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我们却认为在这个极其简陋的木棚中度过的时光,是我们一生当中最美好最快乐的。,为了不中断一些重要的实验,我经常就在木棚里随便做点吃的当做我们的午餐。有的时候,我不得不一整天都用一根同我身体差不多重的大铁棒去对沸腾着的沥青铀矿进行搅动。等到傍晚时分,工作结束的时候,我就会像散了架似的,连话都不想说了。还有的时候,我又要进行极其精密的结晶、分离工作,这时我又会因为室内四处飘浮着的灰尘,影响到浓缩镭的程序,使我没有办法保护好分离出的“宝贝”而苦恼。唯一令我觉得满意的是,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可以安静地做进行我们的实验。当实验进行得很顺利,可能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时,我们就会欢欣鼓舞,激动之情简直无以言表。但有的时候,我们干了很久却仍然见不到成效,这时沮丧失望的心情就会困扰我们。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不多时我们就会又去考虑新的设想和工作了。工作之余,我俩便会一边在木棚中踱来踱去,一边对我们的实验进行冷静的讨论,这个时候,我们的快乐也是难以言表的。
还有一件令我们感到快乐的事情,那就是,夜晚跑到木棚里去。这时我们能够看到那被我们提炼、分离出来的宝贝正在玻璃瓶或者玻璃管里向四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真是美丽极了,令我们感到既新奇又激动,那闪烁着光彩的宝贝,宛如神话中的神灯。
几个月里,除了短暂的假期以外,我们从没有中断过实验研究。研究结果越来越明显地表明,我们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成功,所以,我们的信心也就越来越坚定了。这时,我们的研究工作也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因此我们不但可以购买到更多的废渣,还可以在工厂里完成初步的提炼,这就极大地方便了我们,令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进行精确的分离工作。
到了这个阶段,我就专门从事纯净镭的提炼工作,而皮埃尔则专心对新元素散发出的射线的物理性质进行研究。当我们处理完一吨铀沥青矿渣之后,得出了一个确定的结论:在吨含镭最丰富的原矿中,镭的含量也不足几分克。
年,我们提炼出了一分克特别纯净的氯化镭。这些氯化镭显示出了元素所应具有的性质。这种元素具有不同于其他元素的特别光谱。我们还确定了它的原子量,其值远远大于钡。就这样,我们得到了确定镭为一种独立元素的全部必要证据。这一工作耗时四年,但是如果资金充足、设备齐全的话,也许只需一年我们就能够完成了。我们呕心沥血求得的结果,为放射性这门新的学科奠定了基础。
几年后,我准备了几分克绝对纯净的镭盐,更加精确地测定出了它的原子量,甚至还提炼出了纯粹的金属镭元素本身。不过,确定镭的存在及其性质的年份仍旧是年。
这几年来,我们夫妇两人倾注全部心血进行研究,同时,我们的社会地位也产生了变化。在年,日内瓦大学想要聘任皮埃尔为教授,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巴黎大学得到了一个副教授的职位,而我也于一所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出任教授,学校位于塞弗尔。因此我们没有去日内瓦,而是留在了巴黎。
在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我工作得非常开心,我尽量让学生们到实验室去实际操作,以便使她们的动手能力得到提高。这所学校里全部是岁左右的女生,都是通过严格的考试才被录取的,在入学之后,她们只有继续努力学习才能通过考试,成为中学的老师。这个学校里的每个学生都勤奋好学,作为老师,我自然也愿意尽自己的全力去教好她们的物理。
