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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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秋雨连绵不断,下了三天,空气渐渐凉下来。

倘若有人在这个时候踏入将军府的大门,绕过高高的石屏,会看到秋雨蒙蒙之中,有很多穿着薄夹袄,梳着两只小髻的丫鬟在主路两边,清扫着簌簌落下的黄叶,时而停下来,向手心呵一口暖气,将军府的亭台楼阁,都弥漫在淡淡的雨雾之中,看不真切。

秋天总是让将军府笼罩在一片寂寥萧瑟的气氛当中,可这个秋天却不尽然,媒人络络不绝往来穿梭,为它凄清的环境增添了许多人气,大夫人的儿子已经十六岁,女儿十五岁,将军再不能以孩子还小为理由,拒绝这些说媒的人,只能顺其自然。

公主般的子若,很快成为众皇亲望族之家争抢的目标,也成为将军府众视线的焦点,红袖在这几天都陆陆续续听到好信儿的小丫鬟说,大夫人表面一副高傲矜持的姿态,其实暗中也在这其中挑选金龟婿呢。

本来这一切是与红袖无多大关联的,可突然有一天,端王府下帖子宴请将军府的所有女眷并少爷去做客,端王乃郯国皇帝的表兄,在朝中地位相当显赫,红袖并没有多大兴趣为当一个附属品去端王府一游,可帖子已下,大夫人尚要给端王府几分面子,她也只能与众人同行。

贵族的出行对于暮江城的普通百姓来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场面。

很多店铺宅院探出无数个脑袋,更有无数傻傻地站在道路边,他们看到好多轩昂阔气的大轿,排成了一条蜿蜒长龙,徐徐走近,又徐徐走过,那些精致的手工络子,五颜六色的软滑绸缎,绸缎上的图案花纹,是多少人苦挣一辈子也享受不上的,似有若无的香气从轿内渗出来,轿内的贵人都躲在厚厚的窗布后面,他们看不见,轿外无数衣着光鲜的下人们已经让他们看花了眼,有些小孩子伸出手指数着:“一、二、三……六、七、八!”

人头攒动,街市喧哗,比集市还似乎要热闹几分。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萧将军的家眷!有眼尖的认出来。

她们这是要去哪?

快看那个掀帘儿的!——哪个小姐,仙女一样的模样!

挤什么挤!

将军府的排场大,随行人众多,加上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堆积在道路两旁,使得轿子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将近大半个时辰,红袖才隐隐听到轿帘外的人说着到了到了,又行了几分钟,嘈杂的声音渐渐隐去,红袖打开窗口一角,看到高高长长的围墙在平缓向后退去,退到百十丈远的时候终于停下,脚下有缓慢坠地的声音,有人忙不迭地跑到前面去给大夫人、二夫人打轿帘子,红袖的轿子在中后方,第五个,她呼出一口气,略伸伸发麻的双腿,心想,可算到了。

直到现在,红袖也不曾预料到这个平静的小巷,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许是她太过迟钝,她只看到雍容华贵的端王夫人率领一群姬妾丫鬟盛装等在王府门前,只看到她牵着大夫人的手喜上眉梢嘘寒问暖,却没有看到,隔着围墙,正有一个女子,疯也似地跑出来。

就是在两个夫人在客套许久不来的那一刻,端王府忽然传出一声嘶吼:“快抓住她!可别让她跑了。”

好似一记霹雳,就那么在平静的人群中忽然炸开来,所有人都是一愣,红袖最先发现端王夫人一众犹疑地向里望去,她甚至还对下人无理的举动很是不满,眉也皱起来,可是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就在喊出那句话的下一刻,端王府紫金大门中突然冲出一个白影,端王夫人反应还算敏捷,可只是抓住了一个衣角,一个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鬼魅般突然冲出来,人群忽然爆发一些惊叫,女眷们花容失色,有人忙喊:“拦着她!看惊了小姐少爷们!”

白衣女子瞪着惊恐的大眼睛,面色纸一样苍白,或许她并没有想到王府外会有这么人——一长排的轿子,更有最后的,刚刚走下轿子的贴身丫鬟们,无形中紧紧地堵死了出路,她在慌乱中迟疑了半秒,后面已经逼了上来——定然是跑不掉的了。她头脑一热,心一横,忽然冲到大夫人面前,红袖看到这个面色苍白,满眼血丝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大夫人的面前,双手紧紧扯着她的裙子,用惶恐而绝望的声音喊着:“夫人救命!救救我吧!”

“救救我!”

恐惧已经让她的声音变了调,姣好的面容,已经变得有些扭曲,她拼命地摇动着大夫人的裙角,歇斯底里地求救,希望能打动面前这位贵夫人的一丝恻隐之心。

两个体壮的男丁豁然出现,手忙脚乱地把她往回拖,女子几乎躺在了地上,可还是死命拽着大夫人这根救命稻草不撒手,端王夫人慌了,跺脚大叫道:“再来人再来人!把这个贱蹄子给我拿回去!——这可成什么话了!”

那边大吵大嚷,无数脚步声从府里传出来,崩溃了女子的神经,她只知道死死扯着大夫人,不断乞求救命救命,大夫人冷冷站着,冷冷看着她,将军府的丫鬟何曾见过这阵仗,都吓得缩在那里,只有轿夫上去拼命掰她的手,那两只纤瘦的手如今已经变成铜铁,骨筋清晰而恐怖地呈现出来,镶嵌在大夫人的衣服里,三四个轿夫,竟然掰不动她。

这场意外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王府内又有人冲出来,其中一个拿着不知什么材料的棍子,像是铁的——顾不得那么多了,狠命向她头上身上落下去,端王夫人大叫:“狠狠打,打昏她,拖回去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