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些人,不,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可被说服,那怕他词穷理屈了,心里仍认为自己坚持的才是正确的,当然我也是这绝对多数人之一。在这个前提下,我不应去指责赵重犀坚持他认为存在的“法术”,因为他并没有“传道”,也没有用他所认为存在的“法术”去敛财。
至多,我只能认为我的这位老朋友,有些臆想症。但作为朋友,我也就自然不可能拒绝聆听他的倾诉了。
赵重犀说:“桂花的房子里,有人施了法。”
赵重犀又说:“是一个障眼阵势,哼,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当我笑问他,为什么施法的人一定要在那个房子里时施法时,赵重犀说:“那房子地处极阴之地,正好启动这个阵法,施法者的功夫不是很深,他必须借着这处极阴的地脉才能布阵。”
他说得极为认真,并且一脸坦然的望着我,示意我有问题可以继续发问,我只好问他,那施法的人为何不买下那幢房子,然后他怎么搞都可以了,为何要在别人的房子里布阵,然后弄死一些人,这不是吃饱撑着瞎折腾吗?
赵重犀无语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老友,醒醒吧。”
赵重犀却笑了起来,对我说:“我回答不了你,并不等于你说的就是对的,辩论的胜负,和事实的真相无关,这样,我们用事实来说话好了。”
于是,我跟赵重犀来到了桂花的这幢房子。
赵重犀叫桂花带了很多粘土,然后他让桂花打开屋子里每一道门,每一个抽屉,检视了里面空无一物之后,在门缝或抽屉缝上,糊上粘土,然后我取出随身带的一个元朱文小印戳在粘土上,赵重犀再戳上他的仿汉白文印,我吊着一条胳膊苦不堪言,但赵重犀每每在我要走时,便以“你心里知道我说的真,只是嘴硬”来相激,我只好足足陪他弄了四个多小时才弄完。
赵重犀说:“好了,这符我是前天画的,五天之后,如果没有人动我画下的符,这个障眼阵法就会消除,我们会见到现在看不见的东西。”
我笑道:“那障眼法消除了以后,会见到什么?”
赵重犀随口答道:“那便会见……”话没说完,许是他自己清醒过来,脱离了臆想状态,便吱吱吾吾,不知所谓的搪塞,逼急了,便说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等等放牛马不相及的话。
赵重犀向来自许有法术,但自认识他以来,却没见过他的法术有什么奏效的地方(详见拙作《上镜》、《下绳》),虽然有时起个卦,可以胡说几句模棱两可、怕是他自己也搞不懂的话,但都是在事后才牵强附会起来做个事后诸葛亮,如果就这种水平,还不如我接触过的行骗为生的一些江湖术士高明。
五天,我也不再逼他,当即长笑允之。我想总不至于五天里,柜子、抽屉的木头间,会长出蘑菇吧?
那唤作“桂花”的年轻人,在第六天下午,便来叫我和赵重犀一起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查对了粘土的封印从未动过之后,赵重犀示意我跟他退了出来,我不解的问道:“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啊!”
赵重犀笑道:“我们不是这个国家的人,还是别惹麻烦,看晚上的新闻或明天的报纸就行了。”
当晚,莫奇生没有回来,桂花也没有来找我们,赵重犀早早就出去寻欢作乐了,我前几天接到妻子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却是出来之前两单收了定金的单子要交货了,甲方催得很紧,虽然我带了手提电脑,原始资料和程式代码都在,但单手操作,总是事倍功半,所以我唯有独自在莫奇生的房子里咬着牙赶活儿。
单手工作,很不习惯,但为了生计,也只好坚持。终于弄完了,我把文档存好,便关了电脑,站起身来,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走到楼下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小花园,夜色里,落叶萧瑟声响,几缕蝉鸣,数点星点,弄出无数怪影,可惜是夏天,若是此时多了一阵秋风,倒也可以让人心惊胆跳的,那样赵重犀和莫奇生回来时,我便可以好好的捉弄他们一番。
风,就在这时刮起。
如果真的有神,这个城应是为上帝的采邑范围之内,为何他老人家对我一个异教徒如此眷爱有求必应?也许为了鼓励我继续嘲笑那些拜偶像者?还是神界里东风压倒西风,玉帝的属下风婆婆现在连西方也管了起来,为了向我这个不事神佛的小子示威所以手里的口袋漏了点风出来?