但是,自从这一发现公布之日起,我们的知名度便日见高涨了,以致影响到实验室原有的宁静,我们的研究工作逐渐受到了干扰。年,我做完了自己的博士论文,并且获得了博士学位。在这一年的年末,我、皮埃尔和贝克莱尔因为发现了放射性与放射性元素而共同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在那之后,我们的成就被报纸杂志大加颂扬,使我们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安心工作,每天登门造访的人都不断,有的请我们去演讲,有的向我们约稿子。
获得诺贝尔奖是一项很大的荣誉。而且,这笔奖金数额要比其他奖金大很多,这对我们今后的研究工作是大有裨益的。可惜的是,此刻我们已是精疲力竭,两个人中经常有一个体力不支,所以当年我们都没能前往斯德哥尔摩领奖和发表演说。直到年,我们才到了那里,由皮埃尔做了诺贝尔奖的获奖感言。在那里,我们受到了瑞典人民的热情接待。
以前,极其恶劣的工作条件已经导致我们的身心疲惫。现在,获奖后报纸杂志的大加颂扬导致探访者不断,更使我们疲于应付。我们所喜欢的平静、有规律的生活被彻底破坏了,这给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我前面已经说过,必须在不受外界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我们才能继续正常的家庭生活与科学研究工作。前来拜访的人虽说用心很好,但却不知道这样做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年,我们的二女儿艾娃·德尼斯出生了,我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实验研究。就在这一年,因为荣获诺贝尔奖,再加上社会方面的赞扬,巴黎大学聘任皮埃尔担任他们新开设的一个讲座的教授,并且还为他创办了一个实验室,任命我为实验室主任。其实这个实验室并不是新建的,只是把原先空置的房间收拾出来让我们使用而已。
年,正当我们准备告别那已使用多年并带给我们无限欢乐的木棚时,一场可怕的灾难降临了。这场灾难夺走了我的皮埃尔,只留下我一个人抚养孩子并继续我俩的事业。
这场灾难使我失去了人生旅途上最亲密的伴侣与最要好的朋友,我真的无法用言语来表述它的严重影响。这沉重的打击使我的精神处于崩溃状态,感觉自己完全无法面对未来,但是,皮埃尔的那句话始终萦绕在我心中不能忘记怀:“即使我不在了,你也必须坚持下去。”
皮埃尔去世的时候正是他的名字与成就为公众所认知的时期,所以在社会上,特别是在科学界,大家都很惋惜,普遍认为他的去世是国家的巨大损失。因此,巴黎科学教育界决定由我继承皮埃尔任职一年半的讲座教授的席位。这可以说是破例的决定,因为在过去,没有一个妇女担任过这种职务。巴黎大学的这一决定,确实让我感到无尚的光荣,使我受到激励,得以继续进行原来的研究,否则的话,我可能就不得不放弃了。我本来并没有期盼获得这项殊荣,因为除了一心想为科学事业奋斗终生之外,我没有任何的野心与奢望。这种情况下,授予我这一职务,更使我悲从中来。我担心自己能否承担起这一重任。几经思考,我决定试一试看。于是,从年秋天开始,我以副教授的身份开始在巴黎大学授课。两年后,我被聘为教授。
自从皮埃尔离开之后,我生活上的困难就免不了大大增加了。以前由我和皮埃尔共同承担的事情,现在只能由我独自承担了。我不得不亲自抚养两个孩子。皮埃尔的父亲仍然和我们共同居住,并且主动提出和我共同承担家庭的重任。他非常高兴能够帮着照料两个孙女.失去儿子之后,两个孙女成为他唯一的慰藉与欢乐。在他和我的共同努力下,孩子们才得以享受到家庭的幸福。我们决不将心中的隐痛在孩子们面前流露出来,因为她们年岁太小,不该让她们过早地品尝人生的悲痛。皮埃尔的父亲喜欢乡村生活,所以我们就在苏城租了一座带花园的屋子,它到巴黎城里只要半个小时。
生活在乡间确实有很多好处,不仅我的公公可以享受那里的环境,特别是那个花园,两个女儿也得以经常去空旷的田野间玩耍。因为我白天要上班,经常无法照顾女儿,所以只好请了一个保姆。第一个保姆是我的一个表亲,后来又换成了一个很厚道的女子,她曾带大过我一个姐姐女儿。两位保姆都是波兰人,因此我的两个女儿都会讲波兰话。我的波兰亲属们也不时地来看望我、安慰我。我们一般都是在假期设法在法国海滨相聚,有一次还在波兰山区待了一段日子。
