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穆梵更加不相信地询问:“为什么?小兰和你名字一点也不像。”
“因为……”我犹豫着要不要和洛穆梵说出这个名字的由来,因为我害怕他听到后会嘲笑我。
“因为什么?”洛穆梵再次追问。
我神秘兮兮地看着他:“你发誓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嗯,我发誓。”
“因为他们说我的发型像刘胡兰,而我又是英雄的女儿,我将来的志向也是要做像刘胡兰一样的英雄,所以……”
还没等我说完,洛穆梵就在那边开始捧腹大笑了。
虽然心里很气,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笑得如此开怀的洛穆梵。在我眼里,他总是那样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始终都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会笑但他绝对不会大笑,他会难过但他绝对不会流泪。
然而这样的洛穆梵此刻却真的像个小孩一样笑得一脸灿烂,我承认,我的确被深深地感动了。
笑过之后,洛穆梵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但是那表情里绝对隐藏了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他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后来我又开始给他讲我在龙兴的故事。我和他讲苏启阳,和他讲劳伊曼,和他讲施叙,还和他讲他有见过面的戚菲菲。
那一个晚上,我和洛穆梵聊天聊到夜深。电视里不停地重复播放着《名侦探柯南》,偶尔有人叫“小兰”的时候,我们俩都会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洛穆梵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和我说:“默云外,你知道吗?这是我活了十六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我微笑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洛穆梵,如果你保证不再洁癖,姐姐我让你从今以后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他甩开我的手,与我对视:“默云外,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说完,他又拿起茶几上的纸抽抽了两张面纸。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擦拭自己的手,而是扔给我,故作大牌地和我说:“默云外,如果你以后保持好你的个人卫生,我就不会洁癖了。”
我接过面纸,揉成了一团狠狠地扔给他:“洛穆梵,你这是在让我和你同流合污,让我和你一起洁癖。”
他拿起纸团,与我对视了良久之后,感叹道:“也是。”
然后,我们又一次开怀大笑起来。
现在,如果有人问我,默云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洛穆梵成为朋友的?我绝对会肯定地回答,是在这一天的夜晚。因为在这个夜里,我和洛穆梵彼此敞开了心灵的大门,毫无吝啬地将我们自己的故事说给对方听。
从此,我们的默契便也随着时间的行走渐渐演变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
有人说时间这个东西是可以受人控制的。
从前我始终觉得这绝对是一个谬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我真的觉得时间这个东西存在着潜意识里的微妙与神奇。它可以随着你的心情变化而调整它自身的节奏和韵律。你快乐,它就走得快一些,你难过,它也会放慢脚步。
如果非要我把我的整个暑假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我想,那前一半绝对是时间放慢了脚步,而后一段时间,我连想要追回时间的脚步都无能为力,因为它走得太迅速了。
一转眼,已经到了八月份的尾巴。
在去鼎阳高中军训之前,阿姨让洛穆梵带我出去买一些必备品回来,例如防晒霜,例如皮肤修复面膜。
可是在洛穆梵穿鞋的时候,他直起腰,一脸不屑地看着我:“默云外,你觉得你的皮肤还有需要修复的必要吗?”
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疼得直叫唤,而我则是环着手臂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默云外,你能不能不这样无赖,你这样谁受得了?”
“苏启阳啊,我记得我有一次把他的脚趾甲都踩掉了,结果他还承认说是他自己的错。”我得意洋洋地回答着,却同时看到了洛穆梵脸色的微妙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苏启阳,洛穆梵的表情总是显得很奇怪。
为了防止尴尬,我故意转移了话题。我蹲下身,低头看着被我踩上了脚印的洛穆梵的白鞋。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我指着他鞋上那个对勾的标志,惊讶地叫道:“洛穆梵,施叙也有一双这样标志的鞋!”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洛穆梵无力的表情:“白痴。”
不知道洛穆梵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样称呼我的坏习惯,但是我却欣然地接受了这个“殊荣”,他有时候会一脸痛苦地说我无耻,我却也没有反驳,依然以笑面对。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洛穆梵说的都是损我不利于我的称呼,可是我就真的不会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呵,这还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思想。
洛穆梵在8月26日这天竟然奇迹般地做了我一天的导游。
他很有耐心地陪我去化妆品店买了防晒霜,虽然嘴上损我说我用不着修复面膜,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执意买了下来。后来他又带我去了鞋店,给我买了一双带有对勾标志的女鞋,我也终于知道那双鞋的品牌名字,原来叫做耐克。很好听,可对我来说,不是那么容易记下,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将它称做“对勾”了。
洛穆梵又带我去了一家看上去很高级的理发店剪了头发,他说“小兰”的发型挺适合我的。在剪头发的时候,理发师无意中看见了我后脑勺那块不长头发的头皮,然后便好心地询问:“呀,这么大一块伤疤,怎么弄的?”