总之,当我吊着一只手臂,用我不习惯的左手,去关楼下十几扇沉重的胡桃木框窗户时,我情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然后把这莫名的风停下来,让我可以避过这种如同苦役的劳动。
但走过客厅时,电视机里的画面,让听不懂外语的我,也能明白这个城市刮台风了,因为,一个从小在海 滨城市里长大的人,这一类气象图,实在在电视上见过太多次了,虽然不但什么专业名词,但这么个画面,绝对就是台风,还是正面而来的台风。
终于关好了楼下的窗户,花园里的花草狂疯的摇曳着,我透过玻璃几乎可以听到几颗被风压着弯着腰小树那“咔咔”的痛苦的低吟。“啪啪”的声音从楼上响起,我无可奈何的把已经不太热的半杯咖啡喝掉,咬牙上楼去关窗户。
上楼,就算吊着一只手也不算什么难事,但这个莫奇生家里的楼梯,却被他改成垂直的罗旋型梯子,从一楼到二楼要在梯子上转好几个圆,这对于现在平衡感不太好的我来说,是个苦差事。
不时有从楼上吹下来的报纸蒙在我脸上,我也没法指望谁来帮手了,只好一步步挪了上去,艰难地把左右八扇窗户关好,我把左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向楼梯走去,却听“砰”的一声,明明上好了栓的一扇窗子“嘭”一声打开,在风里左右摇晃,发出“吱吱”的响声,几丝雨洒进来,我忙把身子偏了偏,以免雨水淋到吊着的右臂,黑暗中二楼墙上的七八个救生圈和橡皮艇被吹得向我扑来,我捡了一条塑料布披在右臂上打了个结,迎着夹雨的狂风挪向窗户,我扎在脑后的头发被吹散了,湿答答地粘在我的额头,遮挡了我大部分的视线,蹭到窗边,刚伸出手去拉那窗户,突然,我有一丝不祥的感觉,对了,就是那天我在医院走廊被撞飞时的感觉!我打了个寒战,向左一扑倒在地上打个滚爬起来。
屁股上仍给撞了一下,如果不是方才见机得快,怕要从窗户里摔下去了,我冷笑道:“不管你是人是鬼,一个合格侦察人员不可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的。不如,换个新的花样吧?”
象是为了回应我的话,我左右两边的窗户“啪啪”被风吹开,然后在风里疯狂的拍打着,外面的昏黄的路灯应声熄灭。
对了,客厅的电视机是谁开了它?我不可能去打开电视的,因为我知道这台电视机能收到的都是非华语台……
我背贴着墙等了几秒,这几秒钟仿佛有几年那么长,昏黑的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象隐藏着可怖的面孔,随时向我扑来,但是,没有,我很想离开,我想马上就跑到楼下,楼梯就在身后,只要倒退一步就可以。但我知道,如果破坏了现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也许会有更恐怖东西!
门铃的响声打破了这个僵局。不论是赵重犀还是莫奇生,这么晚回来不带锁匙,要我这个伤还没好的人去给他们开门,都是很让我愤怒的事。但这时,却是我离开的绝好的契机,我咒骂着跳下楼梯,飞奔而出走在石径上,但走了一半,我就觉得不对了。
我揉身闪到一颗快要被风吹断的小树边,却听风雨里门外响起拍掌的声音,一个沙哑的声音大笑道:“不错不错,好身手,不过,再好的身手,也快不过子弹吧?”
这时花园临街的木栅栏门被推开,十几个乌黑的枪口在风雨下分外阴森。一个很面熟的老太太,披着雨衣,向我走了过来,她望了望我右肩上不时被风吹起的塑料布里打着夹板的手一眼,便笑道:“侥幸,倘若不是只有你一人在,怕没有这么顺利。”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比面对十几个乌黑哑光的枪口更糟的,那么,也许就是孤身一人面对十几把枪;
当然,如果赤手空拳孤身一人来面对这个场景,无疑是更令人头痛;不过我现在头痛的,不在于我赤手空拳而且一只手打了夹板。
我头痛的原因在于,指挥这十几把枪的,是一个老江湖。
是的,如果室内还有其他人在,不可能让一个客人并且还是受伤的人来开门,这绝对是一个老江湖,我心里有莫名寒意。
那老太太拍拍我的肩膀,调侃着道:“朋友,有什么好想的?”
