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皇帝突然向我逼近,全身都散发着爆发的欲望。他恨声道,“朕受够了。从小朕就被母后压迫,担惊受怕,可现在却又要受你的逼迫,你们都把朕当成了何物?可有想过朕的感受?薛雁儿是朕的妻子,朕难道就不能宠她,爱她了么?你有何资格指责朕?难道就因为你是朕的姐姐不成?”
他声音冷酷,充斥着强烈的怨憎。那一声声的质问令我招架不住。可我的理解与他不一样,因为他是皇帝,是一个国家的王。那崇高的身份意味着他身上所背负的使命,也意味着他不是普通的男人。
皇帝,他不能像普通人那样随着性子做任何事。我是他的姐姐,是帝王家的一份子,我有职责提醒他,有些事情是不能纵容的。于是我们之间产生了分歧,产生了隔阂。
我大气凛然道,“自古以来后宫祸患数不胜数。皇上,你是帝王,一个国家的主宰者。从你成为帝王的那一天开始,就标志着你的与众不同。你的高高在上,意味着你身上所背负的使命,整个王朝兴衰的使命。你是帝王,那也就意味着你此生的无可奈何。你不能像普通男人那样生活,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因喜好而纵容他人。因为你的职责是保天下,安太平,为天下苍生谋福。可你的纵容令皇后为所欲为。如今朝不像朝,纲不成纲,朝廷恣意分裂,肆意妄为。试问,如何能安天下,兴太平?如何能给天下百姓谋福?”
我咄咄逼人的指控令皇帝恼怒了。他恨透了我大义凛然的嘴脸,更恨我的指控令他无地自容。因为一直以来,无论他多么努力,似乎在我们的眼里,他始终都是个懦弱无能的帝王,任人随意掌控的皇帝。
皇帝一脸阴鸷冷酷,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嘶吼道,“够了,朕受够了。”他狠狠地一把推开我,愤然而去。我呆呆地望着他暴戾而去的身影,难以回神。他生气了,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暴怒。
我闭上眼,突然感到了疲惫,浑身疲惫。良久,我默默地低下头,转身无奈地离去了。就在我离开皇宫后,皇帝把承阳宫内的所有东西都砸碎了。他疯狂地砸东西,仿若一头暴怒残暴的狮子,那样愤怒而悲哀。是的,是哀伤。因为他觉得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展现过他存在的价值,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小的时候如此,面对宫慈如此,可宫慈不在了,依旧如此。
承阳宫。
空气中还残留着暴怒过后的余震。整个殿内一片破败的狼藉,一切都显得阴深诡异。皇帝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发丝凌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指修长如玉,却在滴血,一滴,两滴。没有人敢来承阳宫,因为他们还不想死。可皇后敢来,因为她明白,他需要她。
皇后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呆呆地望着躲在黑暗角落里的皇帝。直到许久之时,她缓慢地走了进来,默默地走到皇帝的身旁,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帕,温柔地包裹在他的手上。她的动作轻柔而小心谨慎,似生怕弄疼他似的。
锦帕,雪白,可现在却沾染着点点血迹。那样清晰,甚至令人心悸。皇后紧紧地拥住皇帝,轻声呢喃,“对不起,我总给你惹麻烦。”
皇帝面无表情。皇后把他的头埋入自己的怀里,她用她的温柔抚平了皇帝心底的自卑疼痛,她说,“皇上,你是我的丈夫,无论在什么时候,你终究是我的丈夫。”
她突然捧起皇帝的脸庞,温柔地锁住他的眸子,一脸坚毅道,“皇上,你是我的一切,无论身份如何,你始终都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天,支撑着我的一切支柱。”她的声音温柔,眼神坚定,容颜上绽放着诚挚的热爱与虔诚。因为她认为,无论如何,她的丈夫都会替她阻挡一切。在她的心里,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天下,乃至整个王国。
皇帝怔怔地望着她,突然闭上眼,落出一丝泪来,“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皇后笑了,轻声道,“不,你没有,皇上,我已经满足了。请你记住,你在我的眼里不是帝王,而是一个丈夫,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你给我的爱,让我成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一个平凡妻子所奢求的幸福。”
她的话语诚挚而温柔。是的,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有一个好丈夫。一个放纵她,体贴她的好男人。他不是帝王,他只是一个平凡男人罢了。他的爱与天底下所有普通夫妻的爱那样,真诚,朴实无华。
皇帝痴痴地望着她,忧伤落泪。是感动,难言的欣慰。因为他挚爱的妻子终究是懂他的。他突然一把拥她入怀,泪流满面。他把头埋入她的颈项,落泪道,“雁儿,我要捍卫我的妻,不能让他们伤害你,决不。”
从那一刻起,皇帝动了杀机,他要杀我,杀他的姐姐。因为他最终做出了抉择。他只是普通男人,他只是一个爱自己妻子的男人。他爱他的妻,所以他要捍卫她,哪怕挫杀亲情。
我还记得,在我出事的前一天,郁曾来找过我。他告诫我一定得小心皇帝。我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郁多心了,皇帝的心性我了解得很。虽然我们有冲突,但他的性子从小就这样。等他气了消了后,自然就不会放到心上了。”
郁微微蹙眉,沉默了阵,良久,他平静道,“淮阳,或许你根本就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