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又看了看周围的兄弟,一脸歉意,转过身来,双膝跪下。“兄弟们,爷,这个当家的没当好,咱双头寨就毁在了我李坤手里了,如今如今爷爷”四爷鼓起很大的勇气,想要说出实话,可终究是没说,只好给众兄弟磕头,白天的伤口又裂开了。
“爷!”兄弟忙去扶起李四爷,“爷,您这是难为小的啊!小的可受不起啊!”
“是啊爷,不都说了嘛!走到今天,俺们都不后悔,就算死,能和爷一起也值了!泉下还有那么多兄弟呢!”
四爷擦了擦眼泪,眼睛偏向一边,他是在不敢直视兄弟们恳切的目光。
“爷,说真的我孙二跟着您这一年,还真没见过您抹过眼泪,您不是说眼泪是娘们的东西吗?”
“对对!娘们的娘们的!”四爷脑子里回忆起和好几十口子兄弟喝酒侃大山时说出这句话的情形。
“四爷,由您才有兄弟们。生死有天,您别这样,行吗?”二子又安慰道,“爷!您那股劲呢?您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呢?”
李四爷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二子。
“想当年,麻爷招新当家的时候,那刀子搁在您眼前让您往前走,您连眼都没眨一下就应了。”大壮拦着四爷的肩膀说。
“是啊!爷!死兄弟的事有不是没有过,无非大笨今天死得惨些,可怎么死不是死啊?您能受得了自己兄弟被人打死,怎么不能受得了大笨今天的惨死啊?”一个兄弟说。
“什么?大笨死了?”壮壮慌了。
“不止大笨,吴叔、茂才、小春”一个兄弟哭了。
此时的四爷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难过,他又哭了起来。
大笨是大壮的亲弟弟,他们爹被地主打死了,娘也被人买去当了苦工,兄弟俩到处流浪。后来认识了四爷,他们都叫麻子收留了。四爷之所以如此难过,就是因为他们几个是从小一起出生入死长大的。现在大笨死了,大壮也跟四爷一样,呆呆地啜泣。
“吴叔”又一个人默默地念道。
“我说你们都咋了?哭顶个屁用!”圆圆刚刚想到俊儿,不知怎的来了勇气。他只想回家见俊儿,“我他妈就受不了有人疯疯癫癫的!是男人就他们从这里跑出去!把小鬼子灭了!给兄弟们报仇!你们除了会哭还他妈会什么?”
众人惊了,尤其是二子,他本来也想大吼一顿,可压根没敢想吼这么大声。
圆圆吼完了,人又跟个放了气的气球似地瘪了。
牢房里静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好像在想些什么似地,牢房里的油灯也燃完了,地牢立即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就这样,圆圆和那一群土匪过了一夜,第二天天明了,鬼子来巡视了一番见没什么事就又走了。四爷自从昨天哭完了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兄弟们都很着急,但见四爷沉默着,也不敢搭腔。
天又渐渐暗了,白天一整天,四爷就跟傻了一样,呆呆地念大笨的名字,此时四爷终于安静了。他努力地静神想了想,是啊,有好多人还指着他呢!死去的人是无法复活了,可不能因为死去的人就不管还活着的人啊!四爷又想了想圆圆说的话,一个乡巴佬都明白的理儿,自己怎么就这么迂腐呢?还有花儿,自己可是刚和人家成亲啊!怎么能让她当寡妇呢?想到这里,四爷眼睛里来了神。
“大壮!给我把牢门弄开!”四爷说。
“好嘞!”听见四爷来了精神,他也跟着来了劲。可能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大笨死时的样子,所有大壮沉默了半天就稍稍恢复了。
大壮摸索到墙角找来了一个木棍,插进锁门的铁链子里,使劲一别,咔,就把链子扭断了。
“怎么这么不壮(结实)啊!”四爷拿起铁链子说。
大壮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爷,其实其实,俺买的是次品。”
“咋回事儿?”
“俺俺就想多赚点儿酒钱嘿嘿。”
“嘿你个头啊!”似乎四爷又找回平日里的严谨,“行啊!壮壮!爷平日没少给你酒钱吧?连这你也捞我的?”
“爷!您说的是!”壮壮心里边美着呢!看着白天焉了吧唧的四爷又有了精神头,心里仿佛又有了依靠。
“兄弟们,咱溜出去!那个窝囊废都明白的理,爷不能让人看笑话!”说着,四爷就随便抓了一个人想要出去。
“是!”众人齐声说。
“啧!小点儿声!”四爷静静地听着地上的动静说。
“爷!不成!”二子说。
“咋了?”