对了,我认得她,就是我遇到莫生之前,那位卖饰物的老人!天,怪不得我那天找不到说话的女人,原来就是近在咫尺!所谓明查秋毫,不见车薪怕就这么回事了。看起来,从我踏出机场,便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我这时倒也放下了,笑道:“我在想,为什么遇到你之前,没有遇到该隐呢?不然我咬他一口,现在面对你时,就不用太过头痛了。”
“先夫姓余,你可以称我作余老太。”那老太太说话间披着着雨衣,在我前面走向房子。宛如她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我老老实实的跟在她后面,我想无论是谁,被十几把乌黑的枪口指着,也不得不老实吧。甚至有一个红头发的小子见我走得慢了,“啪”的一声把刺刀打了上来,天,他手上是一把中国制的AK47,那三棱型的刺刀,如果刺入人的身体里,绝对比7.62口径的子弹更快更有效地夺去生命。
那自称余老太的西欧老人,把她的手下留在客厅,然后示意我跟她进书房,脱离了十几把枪的威胁,我却仍然没有一点机会。因为从进入屋子里以后,这位老太太只留下了一对湿鞋樱
一个只留下一对湿鞋印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找到曾在风雨里走过那泥泞的小花园的迹象的人。无论这个人的性别,也无论他的年龄,都绝对不是我所能应付的。所以我仍老老实实地跟她走进了书房。
“你是一个侦察兵?”余老太坐下来以后第一句话便问得我摸不着头脑。
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我把雨布扯下,找了条毛巾抹了一下头发,然后缩进书房的沙发里,对她道:“老人家,你中文说得很好。”
那余老太很慈祥地笑了起来,对我点头道:“谢谢,先夫是中国人,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我举起左手对她笑道:“不如我去冲杯咖啡然后慢慢谈吧?你瞧我就一只手了,不用担心我能怎么样的……”
还没说完,却听那余老太高声叫了一句,外面客厅有人应了一句,然后那老太太对我道:“你一只手不方便,叫我的手下去做就可以了,好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笑道:“有肥成察我这样子的侦兵么?您不是说笑吧?”
老太太干笑了几声,突然,她的笑容凝结在满布皱纹的脸上,眼中凶光一闪,明明上栓的书房窗户莫明地立刻打开,“哐哐——”,风,肆无忌惮地翻滚着涌了进来,把我方才打草稿的一些纸飞得满屋子纷飞,书房敞开的门也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书橱上陶瓷小公仔和桌上的杯子不停的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老太太阴森的笑声仿如夜枭一般在书房里响起,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刚才的那种慈祥,对我冷冷地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要激怒我。”
刚才那个红头发走了进来,一手扯着枪背带,一手端着放了两杯咖啡的盘子,他面对着余老太,在桌上放下盘子,余老太突然高叫了一句:探戈!(音)
探戈还是华尔兹,对我现在来说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这个红头发的家伙,背对着我,而且他遮挡了余老太的视线。当然,也许我更该敬幸的是:这个人肩枪的习惯,并不是和我一样的枪口向下。
我从沙发弹起来一脚踢在枪托上,枪口狠狠的撞在红头发的耳朵边上,我左手一操枪的上握木,趁他失神的瞬间一下子把枪从他肩上扯了下来,然后抱枪一滚,一脚踏在沙发边沿上,在沙发翻过来的一刹那一个空翻滚进墙边原来摆放沙发地方,转身蹲下、出枪、右掌砍下保险档移到扳机,枪口现在对着余老太和她的手下。
余老太笑着拍手道:“好,好,我奇怪的是你的右手手指怎么可以搬下保险档呢?这款枪的保险是需要很大力量才搬得下的。”
我额头上渗着冷汗,我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昏过去,但我知道现在一定要挺住,就算握把上的右手持续的传来钻心的痛疼。我冷冷地对她道:“不是搬下,是砍下的。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建议你们先出去,改天找机会再慢慢谈好了。”
余老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对她手下说了句什么,可能是让他坐下吧,然后对我道:“砍下保险档?在这一瞬间你居然能用受伤的手找到准头?”
我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对她道:“谢谢。”如果有一个动作,一天练上一千次以上,足足练了四五年,就算在十年后生死关头时,哪怕是一支手骨折,我想做出这个动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余老太冲我扬起大拇指,我吸了口气,对她道:“我的手臂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我的手指在发颤,懂吗?”