我笑吟吟地回答:“是被人用石子丢的。”
然后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一脸淡漠表情的洛穆梵,他暗自生气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虽然知道他在生气,可是每次我都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因为心里真的是温暖极了。
苏启阳,每天每天我依然会想起你,可是那种想念已经慢慢地从悲伤演变成了一种眷恋,到最后变成我温暖的水色记忆。
也许你,也许我,也许我们谁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我过得很安稳,很快乐。虽然偶尔会因为想起奶奶而哭泣,但是,我已经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笑对人生。
不久的以后,我们又会见面了。
想到这,我就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烈火在燃烧,越烧越旺,越烧越浓烈。这是一种强烈的想念与期盼,这是一种代表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标牌。
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我和洛穆梵并肩走在人影幢幢的步行街上。天边,划出一抹流丽的彩霞。夕阳渐渐淡去,停留在空际的也只有温热的余温以及那片仿佛砸在大地上的绛紫深红。
也许是天意,这一次我又看见了戚菲菲。
我看见她左手握着一只气球,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此时的戚菲菲好像一个被全世界的人忽略掉的寂寞天使,从她的眼神里,我再也看不到从前的那份自信与活力。
尽管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张扬,可是我依然觉得她是人群中最亮丽的风景。
身边的洛穆梵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轻轻地问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戚菲菲,心中总有一个期望,我相信,在茫茫的人海里,菲菲一定能够感受到我的目光。
是的,在凝望了良久之后,远处的菲菲终于看见了我。她怔了一下,然后拉起身边的小男孩,准备转身离开。
我慌忙跑过去,跑到她的前方,阻挡住了她想要逃避的脚步。
戚菲菲向后退了两步,怔怔地看了我好久,然后她终于勉强笑起来:“云外,好久不见,你怎么来鼎阳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菲菲……你还好吗?”
“我……很好……”戚菲菲的眼神飘忽不定,她不再看我,而是垂着头望着身边的小男孩。
此刻,我多想问菲菲关于那天晚上的一切,问她那个中年男人是谁,问她为什么那晚她会说不认识我,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看到菲菲的有意躲避和眼神中的落寞无奈,我所有的问题也只能埋藏在心中,无法开口。
后来,当菲菲看见渐渐走到我身边的洛穆梵时,她才抬起头,转换了话题,惊讶地问我,“云外,你朋友?”
我点点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可是戚菲菲却笑了,她怅然地感叹一句:“看来……我们大家都变了,你也不再是那个只会黏着苏启阳的默云外了。”
听到戚菲菲的话,我的心顿时拧紧。在她的眼睛里,我再也看不到往日那个气宇轩昂、敢爱敢恨的戚菲菲了。此刻的她,同样明亮的眸子里却装满了人世的沧桑与无奈。
我们的沉默被她牵着的小男孩打破。
那个小男孩摇晃着戚菲菲的手臂,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我要吃糖。”
戚菲菲回过神来,然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棉花糖递给了她那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弟弟。小男孩迅速地接过,撕开糖纸,一大口便将整块糖含在嘴里。
“呐,给你的。”这时,戚菲菲又将一块棉花糖递到我的面前,“我记得,你好像很钟爱这个。”
“谢谢。”我笑着接过,可是眼圈突然胀热起来。
“我要走了,有机会再见吧。”戚菲菲冲我笑了笑,然后抱起身边的弟弟转身离我远去。
我望着戚菲菲渐渐消失的身影,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凝望以及祝福。
身边的洛穆梵轻轻地问我:“为什么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
这样的问题使我又一次想起菲菲刚才所露出的怅然落魄的表情,于是,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想菲菲她现在一定很不希望看见我们任何一个人……”
洛穆梵轻柔地戳了戳我的脑袋,笑起来。
“默云外,你长大了。”
绛紫深红的天色下,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起来——
菲菲,我想,现在的你一定感觉到很迷茫吧?虽然对于上次偶然相见的事情,你只字未提。但是我能够理解,真的,我真的知道,其实你过得一点也不好。只是那么骄傲的你,那么坚强的你不愿意将自己落魄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仅此而已。
菲菲,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依然会变回原来那个骄傲、自信满满的戚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