我亲爱的公公久病之后在年去世了,这令我伤心悲痛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他卧床不起期间,我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在病床边陪护他,听他讲述往事。对于爷爷的逝世,我的大女儿感到尤为悲痛,当时她已经岁了,已经懂得爷爷的关爱是多么的重要,更无法忘记往日祖孙相处的幸福时光。
苏城没有太好的学校。当时我的小女儿年岁尚小,需要的是于身心健康有利的生活环境,她需要户外游戏、散步、初步的小学教育等等。活泼、聪颖的个性特点已经在她的性格中显现,对于音乐,她更是尤其喜爱。她的姐姐有点像她父亲,不太活泼,反应也比较迟钝,但是理解问题和推论的能力却很强,似乎适合搞科学研究。她在巴黎的一所私人学校上过学,但我却并不想让她进中学念书,因为我总感觉中学的课程太多,课时太长,不利于青少年的成长发育。
关于孩子的教育,我认为应该顺应其身心健康发育、成长的需要。除此之外,还应该尽可能多地让孩子们学习文艺知识。但是,大多数的学校,却将过多的时间花费在了读写与练习上,并且还有大量的家庭作业,令学生喘不过气来。而且,这类学校所设置的大部分理科课程同实践相脱节。
大学的圈子中有一些朋友和我持同样的观点,所以我们便成立了一个互助合作小组,共同对我们的子女进行一种新式的教育。我们每人各自负责一门指定的课程。即便大家工作都很忙,并且孩子们的年龄大小不一,但是我们的热情丝毫不减,对这项教育改革实验保持着很浓的兴趣。通过不多的课时,我们将理科课程和文科课程有机地结合起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并且所有理科课程都配有实验,孩子们对此很有兴趣。
通过我们两年的努力,大多数孩子都有所收获,特别是我的艾莱娜。通过这种学习之后,她竟然能够插入巴黎一所中学的高年级班,并且没有遇到太大困难便通过了各门功课的考试,在比一般学生小的年纪便进入了巴黎大学,学习理科专业。小女儿艾娃没有接受我们这种新模式的教育,但是后来也进了一所学院。一开始,她只是选修部分课程,后来才学习全部课程,她是一个好学生,在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
我对两个孩子的体育锻炼也很重视,除了户外散步以外,我认为体操和运动也很重要。在法国,对女孩子在这些方面的教育往往被忽视。我要求两个女儿每天都要做柔软体操,还经常带她们去山里或者海边度假。她们两个游泳和划船的技术都是一流的,也不怕远足或者骑车远游。
当然,对女儿的教育只是兼顾而以,我仍将大部分的时间用于科学研究。有些人,尤其是女人,经常会问我是怎样把这两者处理得如此好的。是的,这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它需要有坚忍不拔的精神,而且还要做出一定的牺牲。我和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一直感情很好,相处愉快。在我们的家里,相互体谅和彼此尊重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们母女之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伤人的话,做过一件自私自利的事。
我在年,接替皮埃尔到巴黎大学任教的时候,只有一间设备短缺而又狭小的临时实验室可以用来工作。皮埃尔在世时,一些科学家和学生已经在那里同他一起工作了,我接任后,在他们的鼎力相助下,继续进行研究,并且获得了满意的成果。
年,我得到安德鲁·卡内基先生的同情和赞助,他赠给我的实验室一笔奖学金,使一些成绩卓著的科学家和学生能够全心致力于研究。这种帮助很有价值,能够使那些有志于科学研究且具备研究能力的研究者实现自己的心愿,不致于中断研究。为了科研事业,社会上的有识之士应该尽可能多地设置这种奖学金。
当时,我的奋斗目标是尽自己所能将几分克极其纯净的氯化镭提炼出来。年,我完成了对镭元素的新的原子量的测量,到年,我最终提炼出了纯净的金属镭。这一提炼和测定的过程很精密,需要特别地细心。我是在一位著名的化学家的鼎力相助之下,才获得了成功的。在那之后,我没有再次重复这一实验,因为这一实验过程有使镭元素丧失的可能,除非极其小心极其谨慎地操作。这次成功终于使我见到了这一神奇而又美妙的白色金属镭。但是因为许多实验在等着使用它,我不能将它一直在这种美妙的观赏状态下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