要认义女的话,在新娘子的耳边说了,乖巧的春英小姐立刻娇声奏称:“臣女叩见父皇万岁、母后千岁!”这几个字说得甜美娇嫩如莺声出谷圆珠走盘,早把合堂宾客听得心头一阵怜爱。
肃宗皇帝和张皇后认过义女后,春英小姐就和李辅国行过夫妇交拜之礼,一个似春花含苞,一个似经霜残柳,却两两相对三拜大礼行,典礼结束,被送入洞房,坐床撤帐。行过了合卺之礼后,李辅国退出洞房来,向肃宗皇帝和张皇后叩谢主婚之恩。
这时只有四个丫鬟,伴着新娘坐在绣房中。忽见一位少年王爷,掀帘儿闯进房来。春英小姐忙站起身来迎接,这位年轻王爷忙摇着手说:“不必客套!小王和新娘如今已是姊弟之分了,我见姐姐今日受了委屈,特来看望看望。”说着,他就在春英小姐对面坐下来,细细地向春英小姐的粉脸上端相了一会,然后拍着手道,“如此美人儿,才配做我的姐姐呢!”接着,又连连顿足叹息道,“可惜可惜,实在让我不忍再看!”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退出房去了。后来听说这事的李辅国只当这也是广平王在和他作对,岂不知这其实是广平王真心地在替春英小姐感觉可惜和不平。
不过这场婚姻却为春英小姐家里带来了实惠,肃宗皇帝下旨,拜李辅国为兵部尚书南省视事,又拜元擢为梁州长史,春英小姐的弟兄皆位至台省。
4、难言之隐
元擢全家人都得了好处,于是就背地里都可怜感叹,只苦了春英小姐一个人,每日陪伴着这个无用的老太监守活寡。有时元擢夫人到尚书府中去探望女儿,没人在跟前时,她母女二人总是抱头痛哭一场。元老夫人就常把女儿接回娘家去住,可每次住不上三天,李辅国就打发府中的使女接二连三地来催逼着新夫人回府。可怜春英小姐,一听说李辅国来催唤,就吓得朱唇失色,紧搂着她母亲,口口声声说不愿回去。每次必得元老夫人好言劝慰一番,才能含着眼泪,坐上车儿回府去。
隔不到七八天,春英小姐就又慌慌张张逃灾避难似地回到娘家来,见了母亲,就一个劲儿地哭泣。元老夫人再三追问:“我儿心中有什么苦楚,尽管说与你母亲知道。”春英小姐只是粉脸儿羞得通红,一句话也不肯说出来。
看女儿有难言之隐,不好意思说,元老夫人也不便再追问。背地后,元擢老夫妻两人心里虽然诧异,也只当是嫁了一个不中用的丈夫,也怨不得心中悲伤。可又为什么女儿每次回家来总是慌慌张张的,好象在女婿家中受什么样委屈似的;而像李尚书这样的人,娶一房妻子,也只是装装幌子,根本谈不到闺房之乐,那又为什么女儿每次回家来住不上三天,李尚书就急得什么似的,急急地来把她接回去。照他们这样,理应是夫妻亲热恩爱,却怎么女儿又伤心得如此?元擢老夫妇俩猜测推理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5、攀权附贵的血泪代价
那天晚上,适值元擢在官衙中值宿,春英小姐又回娘家,元老夫人就拉着她一被窝儿睡,元老夫人无意中伸手去抚摸女儿的粉臂,却觉得她以往柔嫩细腻的肌肤上,如鱼鳞似地起了无数伤疤,顿时吃了一惊,忙问:“我的儿,你好好的似玉如雪一般的皮肤,怎么弄了许多伤疤?我这做娘的心痛啊!”
春英小姐顿时那刚刚抹干了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在枕上。元老夫人霍地坐起来,一手擎着烛台,向春英小姐身上一照,只见她白粉似的肌肤上,异常显眼着青一块紫一块,浑身布满了伤疤,脖子上和两条腿儿更是伤得厉害。再细细一看,尽是牙齿咬伤、指甲抓伤的痕迹。元老夫人用指尖轻轻抚按一下,春英小姐就露出十分痛楚的神色。
元老夫人一把搂住春英小姐的娇躯,一声儿一声肉地痛哭起来。春英小姐到此时,也顾不上羞了,一边抹着泪,一边呜咽着说:“这都是那个老厌物给我弄的!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了,还是每夜不饶人,待睡上床去,就逼着把上下衣裳全都脱光,由他抱着搂着,揉着搓着,抓着咬着,直直缠扰到天明,也不得安睡。就是在白天,也是不肯罢休的。哪一天不弄出几处伤疤来是不肯罢手的。任你滴着血喊着痛,哭着求着,他总得玩个尽兴才算完。”春英小姐说到伤心时候,就搂住她母亲的肩头痛哭了一阵,然后又低低地说道,“他还不管人家死活,硬生生地拿着手指头把孩儿的下体都戳烂了!”
