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峡谷山脚下,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叫喊声,纷纷叫嚷着让阿难陀出来。
看他们的势头,想必是被这些天来阿难陀不闻不问的态度给惹恼了,这一次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就罢休,甚至有冲上一线峡谷的冲动。
流霜阁内,莫娘静立于那个莲色裙衫的女子身旁,陪着她一起静静地听着一线天弟子的通报,只见莫娘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却不见他有丝毫的惊慌。
又来这一套吗?当初对付尘如语便是这样的包围与逼问,现在竟然又将这一招用到了她阿难陀的身上。他们是不是以为,她阿难陀会像尘如语那样,不忍心伤害他们分毫?
浅薄的唇角溢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既然他们那么想到一线峡谷来,我们这番将人拘于门外,未免有些怠慢了客人。”轻启朱唇,阿难陀用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说道。
“阿难陀——”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莫娘微微一惊。
“怎么?”
“你的意思是,放他们上一线峡谷来?”莫娘略有担忧地问道。
“不可以吗?来者即是客,更何况,他们都在山下等了那么久了,我一线天若是再这么将他们晾在一边,只怕会引来江湖人士的不满。”阿难陀淡淡一笑,笑若青莲,清幽淡雅,暗香浮动。
“即便明知他们此行不怀好意,意图不轨,也要将他们放进来吗?”
“我们知道,就可以了。”阿难陀说到这里,眼神陡然一冷,侧身对姜儿道:“吩咐下去,所有人都搁下手中的事儿,一线天有贵客到,让他们小心招待着,可别怠慢了。”
“是!”姜儿听出了她的画外之音,领命退出了流霜阁。
莫娘看着阿难陀嘴角那略有些残冷的笑纹,心中不由得一凛,不禁想起了两年多前她初见尘如语时的情景。
彼时,那个女子一身素白华衣,在那晚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静谧而幽静的光芒,似是天人下凡。
一顶斗笠完全遮不住她满身冰凉、幽深净澈的气质,只一开口,就足以将人慑祝
“你就是莫娘吧?”她轻轻开口,听不出话中情绪。
“我是,你是——”
“我是尘如语。”她淡淡地说着,摘取了斗笠,素净面容几乎不施粉黛,却依然倾国倾城,清澈污垢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冽的眸光。
莫娘的第一个反应是:冰山美人。
冷,真的很冷,冷到你只要站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我来接手倚仙阁。”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那般干脆自然,不带一丝拐弯抹角,直接利索。
莫娘一听这话,心里没由来地喜欢起这个孩子。浮华乱世,她走过太多的路,见过太多的人,他们善于隐藏和伪装,善于给自己带上纯善的面具,披上单纯的外衣。可是,在他们的内心里,却满是虚伪和势力,他们想要的,只是于他们有利的利益。
只有她,尘如语,不带一丝的利益之心,走进了倚仙阁,短短的时间,就将倚仙阁里的众女子调教得个个非同凡人,与众不同。
也正是因为她的出现,让那些姑娘们明白何为忠心,何为知恩图报……
只是,这些都是过去的回忆了,如今她不再是倚仙阁的管事莫娘,她是一线天的管事,她的肩上担着一线天的命运重担。
至于尘如语,那个曾经引得江湖一番轰动的女子,终究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远去了。如今她不会再出现,在今后,也不会再出现。
她,已经离开了。
“在想什么?”一道清冽的声音,将莫娘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抬眼看了看身旁这个笑容冷艳而明媚的女子,心中有万般感慨。
如果就现实而论,她更喜欢这个果断决绝、沉冷霸气的女子,至少她懂得如何自我保护,更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也许她没有尘如语的绝世容颜,没有尘如语的宽宏大量,可她冷静机智,她冷酷无情,她也没有尘如语的不可不放的责任,没有尘如语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她更懂得,什么叫做人心叵测。
“在想,你和尘如语的差别。”莫娘毫不隐瞒。
“呵!你怎的,也跟那些人一样,将我和她放在一起作比较。”阿难陀有些无奈地太息一声,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吧,看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好。”莫娘应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回身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居心叵测,你不会武功,还是不要出去了,有什么事,我要应付就好。”
“不——”阿难陀轻轻摇头,“既然人是我放上来的,我就自有对付他们的方法。你放心,我懂得如何自保。”