红头发叫了一声什么,余老太笑道:“我的手下说,你就是开枪,也打不中谁的。”
我笑了,五米的距离,我扣动了一下扳机,余老太手上的杯子裂开,残余的咖啡溅在她身上,书橱的玻璃裂开了,“就”一声尖锐的声音这时才响起,我见到红头发脸色变得铁青,余老太也呆住了。
眼看着形式朝我这方好转,突然,那种感觉又来了,还是在我的身后!我左手握着握木抡圆了枪转身向后砸去,果然听有人惨呼一声,然后一只粗壮的臂膊扣住我颈部,把我勒着眼前一黑,几欲昏了过去。
我被人象麻袋一样扔在地上后,待喘过气来才发现,刚才那角落里,站着六天前开着敞蓬车来找我的那个俊朗的年青人,他皱着眉头揉着右腿,显然我刚才那一枪托,也并没有让他好受,我忍着右臂传来的剧痛,笑道:“朋友,要是我右手能动,刚才挥向你,就不是枪托了,而是刺刀了。”那年青人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红头发捡起地上的枪,看了一眼惊叫着向那余老太说着些什么,那余老太阴阴地“格格”笑道:“不错啊,保险档扳在连发,居然用受伤的手能打出单发,看起来,你这条右臂,得先把它废了才行。”
我无奈惨笑了一声,的确,玩过AK系列枪械的人,会知道把AK47保险扳在连发然后打出单发是什么概念,并且是用一只刚接骨一周的伤手,但现在对我来讲,是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无力地瘫在地上低吟了起来,右臂,实在太痛了。
余老太走过来,一脚踢在我的头上,对我道:“听着,你的身手出乎我的意料,也救了你自己的命,我不想杀了你,你当我爱才也好,怕你的袍泽来报仇也好。不过,你养好伤以后,马上给我离开!离开这里,回你的东方或到别的地方去!”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不过能问一下,为什么要找我麻烦么?我想我来到这里,没给谁带来麻烦。”
余老太愣了一愣,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苦笑着说:“因为我收到消息说我的朋友有危险”,余老太蹲了下来,用她满是皱纹的脸对着我,嘿嘿笑道:“可怜虫,你让你的朋友出卖了。你去问你的朋友吧,记住,我不想惹麻烦,我放在史东房子的珠宝和钱,让警察拿去就算了,但如果你养好伤以后还留在这个城市,我一定铲除你,我想你一定明白,这对我来说,很容易做到,无论你多强,你不过是一个异乡人!”
我喘息着点点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望着他们扬长而去在风雨里。
赵重犀和莫奇生,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他们知道今晚会出事,而让我在这里“挡煞”?我心里的怒火剧烈的膨胀,以至一时之间,反至使右臂的剧痛仿佛降低到一种可忍受的程度,我发誓,赵重犀和莫奇生这两个家伙,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我一定会扯碎他们。
这次我是真的愤怒的,要我帮忙,也得把话说清楚,虽然赵重犀第一次找我得时候我拒绝了,但现在我已经答应留下,就应该开诚布公。
但赵重犀始终没和我说明原因,也没说为什么要我帮他,现在看来,他跌了一交之后导致颅内出血入医院的事,真假也是有待商议的了。
我一把扯住莫奇生衣襟道:“你是不是和赵重犀合伙骗我?”
莫奇生很愤懑地和我对骂起来,说他从打电话给我时,没说过一句话。我便质问他,昨晚为何不回来?
莫奇生一听,向我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桂花的房子里出现了许多首饰和珠宝,甚至还有一些名画,其中有两幅居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正品,他去报警我只好陪着去录口供,所以就没法回来了。”
我放下茶杯,对着赵重犀怪笑道:“老儿,你这厮今天不给我个明白,我和你没完!”
赵重犀不慌不忙放下茶杯道,笑道:“你问便是。”
我一拍桌子怒道:“到底你要我过来,帮你什么?”
原来赵重犀跌了一交之后,在昏迷之际,头脑却异常清醒,他马上知道,自己跌这一跤,绝不是偶然,设那障眼阵法的人法力虽不是太强,但对方如果利用极阴之地启动阵势反扑,仍难有胜算,要防万一,便需设法把我叫来。赵重犀笑道:“我一向认为你修为比我高的,得,你别急,我知道你要讲你是唯物主义者,也许换个说法吧:你的心理素质要比我好;或者再换一种说法:你的气势比我强。”
我来了以后,赵重犀已感到对方凭仗极阴地眼开始反扑了,我嘲弄地笑道:“那我怎么没发现?你不是说我修为比你高的嘛?”
