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哀毁成疾,重劳万机,故久而未安,请权立皇太子监庶政,候皇躬痊愈,复归春宫。臣位兼将相,今之所陈,乃其职分。圣上远法高宗,亮阴不言,委政臣下,而所付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苟胜之徒,辄当重任,赏罚任情,堕纪紊纲。散府库之积以赂权门。树置心腹,遍于贵位;潜结左右,忧在萧墙。窃恐倾太宗盛业,危 陛下家邦,愿陛下即日奏闻,诛杀斥逐群小,使政出人主,则四方获安。”
李忠言一开始读的时候声音洪亮,渐渐略带怒意,倒后面声音都颤抖了。
第一份奏章的意思是陛下您因为因哀痛亲人谢世而身染疾病,每天又为处理纷纭繁重的政务而加重了烦劳,所以这么长时间身体还没有康复。您还是暂时别玩了,休息休息,立个***您处理军国大事吧!您现在就像高宗一样得了病,居丧而不肯发言,将朝廷大政交托给臣下,但是所交托的人选并不适当。 被人蒙蔽,任用小人,这几个人都不是好鸟,还是请您把王叔文、王伾、李忠言、苟胜这些人咔嚓了吧。
表章出自南平忠武郡王、检校太尉、中书令、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所以奏章里说“臣位兼将相”。韦皋为刘辟蒙蔽,只道李诵不能亲政,故而在表章里请立太子,并请求让太子监国,斥逐王叔文、王伾、李忠言、苟胜等人。外臣妄言朝堂大事,而且事关皇帝大位,言辞行为已经接近大逆不道了。
听完奏章,朝堂上已是议论纷纷,王叔文丁母忧扶灵返乡,王伾月初已经被贬为凤翔节度判官,太子人选早已定好,数日前已经册立,而且皇帝好好的,每日亲政,对百姓惠政不断,人情大悦,民心大悦,朝臣中除了少数知情之人,都对韦皋为什么上这封奏章迷惑不解。
李忠言权力欲望极小,知道李诵不喜,所以并不太过问政事,强撑着把韦皋的奏章读完,就觉得天要塌了,刚要下跪申辩,李诵就道:
“把另外两份也读完!”
李忠言于是把另外两份读完,发现这几份表章内容居然大同小异,当下不由得精神一振,朝臣们的议论声更大了。连李忠言都发现其中有问题,朝臣们能发现不了吗?
李忠言刚把表章交到小宦官手里,准备下跪请罪申辩,就听到朝堂之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陛下,臣有话说!”
李诵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中书侍郎、大行皇帝摄冢副宰、山陵仪仗使武元衡,武元衡四十余岁,是中唐有名的大帅哥,刘禹锡的诗歌人们都知道写的好,实际上当时人们对武元衡诗的评价还要超过刘禹锡。武元衡本来应该在督建山陵,想不到因册立太子回长安这几天倒是连续赶上了好几件大事。武元衡性格温润,此刻却怒发冲冠,高举象牙笏,李诵见状,止住了准备发言辩白的李忠言。事关太子之事,李纯也坐立不安,准备表白,见李诵不让讲,只得忍耐。李诵看着武元衡,道:
“准!”
武元衡遂出班撩起朝服下跪,动作端的潇洒,将象牙笏放于地上,稽首之后,起身道:
“陛下,此事蹊跷,必有非常之谋在内。三镇远隔何止千里,表章内容却大同小异,口吐狂言,藐视朝廷,而且先后而至,臣以为,必有奸佞居中策应!三镇妄议朝政,诽谤大臣,臣以为,陛下当严词拒绝,遣使诘问三镇是何居心!否则,朝廷颜面何存?威信何在!”
武元衡和杜黄裳一样,是个对藩镇的强硬派,这次因为是三个藩镇一起上表,才稍微客气一点,要是一个藩镇上表,他早就建议捉拿节度使下狱了。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阵议论。 兵部侍郎冯伉是李诵在东宫的老师,此时见武元衡挑头,也跟进道:
“臣以为武侍郎所言极有道理,先帝优待方镇,三镇却不知进退,枉顾君臣之礼,有失人臣之道,臣以为当查出始作俑者下狱,以警示天下!”
吏部侍郎韦执谊出班道:
“臣以为确实当如此。 陛下可命捉不良人。”
中书舍人李吉甫出班道:
“臣附议!”
裴度出班道:
“臣附议!”
礼部员外郎刘禹锡出班道:
“臣附议!”
刘禹锡出班赞成武元衡,倒是让武元衡没想到,这时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不可。三镇远隔千里,上书却交踵而至,所言也大差不离,说明三镇所言有不谋而合之处,称陛下沉疴难起臣也不答应,要斥责三镇妄言,可是至于奸佞乱政,说不定有些道理呢!”
一位依附俱文珍的侍郎出班奏道,接着,就有几个依附俱文珍杨志廉,和舒王交好的大臣出言附和。 本来王叔文扶灵返乡,王伾出京,太子已立,三镇的表章按杨志廉的意思派人截住算了,免得丢人现眼,俱文珍却脑筋一转,计上心来,既然事已至此,不如索性闹得再大点。舒王也很赞成,只有杨志廉不明白,怎么才能闹得再大点。
“哦,道理在何处?”
李诵冷冷地问道。他穿越以后能说话,能走动,事事亲政,因而王叔文并不像在历史上那样坐翰林中专断独裁,惹得群臣反感,反而襄助李诵行了许多善政,故而朝野上下对王叔文印象都不错,李忠言、苟胜也比俱文珍、刘光琦低调许多,这几人自然也说不出几人有什么过失,只得嗫嚅着只把王伾受贿,刘禹锡求取官职说了出来。王伾外放,只有刘禹锡在朝,刘禹锡本已改过,却不料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摘,听得刘禹锡顿觉面上无光,心下愤愤不平,对武元衡本已经平息的怨恨陡然复苏了起来。
武元衡却奏道:
“陛下,臣以为刘员外郎虽曾有私心,却于国事无大碍,且刘员外郎办事干练勤勉,实是能臣干吏。臣以为几位大人以过往之小节定人臣之优劣,所议极不恰当,有失公允,难免伤及忠臣之心。”
刘禹锡却是没有想到武元衡会为他讲话,心下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连当事人武元衡都为刘禹锡说话,这几位大臣的弹劾顿时无力了许多,只得唯唯诺诺,退回本班。杜黄裳却又出班弹劾这几位大臣不识体统,为藩镇开脱,无为人臣之德之能。几人被痛打落水狗,只好看向俱文珍,向俱文珍求助。俱文珍却闭起眼睛,假装没看见。几人无奈,只得再次出班请罪,李诵道:
“该如何处置这几人呢?”
郑余庆出班奏道,某某可为某某,某某可为某某,全部降职远调了事,李诵当下准奏。几人只得免冠叩头谢恩,失魂落魄地站回本班,一时间强硬派在朝堂上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