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安原本以为自己要到毕业的时候才可以回到B市,她在宿舍的时候时常想家,每当她收到姑姑寄过来的东西,总能想起很多童年的事情,不够美好,可却难得天真。
没有美满的过去,所以才对现在的生活抱有希望,却发现原来从来不是上帝的宠儿。
夜里被冻得睡不着的时候,维安就会偷偷策划在放假的时候跑回去,可惜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让人满意的创作,没有优秀的成绩,她没有回到起点的立场,也没有能力去证明姑姑照顾自己是值得的。
才刚刚二十岁的年纪,维安却想象过很多荣归故里的场景,每一种都像遥不可及的梦,只是她从未想过,真的再见到B市的时候,她眼中的景象已经不再清晰。
澜城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维安低着头只背了一个双肩背包等在站台上。
姑姑来接她,忽然看到她无神的双眼和头上的伤口,两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儿,已经生出白发来的长辈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瞬间哭得止不住。维安不能让亲人紧张,只说自己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去摔伤的。
而后她只能默不作声跟着姑姑一起回B市去,坐了冗长的火车,从带着春寒的城市回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青春真的就像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程,开始与结束都毫无预兆。
当维安真正站在B市的站台的时候,她才发现一切没有想象中那么安慰。
维安抬眼茫然地看向周围,这才确定世界之大,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被她划分为归属。
没有眼镜,她看不清身边人的表情,所有曾经想念过的建筑都让人觉得陌生,所有行人空洞的表情都让她觉得害怕,可是最终,维安还是不得不选择关上手机,把一切都抛在身后那座城里,不再去询问答案。
既然已经做了逃兵,她也只有这一条路有勇气走下去了。
B市的气温暖和很多,像是澜城的夏。
她努力微笑和姑姑聊些平常的话,说到气温,她第一个反应却在心里想起了宋书铭,她脸上努力笑得平常,和姑姑说,“还是B市好,澜城的温度很极端。冷得时候让人受不了,热起来又闷得喘不过气。”
心里却很想哭。
家的温度就像属于宋书铭的温度,安全,介乎冷暖之间的平静。
可他却让她也无法面对。
维安被姑姑拉着坐上公车回家,靠着车窗,前方反光镜投来的强烈日光让她受不了,只能抬手遮住眼睛,车上的滚动新闻一直在谈论联丰集团总裁受审的事情。
她被迫听了很久,虽然听不太懂那些事,但大概明白好像是乔家的人竟然上诉成功了。
车上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刚刚买菜回来,听到新闻觉得有意思,靠着扶手一边算菜价一边聊,“这种事胳膊拧不过大腿,哪个大集团上边没点人照应啊?说倒还真能倒了?”
“就是的,本来都出判决结果了……”
姑姑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上,忽然拉着她的手塞过来一袋糖炒栗子,像维安小时候那样,搓搓她的脸蛋说,“我都忘了,刚才在火车站外边给你买的,赶紧趁热吃了。我知道你总想着这个,每次我都说给你寄点过去,你姑父却拦着说容易坏,黏在一块寄过去也长虫了。”
维安手里紧紧攥着那一袋子温热的糖炒栗子,好闻的香气尽在眼前,她却不敢说什么了。
姑姑似乎也意识到了,停了一会儿又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我都说了,孩子受了点伤,请假回家养好再回去,你姑父看见了也不能怪你”
她默默地点头,在姑姑催促下才舍得伸手剥开栗子,熟悉的味道让人怀念,遗忘了很久之后再想起,维安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每个人都会走出旧有的生活,让自己活得更好,她却每次都在倒退。
那些栗子吃得如鲠在喉,从来没有这样难过,像那些讨人厌的阳光一样,对维安今后而言,它们只能代表一片模糊不清的回忆。
她一连一个星期都呆在家里。
维安因为伤势通知学校方面算作休学,回了家就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姑父看到她第一眼就已经沉着脸不说话了,她更没有立场多说。
每次晚饭的时候屋门外都传来一阵嘲讽,“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弄成这样?她一个女孩子,好好的怎么可能摔成这副德行,还给你打电话?肯定是被人打了心虚!”
姑姑小声地劝阻,可姑父却越想越来气,终于在今天忍不住,使劲敲维安的房门,非要把她拉出去,三个人站着当面说清楚。
姑姑家在旧式的老楼里,房子的天花板很低,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你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弄得?刚开学为什么不回去上课,躲回来算怎么回事?”
她姑姑在一旁一个劲地冲维安使眼色,示意让她别说话。
姑父敲着桌边更不高兴了,顺势想起来,冷哼了一声又对维安说,“你真和你爸一模一样!他扔下一家烂摊子出去喝酒找女人,你现在也一样!是不是在外边惹了事?没处躲才给你姑姑打电话的?”说完他回身又和维安的姑姑吵,“我早就说过,这孩子有娘生没娘养,你管她干吗!现在好了,万一哪天她惹出乱七八糟的人找上家门,我看你怎么应付!”
维安突然抬头,盯着姑父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