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李谊道:
“本王最近新得了头猎鹰,甚是雄健,听说俱大将军喜欢养鹰,本王就送给俱大将军。”
俱文珍哪里喜欢养鹰,不过他也知道舒王必定是有后话,于是笑道:
“如此,某就多谢舒王殿下了。只是不知这鹰有什么癖好?”
“这鹰嘛癖好谈不上,就是认准了一个猎物,就死活不放手,甚是让本王喜欢啊!”
俱文珍会意,笑道:
“难怪舒王喜爱,这样的鹰某也甚是喜欢啊!”
心里却想道:“把本大将军当成鹰犬?哼,还不知道谁是谁的鹰犬呢。”
第二天,中书舍人滑奂上书弹劾左常侍王伾贪鄙,经查果然属实。这滑奂原来与刘光琦友善,得刘光琦抬举一路升迁,又通过刘光琦认识了俱文珍。俱刘决裂后,滑奂思量再三,还是俱文珍根深蒂固,前途无量,就一脚踢开刘光琦,投进了俱文珍的怀抱。此次出手显然是俱文珍授意,要对亲李诵的势力发起总攻了。
李诵以为王伾是东宫旧人,侍驾有功,打算从轻发落,骠骑大将军俱文珍廷议时慷慨激昂,以为大不可,皇帝无奈,只得下令贬王伾为凤翔节度判官。俱文珍等自然又是弹冠相庆一番。
不料刘光琦对滑奂背叛自己一直恨得牙痒痒,这次突然很聪明地找准了时机,命令自己的门人上书又弹劾滑奂贪鄙弄权。滑奂仗着俱文珍的势力胡作非为,行为恶劣远胜王伾,刘光琦此次发动的上奏有真凭实据在手,裴度等人纷纷跟着上书弹劾,于是滑奂也就跟着王伾倒了霉。俱文珍前两天刚刚在朝会上强调了国法的严肃性,这次就只得吃了个哑巴亏,眼睁睁看着滑奂被贬到了忠州,做起了忠州司马,受陆贽去了。
而尝到了甜头的刘光琦显然也具有猎鹰的品格,对俱文珍党羽穷打猛追,依附权宦的有几个屁股上干净的?刘党的弹劾几乎是一弹一个准,据说皇帝李诵都在后宫夸奖正在给自己捶腿的刘光琦,笑他“练成了弹指神功”,于是刘光琦门下的弹劾积极性也跟着空前高涨起来。
俱文珍和舒王、杨志廉哪里肯吃这个亏?于是发动了一轮声势浩大的反击,依附刘光琦的也没有几个好鸟,于是双方的斗争陡然尖锐起来。刑部尚书同平章事高郢的工作量陡然上涨,连呼吃不消,七天之内告病了两次。而吏部尚书同平章事郑珣瑜也频频头晕,多次在朝会上发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以王叔文王伾开始的去职风暴如火如荼,本来人满为患的朝廷多出了许多空职,无奈之下的皇帝只好破格越级提拔人才。新任考功员外郎、知制诰李吉甫转任中书舍人,而三月刚由监察御史升任侍御史的裴度接替了王叔文,出任起居舍人,半年不到,又升了两级。接着刚扈从广陵王从凤翔回来的刘禹锡因功升任礼部员外郎,凌淮升任吏部员外郎。
七月十日,皇帝以高郢、郑珣瑜体弱多病,多次上书请去,再三挽留之后,命二人去平章事,各守本官。二人明哲保身,眼见局势变幻莫测,得以脱身,自然开心不已。七月十一日,故相郑余庆以尚书左丞同平章事,二度拜相。皇帝登基时是四个宰相,现在半年光景就换了两个,顿时让人觉得局势动荡,要出大事了。现在离任宰相两人,补进却只有一个,虽然宰相并无定额,德宗时一度多达二十几人,但是还是有许多人猜测下一个宰相是谁。其实很多人都猜得到,这个名额,是留给陆贽的。
时值盛夏,毒辣的太阳高挂在空中,虽然是在深山中,也让人感觉难以忍受。官道旁的茶棚里,由于来往客人稀少,小个小孩伏在茶桌上,以手支头,昏昏欲睡。坐在另一张桌上的老人突然站起来,走出茶棚向路的拐弯处望去,似乎来了什么生意。果然远远地官道上拐出来几骑快马,马上的人显然急于赶路,并没有在茶棚旁停歇,骑马人吆喝的“驾驾”声此起彼伏,一转眼又拐没了。老人看了看消失的背影,口中道:“又是公差,咱们忠州这几日还就热闹哩。”
此时的忠州刺史府,代刺史柳宗元正在公堂上处理公务,忠州处于大山之中,山多林密人少,民风淳朴坚韧,再加上两任刺史李吉甫、陆贽都是勤政爱民,精明果断的人物,忠州政事清减,一片兴旺景象,政务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柳宗元这个代刺史实际上无事可做,每天和陆贽在一起谈论朝中大事,天下形势,请教文章政务,或者吟诗唱和,所获果然也是极多,对陆贽的敬佩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陆贽对这个后进也极为欣赏,鼓励指导不遗余力。
估计差不多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柳宗元想到马上又可以和陆贽讨教,心下一阵激动,正打算命小吏值守,自去后院拜见陆贽,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人的叱咄声:
“闪开、闪开,快、快!”
几骑快马踏着石板路冲到刺史府门前,几个官人大汗淋漓地从马上翻身而下,将马交给忠州刺史府迎出来的差役,问道:
“刺史大人可在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几人就向公堂冲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公堂上的柳宗元,却呆了一呆,显然并不知道柳宗元已经代行刺史事,还好内者有一个是随柳宗元来的军官,忙作揖道:
“柳御史,某等幸不辱命,前来交差。”
其他几人也道:
“韦太尉有信回给陆刺史,不知陆刺史现在何处?”
柳宗元道:
“几位辛苦了,半个月前陆刺史不幸遇刺,身中剧毒,暂时由柳某代行刺史职权。”
几人这才明白,又上前见礼。柳宗元虽是代刺史,却知道这事干系重大,忙吩咐书吏去请陆贽,就带了几人往后堂去了。
后院里,陆贽正在紫藤架下乘凉。此刻陆贽的气色虽然比出场时要差上几分,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天气炎热,陆贽也就去了外衣,躺在藤椅上,边上放一壶凉茶,手里拿一卷书,夫人坐在另一边为他剥着水果,嘴里说道:
“自从新皇登基,月月叫家人收拾家当,说下个月必定回长安,收拾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一连半年,只是升了刺史,也没见到新皇的诏书。好容易见到了,可好,还被人刺了一剑,险些丢了性命。也不知道你图个什么。”
陆贽是吴人,一口五月软语从夫人口中说出来,虽然含着嗔怪,陆贽却听得很是舒服,也不生气,笑道:
“陛下不还是想起我来吗?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分内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不也日日想着回长安吗?”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