按赵重犀的说法,莫奇生车子出现机件问题,我在医院走廊的意外,都是对方阵法反扑引起的。我啼笑皆非,这两件事定然是余老太的手下对我的偷袭,怎么跟修为有关呢:“如此说来,你不应找我,你应找一个老司机和去市体校找一个体操队淘汰的队员。他们在这两件事的处理上,绝对好我一千倍,他们的修为才高。”
赵重犀不以为然地说:“话是这么说,但难道你没发现,这两次偷袭都有些奇怪之处吗”我想了想,低头不语,的确,这两次偷袭都有些诡异,但也不能说明是什么“阵法反扑”。
“正气!”赵重犀以为我默认了,仿佛得到了鼓励,摇头晃脑把这两个字硬给弄得极为铿锵:“还记得你帮我戳在粘泥上的印记么?”
我苦笑道:“够了,老儿,我冶印那刀法,我自己都知道惨不忍睹的了,你都比我强多了……”
赵重犀不以为然地道挥手止住我道:“但我不会无故去刻一枚‘僵卧孤村’的朱文樱”
“如果我没带呢?”
“让你现刻。”
“你凭什么认为我现在会刻‘僵卧孤村’?”
“那你会刻什么?”
“我随便,我可以刻‘但使龙城飞将在’也可以‘大雪满弓刀’……”话没说完,赵重犀已经哈哈大笑,我略一思索,也脸上一红,不再言语。
但无论如何,我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从此时开始,赵重犀在我心里,也从以前的挚友大大跌为点头之交了,我向来讨厌不能坦诚相对的朋友。第二天我查了这个城市有飞回国内的航班,我就收拾起程了,赵重犀百般挽留无效之后,便帮我订了机票,我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就出门了。倒是莫奇生这狄夷之人,颇为率性,一个劲的缠着要和我“换帖”“结义”云云,我一再和他说明,并不是瞧不起他,而是现在已不时兴这种“斩鸡头,喝血酒”的勾当,还是君子之交为好。
帮我叫了计程车,在送我上车时,莫奇生突然指着边上的赵重犀对我道:“小心,小心赵。”
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谁知他的答案很是离奇,他说:“我师父以前碰过一个谢老道,也是当了道士又耐不住寂寞还俗的,不是好东西,没义气。赵也是当了道士还俗的,都不是好东西。”
望着边上尴尬的赵重犀,我大笑拍了拍莫奇生的肩膀,他这话倒颇是出了我这些天以来心头纠结的一股恶气。
我在车上和妻子通了电话,她听了我这几天的经历之后对我道:“你自己要小心些。”
我笑道:“赵重犀不是说我有一身正气么?你别担心。”
“或许,压根就不是什么正气。”妻子沉吟了一阵子,在电话那头道:“如果我遇到一个敌人,可以让我毫无防备地在下台阶时绊到颅内出血,我也会找你帮手。”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受严格的侦察专业的训练,加上你少年时经历过无数次街头械斗,所以对身边的危险的感知,你远比一个只会画符念咒的老头,或是一个就算武功极高却没什么实战经验的莫奇生,要来得敏锐。也许论打斗你远不如莫奇生,但赵重犀要的就是你这份对危险的感知。”
我沉默了一会,对妻子苦笑道:“你别这么直接行不行?不论如何,赵重犀还把我描述成一个修为高深、一身正气的角色,你倒好,直接说人家就是找一预警器,找一替死鬼,你这多伤人心你说?”
“你夫人说得很有道理”这时出租车司机笑着接话道:“只凭几句话,说对了九成,心思缜密。”
我忙笑道:“谢谢,过奖了。”
但马上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里不是国内,为什么这司机会说中文?他又如何知道“说对了九成”?却见那司机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道:“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
正是那个余老太手下的年青人,俊美而潇洒。我对妻子道:“遇上一位朋友,一会聊。”便挂了电话。我对那年青人笑道:“见了好几次面,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成冰,水成冰。”年青人很有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回头开着车子道:“先生,我说过,你别碍我的事,你偏偏要戳上你的随身小印,让我无法把东西转移。余老太老了,她怕事,我可是言出必行,只好得罪了。”
车子拐了弯,向机场的相反方向开去,我摇头笑道:“这事,我不知就理,要算帐也轮不到我头上。”
“不、不”那水成冰摇头笑道:“先生,你那个小印,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着回过头来对我道:“对了,先生,其实你也不冤的,本来你一踏上这里,我就应该和你算一算帐了,我师妹叫做:刘秀美。”
我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师妹的事,可以说全然和我无关,倒此时,那有我辩解的余地?所谓肉在砧上,不外如是,我便也不说话了,低头想着脱身的法子,可我,手无寸铁,右臂经过那天剧烈运动,曾经去医院治疗过,但手肿得和面包一样,现在就是给我一把枪,我连扣扳机都没法子,我还有什么法子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