元老夫人急忙解开春英小姐的小衣,一看下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元老夫人立时咬着牙不住地说:“该死!该死!这老禽兽他险些要了我女儿的命去!这都是你父亲老糊涂了,多少富贵公子来求亲都不肯,偏偏把我的宝贝葬送在这个老禽兽手里。如今我拼着不要这条老命了,明日定不放我儿回去,待那老禽兽来了,我和他拼命去。”元老夫人说着,已气得喘不过气来。春英小姐急忙伸手替她母亲揉胸捶背。
第二天,元擢散值回家来,元老夫人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胡子,哭着嚷着赔我女儿,摸不着头脑的元擢一时性起,两老夫妇就揪打起来,春英小姐在中间劝了父亲,又拉着母亲。正闹得马仰人翻的时候,尚书府中又打发香舆来迎接主母,元老夫人跳脚上前,一顿臭骂,又喝令把香舆打烂。
尚书府的随从婢仆见不是路,忙拥着空车儿回去,把这个情形一长二短地上复与李尚书。李辅国如何能舍得他夫人,就亲自来元府接。元擢和春英小姐的弟兄们一见,忙忙趋奉不迭地在外院摆筵席款待。李辅国一心只在春英小姐身上,勉强坐了一会儿,就一叠连声地催着春英小姐回府去。可怜春英小姐一见了李辅国,就好似见了山中的毒蛇大虫,躲在深闺中,全身瑟瑟发抖地不敢出来。
元擢见女儿不肯跟李辅国回去,就赶进内院来,顿足大骂:“你如今是有丈夫的人了,为什么不回家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赖在我家里干什么?!”骂得春英小姐伤心极了,泣噎欲绝泪流成河,元老夫人见女儿被逼得无路可走,又上去扭住元擢的衣带厮打起来。元擢怕让李辅国听见了不雅,急转身避到外院去。元老夫人就赶出外院来,一手指着李辅国,痛骂他是禽兽是老厌物是淫恶之徒,又说把我好好的粉装玉琢的女孩儿,满身弄得紫一块青一块的没有一点好肉。
李辅国又是恼怒又是羞惭,他自己也知道春英小姐太受委屈了,当时也不说话,只是一甩袖子,气愤愤地起身回府就去了,慌得元擢父子三人,忙躬身送出大门。
李辅国每日和春英小姐厮缠惯了,一连十多天不见春英小姐回来,李辅国急得坐立不安,为了讨好春英小姐能回家,就进宫在张娘娘跟前替春英小姐求彩地,理由是:“春英小姐既承万岁爷和娘娘的大恩,收她做女儿,那春英小姐便是当朝的公主了。堂堂公主下嫁,岂能不赐她一方彩邑?在姊妹中,也得光彩光彩。”
张娘娘欣然点头,又去和肃宗皇帝说。张皇后的话,肃宗皇帝没有不依的。于是第二天圣旨下来,把京师西面二十里一座章城小地方,赐给春英小姐做彩邑。
李辅国接了圣旨,乐颠颠地跑到元家来。春英小姐原打算这辈子也不回李家去了,可如今圣旨恩赐彩邑,不能不夫妇俩双双进宫谢恩,元老夫人看此情形也再三劝说:“好孩子,你就先跟女婿回家去委屈几天,再回娘家来休养。”元老夫人又替女儿想了个主意,“你如今既做了当朝的公主,便可时时进宫去朝见母后,一来借此可与皇后娘娘亲近,二来也可以避开了这个老厌物的折磨。”母亲的一句话,提醒了春英小姐,她就跟着李辅国回到府中,夫妻二人按品大装起来,双双进宫去谢恩。
6、缘分前生定
春英小姐的美丽面貌袅娜身材和那张又能说会道的巧嘴,进宫去不到半天,就把张皇后说得情投意合,当夜就留她住在宫中,不放回去。李辅国白折腾了一顿,到头来还是冷清清一个人回府去了。因为是张皇后的一再挽留,他又不好说什么的,只能一天一天地在家中急得团团转地候着春英小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