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忠州传来了柳宗元的急报,内容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在柳宗元抵达忠州前三天,陆贽在忠州城外山上遇刺,中了一剑,而且凶手的剑上有毒,好消息是有家人拼死保护,附近又有山民经过,认得陆刺史,上去打跑了刺客,而且陆贽在忠州十年,无所事事,而忠州又多病少医,于是整天忙着研究医道,进山采药,给人看病,居然随身就带着一种疗毒的药草,性命已无大碍,太医正在给他诊治,只是回朝时间要推迟了。柳宗元文笔极好,看得李诵出了一身冷汗,只得下令柳宗元暂摄忠州刺史,要求他务必保护好陆贽。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刺杀陆贽的是那些人,眼下却又没有证据,不能发作,李诵不禁恨地咬牙切齿,又担忧权德舆的安危,李诵终于有一天为一件小事大发雷霆,情绪激动之时,一头倒了下去。
对于俱文珍和杨志廉以及舒王来说,好消息是李诵的发病证明了陈太医的药方有效,坏消息是陈太医暴露了。
唐代的医学水平相对而言还是很低的,出于现实需要,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有空闲的都会研究医道,于是就有了一大批相对精于医道的人,比如刚刚去世不久的德宗皇帝,比如刚刚遇刺的陆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新君身患中风,于是今年太医院特别从民间选拔了一批在这一块有点研究的郎中进入太医院,专门服侍皇帝康复。偏巧有一位这一天当值,拿了药方来一看,乖乖不得了。这位刚进入太医院,根本就不知道太医院的水有多深,立马就报告说药方有问题。
其他几个太医不信,结果这位就较了真,把药理药效什么的分析了一遍,更主要的是这位偏偏还就遇到过这样的事,于是杜黄裳请示皇后同意,派人去找陈太医来问话,可是找到时陈太医已经冰凉,一根绳子挂在横梁上,死去多时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杜黄裳命人去找陈太医时,俱文珍就在一旁,当时就暗示手下人去做了陈太医,结果还没动手陈太医就畏罪自杀了,俱文珍觉得这人真是乖巧极了,开心之下,义愤填膺地骂了这太医几句,并狠狠训斥了太医院的院正。最后李诵竟悠悠然醒了过来,将院正革职查办了事。
回到府中的俱文珍和杨志廉偷偷找来舒王,暗暗庆祝一番,又大骂这新来的太医多事,三人只得另外合计了一番。
三人不知道也懒得知道的是这个太医是如何入选太医院的。也不知道李诵现在正在后宫握着手腕,笑着对王叔文说:
“不知道王先生从哪里找来的医生,不去演参军戏真是可惜了。”
王叔文笑道:“这是臣的一个老友,生性诙谐,最是爱装模作样了。”
于是君臣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王叔文走后,李诵一边走动,抖着手腕,一边自言自语道:
“装吴老二还是满辛苦的。”
旁边李忠言听了却一头雾水,暗忖道:“状物落儿是谁?莫非是边军里的胡将?看来咱要留心留心了。”
两天后,从凤翔劳军回来正在路上的皇长子李淳听说父皇又发了病,带领百名侍卫快马加鞭回到了长安。当天晚上,李诵在御书房召见了李淳,李淳问安后,汇报了劳军的有关情况。
李淳回到长安的第二天,长安城里市坊间又出了两条消息,一悲一喜。 悲的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王叔文的老母去世,丁忧回家了,喜的是宫中传出消息,要立广陵王为太子了。
御书房里,王叔文伏地哭泣,七十岁的老人伤心成这样,让李诵不由得心里也一阵发酸,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亲人,“陛下不以臣老迈,信任微臣,微臣感激涕零,一心肝脑涂地以报朝廷陛下,老母病重也未能日日亲侍汤药,实在是不孝啊!老母临终前,思念山阴故里,老臣恳请陛下恩准老臣乞骸骨,送老母灵柩返乡安葬!”
自古忠孝难两全,在现代社会很多时候都会出现强忍丧父、丧母等之痛坚持工作的情况,当事人会被称赞为舍小家顾大家,高风亮节,被高调正面宣传,可是在古代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是不孝,有违名教,是要被唾弃的。一般官员遇到这种事都要丁忧服丧三年,比如李愬就丁父忧为父亲实实在在守了三年孝,而且是依照古礼为父亲守陵三年,守完陵之后才应德宗皇帝征召入朝。遇到这种情况国家必须无条件支持。当然如果国家有特殊的紧急情况可以将丁忧的官员召回,称为夺情,比如曾国藩,丁母忧期间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就被夺情起复。
现在摊子刚刚铺开,李诵实在不想放王叔文走,王叔文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不是回家办丧事的时候。但是王叔文根本就不够夺情的条件,现在天下暂时太平,没有紧急情况,而且王叔文眼下只是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并非宰执重臣,根本就没有夺情的借口。王叔文很明白这一点,如果自己不请去,马上俱文珍一党甚至连不在局中的卫次公都会上书弹劾他,于是早早就上表丁忧请去。
李诵也明白如果不让王叔文丁忧后果会很严重,只得叹了一口气,在王叔文的表章上圈了个“准”字。
现在王叔文是特地来辞行的,辞行时作为一个老臣又按惯例“乞骸骨”请求退休。望着这个六个月来对自己尽心尽力辅佐的须发皓白的老臣,李诵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舍,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酸酸地道:
“王先生请起。王先生操劳国事,无法侍奉高堂,朕也感到万般愧疚。只是王先生是朕股肱重臣,须臾离身不得,还请王先生节哀顺变,待王先生守孝期满,还请王先生继续为国操劳。”
手一挥,李忠言就让人送上了李诵的赏赐,王叔文叩恩之后,就告退而去。三日之后,王叔文扶灵千里返乡。历史上王叔文并没有这一举,从长安到山阴,就是今天的从西安到绍兴,路途山水纵横,何止千里迢迢?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李诵非常害怕王叔文会吃不消,却又无可奈何。
王叔文的去职,让俱文珍开心不已,自从被刘辟点醒之后,俱文珍就仇视李诵身边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去除李诵的左膀右臂,现在李诵最信任的的王叔文走了,走的如此轻而易举,让俱文珍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一回到府中,俱文珍就开心地大笑起来:“舒王殿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舒王李谊四十岁上下,是个玉树临风的老帅哥,长得神清气爽,一团喜气,难怪会得到德宗的喜爱。见到俱文珍,李谊也微微一笑:
“俱大将军春风得意,难道也有什么高兴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