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又给我带来了几只蚂蚱,他成了我与念城之间的桥梁。我感激他,由衷地感激,或许会感激一辈子。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体贴我,关心我,而一切都那么自然,丝毫不觉得别扭,令我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习惯。
那个时候,从墨尔默回宫后,我不知道我对清明哲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复苏的。一直以来,他从未嫌弃过我,不管我卑鄙也好,懦弱也好,甚至伤他也好。哲,他始终如昔。他的默默守护让我深刻地体会到,若这辈子失去他我就会遗憾一辈子。可我现在就在遗憾了,因为我终究不能与他走到一起,不能与他白头偕老,而且还得杀他。这是他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
夜已深,淮阳还在批阅奏章。她微微咳嗽,头有些眩晕,旁边的李公公唏嘘道,“皇上歇息阵儿吧,龙体要紧。”
淮阳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疲惫道,“是有些乏了。”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李公公赶紧拿长袍来给她披上。良久,她突然道,“朕想去汝宁宫。”
李公公一怔,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唏嘘道,“皇上……”
淮阳懒懒地抬了抬手,淡淡道,“不必多说。”
汝宁宫。
一把大锁紧紧地封锁了宫中的一切。良久,待宫中的宦官将铁锁打开后,淮阳缓缓地走了进去。一道沉闷窒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待灯点燃后,这阴深可怕的宫殿变得异常清晰恍惚起来。淮阳默默地望着这一切,闭目道,“都退下罢,朕想静一静。”
李公公抬了抬手,一干人等纷纷退下,他突然恭敬道,“皇上……都已经过去了,龙体要紧。”
淮阳点了点头,淡淡道,“朕明白。”待李公公退下后,她静静地望着这一切,突然轻声呢喃,“母亲,你寂寞么?”
她闭上眼,轻微地咳嗽。直到许久之时,她痴痴地望着那片陌生而熟悉的一切,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深深地埋葬……
整个隆冬都显得异常萧瑟诡秘,这段时间母亲经常召见郁,她居然逐渐对朝政不闻不问,这让人非常困惑。而她的闲暇让整个朝廷上下都微微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在某天的某时,会突然爆发政变那样,来个措手不及。
用清明哲的话来说,“经历过世事的人总能等,也等得。因为这种人已经积累出经验了,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宫慈无疑也在等,等年轻的皇帝犯错误,一旦他犯错,那么好戏就开场了。”
清明哲虽不关心谁主江山,可他关心自己的性命。而他也曾对郁发表过他的宫廷理论,“有些时候,该你装傻沉默时,千万别出声。而有些时候,该你吭声时,千万别沉默。这是规则,宫廷朝政中的生存法则。”
年底时,整个皇宫被一片喜庆掩盖,所有皇族宗室的亲戚都会相聚一堂。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宫里人送来礼服佩饰,说太后宣我进宫。
我怔怔地望着那奢华的宫廷服饰,突然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厌倦之意,看来这回的聚会定然又暗潮汹涌。良久,喜红替我沐浴更衣,当她替我梳头时,欣喜道,“公主,您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很长了呢。”
我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头黝黑的青丝,心底突然百感交集起来。待喜红替我梳妆打扮好了后,我细细端详镜中之人。
我的脸上虽涂抹了胭脂,可仍然显得异常苍白清秀,那双历经痛苦洗礼过的眸子比以前更为平静深沉。我已明白,那是岁月遗留下来的痕迹,它代表着沉稳,漠然,睿智。直到许久之时,我缓缓地起身,一旁的喜红惊叹道,“公主,您真美。”
我微微怔住,喃喃道,“像太后么?”
喜红点头,叹道,“一模一样。”顿了顿又道,“不过太后是雍容华贵,显得太过奢华。而你不一样,你虽身着礼服,可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清新柔和的,不染尘世,浊世而独立。”
那一瞬,我突然笑了,苦涩。喜红呵,你又怎能明白我心底的苦?
待我与喜红走出祠堂时,已经有软轿在等候着,我望着那片雪白,突然道,“你们都退下罢。”
太监宫娥们突然都惶恐地跪下,唏嘘道,“长公主,太后命奴才们来接您。”
我淡淡道,“我没说不去?”我对喜红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径自往皇城走去了。太监宫娥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远远地跟上。
我踩在雪地上,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父王经常在雪地里逗弄我。我不知道他为何总偏爱我,对我百依百顺。他看我的眼神是宠溺的,甚至放纵。他不但没像母亲那样束缚我,反而还教我饮酒,纵容我任性。他曾对母亲说,“孩子就要像个孩子的样子,别把她困死了。”
我突然默默地站在雪地里,不走了。我痴痴地望着那皇宫的高墙,突然觉得孤独,我呆呆地呢喃,“父亲,你孤独么?你一个人一定会孤独的。”
直到许久之时,天空突然下起雪来,旁边的喜红赶紧把怀中的袍子批到我的身上,小声道,“公主,时辰快到了。”我回过神儿,收起突然而来的思绪,默默地走了。
金临宫。
一片金碧辉煌,好一片奢华的皇家场面。这时,宫慈突然道,“人都来齐了么?”
李公公道,“就差长公主一人。”
宫慈一怔,平静道,“再等等。”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宣报,“长公主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门口扫去,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个长公主非比一般,也怪异得紧。
我刚走进大门就愣住,他们为何都这样看着我?这时,宫慈轻声道,“淮阳,快过来。”声音温柔轻细,隐藏着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