莫娘知她执拗,自己说服不了她,只得叹息一声。
“那你要多加小心。我要姜儿和鄂氏姐弟随身护你周全。”征得阿难陀的同意,莫娘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出了流霜阁。
看着莫娘离开的背影,阿难陀冷清一笑,分不清她那般的笑容,究竟是冷笑,还是苦笑,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隔了片刻,她才缓缓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来到那一池红色的玲珑红豆池子旁边,看着池中的东西,沉默良久。最终轻轻一笑,弯腰,从池里捞起几颗玲珑红豆。
“你说,今日我会用得着你们吗?”说罢又是一笑,拂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该来的总会要来,她知道自己躲不掉。她也不想躲,以阿难陀这个神秘的身份走了太久,心里总会觉得有些压抑。
既然这些人在这时候追上门讨问沙洲荒甍的消息,她便偏不告诉他们。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有怎样的能耐,当初竟能逼得尘如语沉潭溺逝,也很好奇他们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做到的。这一次,她阿难陀是铁了心要去好好见识一番,领教一番。
再说在山脚下叫嚷了大半天的那些人,正喊着,突然之间四道人影从山上急速而下,直似四道青鸿白影,掠过无数谷壑,稳稳地落在了众人面前,瞧得他们个个瞪大眼睛,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四人有些不知所措。
“诸位久等了,我家主人有请。”最前的那名青衣男子开口说道。
“你是谁?你家主人又是谁?”人群中有人状着胆子问道。
“我是一线天的弟子,我家主人是阿难陀。”男子不慌不忙答道,神情始终漠然。
“阿难陀?”众人一听,不由得一惊,低下头去纷纷议论了一番,无从决断。
“走就走!”就在群人迟疑的时候,一名男子站出来说道。这人一只眼带着眼罩,想来是生了眼疾,坏了一只眼睛。可是瞧他说话的模样,倒是丝毫不含糊,神色凛然,声音铿锵有力。
“反正我们只是想要询问一下沙洲荒甍的事,对他们一线天倒是没有什么敌意,再说了,即便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怕他们一线天人多势众。”
话说到了这份上,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同意,操起兵器,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
“没错,这便走吧。”
从山上下来的四人瞧见众人这副阵势,嘴角不由得溢出一致的冷笑,相视一眼,转过身去,足下轻点,向着峡谷处掠去。
身后,武功底子较好的有些人尚能勉强跟上,其他人却只能连忙跟在身后向山上跑去,一时间,俯视下去,之间一片黑压压地人头,正拥成一簇向着山上移动。
行至那一线峡谷外,四人停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等着后面的人,直到所有人差不多都赶了上来,先前说话的男子掏出腰间的小金笛轻轻一吹,顿时,一阵浓密无比的烟雾缓缓飘了过来,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其中,只能看到身边人的容貌。
“所有人跟着自己前面的人排列成队,慢慢向前走,若有妄自离开之人,坠下山崖,我一线天概不负责。”男子清淡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这些人中虽然不少心高气傲之人,可是此时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规规矩矩地跟着自己前面的人,缓缓向前走去。
便像上一次李管家进入一线峡谷那样,一群人依次逐个进去。起初还有人在担心一线天会搞鬼,那说话的青衣男子听了冷冷一笑道:“阿难陀若真是想杀你们,你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听他这一说,众人便放心了。
微风亭外,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布满了一线天的人,细细数来,通往微风亭内的小道两旁各有十名男女,即便加上莫娘,在场的也不过二十一人。
“阿难陀在何处?为什么她没有出来?”来人左右不见阿难陀,忍不住问道。
“阿难陀这个名字,也是你们叫的?”莫娘冷冷一笑道。她本就对这些人没有好感,这会儿瞧他们这副态度,不由得心中微怒。
“照你这么说,这个名字我们还叫不得了?可是,这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吗?”
“阁下说的在理,这名字确实是给人叫的,可是,为何见到七公子洛夜白时,我听不到诸位叫他洛夜白,而是叫他七公子呢?”阿难陀的声音从亭子的后面传来,话音刚落,她红色的身影便轻轻落于莫娘身畔。
抬眸扫视众人,竟无人敢出声回答,似乎都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
“想必,是因为七公子盛名在外,更因为七公子闪过不好惹的主儿吧。”阿难陀说话丝毫不给那人留情面,轻轻一开口就说出了众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