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风起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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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营帐内,霸王别姬;

乌江边,项羽殒命。

辕门之外,楚旗依旧在风中猎猎,但在战旗下,却只有当年江东随项羽而来的八百亲随在守卫。

项羽的乌骓马,在急促地刨着蹄子,飞起尘土阵阵,它仰天长啸,嘶鸣不止,它在呼唤着它的主人。

营帐内,虞姬在陪伴着她爱恋的丈夫。

在虞姬的眼里,这是一个多么叫人倾心的男人呀!高大威猛,双目重瞳,英俊超群,拔山扛鼎,气概非凡。他一声号令,诸侯震动,天下皆惊,驰骋疆场,万人莫敌。

这就是美人虞姬心中的英雄,一位绝妙的郎君!

虞姬心痛不已,但是,虞姬没有流泪,她怕影响了她心爱的丈夫!

项羽百感交集,江河湖海,涌动于心,是啊!将士们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曾经那蜂拥入关的几十万将士,如今却只剩下八百骑将士效忠于他,还有一匹战马在等着他,一位美女恋着他。

感慨之下,项羽不禁击节悲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歌声,沉痛、苍凉、悲壮!男儿落泪,多么悲怆!

虞姬随丈夫唱毕,即起身为她的爱人歌舞,自编的歌声伴随着帐外肃杀的风声在帐内萦绕: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虞姬为自己年轻的生命做了最后的决断!

她望着她的英雄,这位才三十一岁的盖世英雄,这位上天恩赐给了自己的爱人,是多么的难以割舍。她留恋他,留恋这戎马生涯的恩恩爱爱,留恋着过去的一切一切。

然而,明天的战斗该是多么的惨烈!她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分心,她不能让她的爱人有所顾忌,有所牵挂,她要让丈夫全力杀敌!想到这里,虞姬平静地对丈夫说:“大王,君生妾生,君危妾死,贱妾与大王生死相随,望大王珍重!”

虞姬说完,拔出宝剑,自刎而死。

多么悲壮的生离死别!

英雄爱美人,美人恋英雄,项虞之恋,这是流传了千古的佳话呀,人们提起这段悲剧,无不叹息悲伤。

后世有人用藏名格联来叹曰:

虞兮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

姬耶安在!独留青冢向黄昏!

项羽抱着爱妻痛哭不已,泪水沿着项羽的脸庞流淌下来,溅落在了虞姬的花颜上,这可是项羽第一次没了男儿的颜面在痛哭呀!

项羽在美人倒下的地方掘土为墓,安葬了虞姬,再掬一抔英雄泪,为爱姬挽别!

安葬了爱妻,项羽就在墓旁静静的坐着,坐着,木雕一般。

五更时分,天色更暗,项羽率领着八百骑亲随,趁着暗夜,突出重围,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汉军发觉后,骑将灌婴率领五千铁骑紧紧追赶。等到项羽渡过淮河后,身边已经只剩下一百多名近卫跟着他。饥饿、疲劳、死伤、逃逸,让七百部下不知去向。

逃到阴陵(今安徽定远),惶急之下,项羽及其部下,竟然迷失了方向。

项羽四处找人打听道路,刚好看见一位老农在耕田,项羽急切的向老人打听去江东的道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老人指的是向左的一条错路。

项羽和部下急忙向左一路狂奔,可是,没有想到是,项羽和部下的前面,竟然是一片大泽当道,项羽的骑兵和步卒,都身陷泥淖之中,行动不便,项羽和部下仰天长叹:“天灭我也!”

灌婴的骑兵很快就追了上来。

项羽急忙率部下退出沼泽,却正与追兵碰了个正着。

一方是扑食的猛虎,一方是受惊的羔羊,双方相搏的结果不言而喻。

等到项羽复又向东急急地逃到东城(安徽定远附近)时,亲随仅剩下二十八骑。

项羽他们的身后,灌婴的骑兵的马蹄声已经渐行渐近,“嘶嘶”的马鸣声已经清晰可闻,项羽料定难以走脱,就停下马,对部下说:“本王自起兵诛秦,已历八载,身经七十余战,阻我进者,无一不破,我所取者,无一不下,从无败绩,我才得以雄霸天下。今我竟然被困于此,进退无着,此乃是天意亡我,非我战之不胜之罪。今固只有一死,我愿速决,我将斩一敌将,折一敌旗,破敌之围,好叫君等知道,非我不能战,乃是天将亡我!”