“爷,我们都走了,鬼子肯定倾巢出动去找我们,这都这么晚了,我们连夜赶也才能到山下,咱这地儿到处都是山,要想出山区,起码得明天上午。而且那鬼子不傻,肯定发现了我们马厩子里的马了,到了平地,我们可跑不过马呀?”
四爷觉着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再去偷马?”
“爷!您明白了装不明白!”二子说。
“不行,我不干!”四爷狠狠地捶着木柱说。
“爷!您让我们留下,您一人走!”
“要我李坤自己一人逃命,我不干!”
“爷!谁说让您逃命了,您不是认识一些山下的人吗?您去叫些人来,小鬼子也叫咱打的差不多了,二三十人满能够办了他们了!您快走吧!俺们拖拖他们,您一人快走的话,明天天黑前就能到镇了。”
“可是。”
“爷!您快去吧!”众兄弟纷纷劝道。
“爷,您快去快回,两天之内我们死不了,就算死,爷们儿们也是把尸毒传染给鬼子再死。”大壮说。
“爷,我们的命可就在您一人手里了!”
“那那好吧,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四爷依依不舍。
“等等!”圆圆听这话,知道四爷要走,赶忙插嘴,“谁谁姓孙?”
二子有些纳闷,“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是,我就是想找一个叫孙守仁的人,来时我见他老婆孩子了!”圆圆不想卖关子了,赶忙抖搂了出来。
“什么?你?”二子忙扶着柱子摸索到圆圆那边去了,隔着立柱冲圆圆喊。
摸索到门口的四爷也回来了,“二子,是你老婆吧?”
“爷”二子心里一阵酸。
“二子,其实是爷不好,爷那时抢了你们。害你跟了我上了双头寨。”
“爷!您别说了。领队的要独吞银子,想杀我们灭口,要不是您赶来,二子早就死了!”
“可是爷害你离了老婆孩子啊!”
二子低下了头。
“要不也带我走吧?”圆圆看是个机会,“我我下山去带话。呃对了!只有我见过你媳妇和你的娃,别人不认识!”
“你他妈没骗人?”大壮也问。
“没没!绝对没有!我我还知道你家在京城呢!哦!你老婆管那地儿叫北平!”圆圆急忙喊。
“二子!”四爷叫了二子一声。
看大家还是有些怀疑,圆圆又喊:“我还知道你儿子小名叫东东!”
接着圆圆借着他那能说会道的嘴把那天在酒楼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二子听,把二子弄得都快哭了。无奈之下,四爷同意了。大壮又把圆圆牢房的锁卸了。圆圆和李四爷扶着立柱,一点点的向楼梯挪去。
“嘘!别说话,我看看有人没!”四爷轻轻顶开大铁盖,露出了一点缝隙,瞅了瞅,确认安全了就先蹦了出去,然后又把圆圆拉了上来。
出了地牢的圆圆很兴奋,他飞快地穿过厅堂。看着圆圆如此张扬,四爷吓坏了。
“你他妈慢点儿!”
“你还想在这里啊?”
四爷回头看看庙堂,“你先走吧,我还有点儿事儿!”
“什么?你傻了呀?都什么时候了!”
四爷没理会圆圆,往回跑去。圆圆一见四爷这人无可救药了,自己就往寨子外面跑去了。
李四爷赶回庙堂,他敲敲门,没人应,就立即进去了。
“花儿?花儿?你在吗?”四爷到处找,可就这么个小庙堂,人能去哪了呢?四爷心急如焚。可不巧的是,鬼子昨天晚上没守夜的,可今晚不同了。这不,有两个小鬼子朝这边走来了。
“那个老头不会给鬼子抓了吧?”四爷倚着庙堂的门寻思。他又抬头看了看,鬼子再后院绕了一圈就往前院去了。四爷心想,没听见鬼子有什么动静,花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庙堂里也没有弄乱的痕迹,鬼子应该不会来这绑过人。他又想到地牢里的兄弟,就没再逗留,赶紧溜出了庙堂。
四爷飞快地往前院赶,眼看就要穿过厅堂了,可那两个小鬼子刚好溜完前院,又往后院返。
“谁がありますそこか?”(谁在那里?)一个鬼子兵发现了四爷的影子,立即警觉了起来。
“あなたは间违いを见ていないでしょうか?”(你没看错吧?)另一个稍稍有些慌了。
“私达私达はいっしょに见てみるようにしましょう!”(我们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良いです!”(好!)
那两个鬼子兵把枪上了膛,猫着要向四爷这边走来。空荡荡的前厅除了桌子就是椅子,小鬼子进来被发现的可能性很高。正当四爷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人一下子把四爷拉到一边。此时,小鬼子已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