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觉得基督教迅速征服了西方世界可以证明基督教思想起源于天国。我并非想加入这样的辩论,仅仅是想指出,大部分罗马人恶劣的生活环境是同最早期传教士的成功有着很大关联的,正如困窘的生活使得神学成功一样。到现在我已向你们勾画出了罗马的一方面——士兵、政客以及企业富翁们的世界,这些幸运儿居住在拉特山山坡上、坎帕尼亚山峰峡谷里或者是那不勒斯海湾,过着文明幸福的生活。不过他们仅仅代表了一个方面。那种能让诗人欢呼太平盛世、在城郊数不清的贫民窟里,能激发演说家将奥克塔维安比作丘比特的繁荣景象,却是十分罕见的。在一排排长看不到尽头、昏暗惨淡的租赁屋里,拥挤不堪,臭气弥漫,劳苦的贫民在无休止的饥饿、流放以及痛苦之中生活。在他们看来,仅有一个朴实的木匠的故事才是真实可信的,他在大海对岸的小村庄居住里,辛勤的用自己的双手换来了每日的衣食所需;他热爱贫苦受辱的人,因此被贪得无厌、嗜血成性的敌人给杀害了。确实,困苦的罗马人对米思拉斯、爱西斯和艾蒂斯的大名都早有耳闻,不过这些神都死了,千百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人们对他们的了解也只是依照千百年前就死了的人留下的传闻。
不过,约书亚,基督,也就是希腊传教士所谓的救世主,在不久前还活在世上。那时很多活着的人都知道他,在台比留皇帝掌权时期,要是谁偶尔去过叙利亚南部,说不定还听到过他的演说。还有别的事例。曾经街角的面包匠与邻街的水果商贩在阿皮恩古道旁的昏暗小花园里,同一个叫彼得的人谈过话;前往过戈尔格塔山周边的渔夫也可能看到过先知被罗马当政者的士兵钉在十字架上。要想理解基督教突然盛行的原因,我们就不得不记住这些。正是由于亲身接触,即亲密无间的私人感情,让基督教得到了远高于别的教义的优越性。基督教的爱代表的是各国深受迫害、丧失权利的人们的心声,所以扩散到四面八方。基督的话是否同后人所用的词汇保持一致倒是无关要紧,奴隶们有耳朵有心,可以理解。他们在光辉未来的崇高诺言前颤抖,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终于有人说出了使他们获得自由的话。他们在世界的权势面前,不再显得卑微可恶了。相反地,他们变成了受宠于慈父的孩子。他们将继承世界的一切。他们也要享受到一直被住在萨姆尼别墅的别墅高院里趾高气扬的人也没法享受到的欢乐。由此新信仰的力量便产生了。
基督教是让普通人享有平等权利的第一个实在的宗教。当然,我并非要将基督教说成是灵魂的感受——某种生活与思考的方式——我想说明的是,在充斥着腐朽的奴隶制国度里,这样的好消息必然会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燃起感情上的熊熊大火。不过历史除了个别情况外,对普通人的精神历险是不予记述的,无论是自由人或是奴隶的。倘若这些谦卑的人被分为民族、行会、教会、军队、兄弟会以及同盟,开始服从某个人统一的指挥,聚积起大量的财富来缴纳税款,被强制从军为征服别的民族而战,仅仅在这些时候,编年史家才会注意和重视他们。因而,即便对早期基督教会我们了解甚多,可对它的真正创始人的了解还是少之又少。这确实是憾事,这是因为在任何史籍里基督教早期的发展都不失之为最有趣的史实。在古老帝国的废墟上基督教堂终于拔地而起,这是两个对立利益相结合的产物,有一方代表关爱仁慈理想的巅峰,是耶稣本人教授的,另一方则代表狭隘地方主义思想,在它这样的束缚之下,从一开始耶稣的同乡就同世界别的地方的人疏远了。
通俗一点来说,这种地方主义让罗马人的效率与朱迪亚人的专横跋扈融成一体,结果建立了抑制思想的恐怖统治,尽管行之有效,可情理难容。为了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们必须再一次回到保罗的年代与耶稣遇难后的五十年,牢牢把握这个事实:基督教产生于犹太教内部的变革之中,是一场纯粹的民族主义运动,它从它诞生的那天开始,受到威胁的不是别人,正是犹太王国的统治者。基督在世时当政的帕里希人十分明白这点。他们当然非常害怕威胁着精神垄断的鼓动宣传,原因在于这种垄断仅仅是建立在野蛮武力的基础之上。为了让自己不被赶走,他们不得不惊慌失措地采取行动,在罗马当政者还没来得及干预的时候,便把敌人送上了绞刑架。没有人会知道倘若当时基督不死,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他遇害的时候信徒们还没有被组成一个教派,他也没有写下任何东西告知后人要如何做。可是这却成了福音。无文字规定和明了的条例规则,反而让信仰者能够自由地遵循耶稣精神并非教规文字了。倘若一本书将他们束缚了,很有可能他们会将全部精力致力于理论讨论上,沉迷于对句号冒号的研究之中。
当然,要是那样的话,则除了几个专业学者之外,就不再会有人对新信仰感兴趣了,基督教便会重蹈旧辙,同别的众多教派一样以煞费苦心的文字纲领开始,到后来以那些争论不休的理论家被警察扔到大街上而宣告结束。在时隔三十个世纪后的今天,基督教对罗马帝国的破环我们了解得到,不过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它对国家安全的威胁同匈奴与哥德人的侵略一佯,罗马掌权者不采取行动镇压是为何?他们当然明白,正是那个东方预言家造成了家奴的动乱,女人们也喋喋不休地谈论天国之王很快就会重现,相当多的老人还正儿八经地预言地球将在一团火球中不复存在。然而,这已不是第一次贫苦阶级为了某个宗教人物而发疯了,并且极有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倘若警方严密切注视着动态,贫穷的狂热者便不可能打乱帝国的安宁。警方确实戒备森严,可找不到诉诸武力的机会。新的宗教追随者从事事业的方式很值得让人推崇。他们并非推翻政府,刚开始时有几个奴隶还对上帝的父爱和人们彼此间的手足之情会终止主仆之间的旧式关系存有幻想,圣徒保罗连忙来解释说,他的王国看不见摸不着,尘世的人最好对所有的一切都逆来顺受,以便在天国里能够获得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