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看她的目光更急了,“你瞪什么瞪,还反了天了?果然是出去回来的,翅膀硬了是不是!”说完他就要冲过来,姑姑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声音也大了,推着他说,“孩子刚回来,头上还没好,你说这些干什么。”
可是这些矛盾早就是拦不住的了,被强行压下去太多年,像汹涌而来的洪水,一旦找到一点缝隙,就要成灾。
左右为难,谁也别想好过。
维安站在客厅中间,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人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反而更加无畏。
反正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伤心的事情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骂。
十几年来她第一次顶嘴,看着自己的姑父说,“我爸是不管我,但也轮不到你来骂他,要骂也是姑姑骂,都是她把我从小养大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分明连指责的权利都没有,没有半点真心,拿上一辈人的不幸来当做自己的筹码,何苦还来伪装尽职尽责的长辈?
她说出去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果然又是一场战争,维安知道自己现在就像只刺猬,以前她或许还能忍,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没有,这半点自尊就成了唯一的凭借。
最后这场争吵以她被姑姑推进屋里关上门告终,门外的动静惊天动地,好像还砸了盘子。
客厅里还在不停地吵。
维安抱着膝盖坐在门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好像所有的事情接踵而至,谁也不能让她喘一口气。
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的确,冷静下来想,她不该多说话的,是她自己非要逃回家,姑父生气也无可厚非。她走的时候那么坚持,说自己成人了,将来回来是要报答姑姑的。
现在却让姑姑为自己难办,受人白眼她也罪有应得。
维安关了手机,没有电脑上网,眼睛也看不清电视节目,为了不再让自己惹姑父生气,她干脆不走出房门。无聊的时候就翻找自己以前的东西解闷,可屋子里只剩她小时候的一堆书本和画笔了。
她甚至在午后觉得连时间都静止不动,无法向前。
她拿起笔来想要寻找颜料,找了半天发现没有,可能是姑姑收起来了,维安只好握着画笔试了试,突然又放下,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调出的颜色是否准确,还能画什么呢?
于是就拿着笔在画纸上连字,一个一个写出来,她曾经用一个月的时间逼着自己学会将乔御的名字写得好看帅气,要像他的人一样。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奇怪的,在年少时,喜怒哀乐就像在演戏,一碰就惊天动地。
维安曾经费尽心机用了那么长时间才习惯写御字少一笔,只为了感觉上的浪漫,为了她能和其他喜欢他的女生不一样。
现在,她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闷在屋子里让自己习惯完整地写出御字。
最终,背后百叶窗外的树影一成不变,一日又一日,她头上的伤口结疤脱落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
春日的尾巴,气温变得更热了,维安换上一件简单的长袖衣服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真正长成了长发,遮住伤口也看不出来,不用再让姑父看着碍眼了。
所有伤口都可以痊愈,只有她的眼睛救不回来,她开始习惯光线的变化和模糊的世界。
维安近一个月来第一次打开手机,瞬间收信箱就是全满的状态,除了两条是宋书铭的短信之外,其余都是顾梦梦。
她自嘲地握着手机想,也许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想念她的两个人。
她手指停在宋书铭的名字上,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点开看。
第一条是她突然离开澜城那天发的,他说,“Annie,如果你不能理解我也没关系,但请你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给我回一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好吗?”
第二条很长很长,手机上显示足足有五页的容量,维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看了,他说,“我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理解。但是Annie,我想告诉你,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将来会成长为美丽出色的室内设计师,缺乏色彩并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你会结婚,有正常的家庭,你会离开以前的环境去国外,你会成为人人羡慕的好女孩。在这之前,也许你会吃一些苦,但不要害怕,我来陪着你,我会让你平安度过那些灾难,我不要求你相信我,但请你一定相信你自己。亲爱的,你会是最棒的小Annie。”
她看着这条短信还是哭了。
手下的画笔轻描淡写画出一个轮廓,竟然是图书馆,暗淡的阴影和见顶钟楼,一成不变的学术气氛,和通透的玻璃大门。
维安突然发现自己这样想念他,那是一种从心底泛起的酸涩,不管何时何地,宋书铭总是努力让她相信自己,而非虚无缥缈的空口诺言。
那些所有散落在青春之中的爱情太浅显,一场暗恋换一场心伤,她用三年的时光换到永生不能再描绘蓝天的惩罚,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远远放手,无关爱恨也好。
可她最后却被宋书铭的话逼得无处可逃,他不说甜腻的情话,他只说,请你相信你自己,你会是最棒的小Annie。
这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我爱你都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