项羽言罢,就将二十八骑,分为四队,立一方阵迎敌。

灌婴率领数千骑兵围上来,将这一块小小的方阵围了个铁桶一般,叫风都难以透过。

项羽厉声喝道:“本王为诸位斩一敌将!诸君看项籍的手段!”喝令四队向四方驰出,约定到山的东面合成三处。

项羽乃大呼着,似闪电,似利剑,飞驰而出,剑戟如电,寒光闪过,一名汉将的脑袋滚落于地,血光飞溅。

灌婴有一名骑将,叫做杨喜,他见项羽斩其好友,大怒,就飞马追击项羽,项羽回头怒喝道:“竖子!竟敢对本王无礼!”

这一声怒喝,天地皆惊,地动山摇,杨喜人马俱惊,跑出数里开外,方才定下神来。

项羽的部下驰到山的东面,再合为三处,灌婴的士卒搞不清项羽裹在哪一处,只好将三队人马都围起来。

项羽再命令部下向三处驰出,项羽飞出,又斩杀了汉军的一名都尉,斩杀了汉军骑兵数十人,砍倒了汉军的旗帜数面。再将三队人马合为一处,点视后,只折了两人。

项羽对部下说:“诸君已见,非我不能战否?”

亲兵对项羽的英勇善战衷心地折服,他们齐声说:“正如君言!”

项羽立即率领着这二十六人,杀出了汉军的重围,从东城突围,向东南方向退却,退到了乌江(今安徽和县境内)的边上。

那江渚之上,有一位白发渔樵,头戴斗笠,手搭凉棚,在那里张望,他见项羽退到了乌江边上,立即跳上一只小船,轻舟短棹,去那芦苇丛中,撑出一只大船来,疾速的地摇到了项羽的身边,他要护送项羽渡过乌江,去江东避难。

这个渔樵,就是乌江的亭长,他不是来此打渔砍樵的,他是来此专心候着他的主人的。

当乌江亭长得知项羽兵败,正向乌江而来时,立即备好了一只船,等候在江边。

项羽一行驰到了乌江边时,亭长立即驾船迎上去,递上一壶浊酒,叫项羽饮下,老人家对项羽说:“大王,江东之地,虽然不大,然而亦有千里之遥,人口虽然不众,但亦有数百万,足以称王,待日后东山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大王速速渡江,汉兵追来,无船可渡,大王安矣!大王在江东,再谋发展,只要青山依旧在,还怕没有夕阳红!”

项羽驰至乌江,其意正是要渡过乌江江而去故乡江东的。

可是,项羽现在听了乌江亭长之言,又见到了亭长驾船备渡的忠心,心中不由得忽生愧疚之心。

他突然想到,当初亲随自己的八千江东子弟,今天竟然无一生还!项羽突然觉得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今天若狼狈而渡,落魄归乡,我项羽又有何脸面立于天地之间!

想到这里,项羽就对乌江亭长说:“天要亡我,我又岂能渡江而逃?是福不是祸,是祸就躲不过,我率江东八千弟子,渡江而西,伐暴秦,诛无道,今竟无一人生还,然江东父老怜我,仍以江东之地王我,籍又有何面目去见那江东父老!”

乌江亭长仍要苦劝,项羽就对他说:“君之好意,籍心谢之!我心已定,休要多劝。此乌骓马,随我多年,乃良马,日行千里,出生入死,从无败绩,今不忍杀之,乃赠与君,望君好生饲之!’

项羽于是不再听那亭长的劝阻,将乌骓马送给了乌江亭长。

追兵渐至,“不要走了项羽!不要走了‘楚重瞳’”的喊声已到了近前。

项羽抽出随身的短兵器,与追上来的汉军接战,他怒吼着,连杀了数百人,虽然他身受十多处刀剑之伤,然而,汉兵却始终近他不得!

项羽在拼杀中,突然看见了汉王的司马吕马童。这吕马童,曾经是项羽的部下,后来背楚而投汉了。

项羽看见了吕马童,就指着吕马童,大声说:“彼不是我的老友吕马童吗?”

项羽曾经对吕马童很好,可是,吕马童却背叛了项羽。吕马童今天见项羽认出了他,很羞愧,就背过身去,不敢正视项羽,低声对身边的王翳说:“那就是项羽!他就是‘楚重瞳’。”

项羽已经无力再战,决心一死,以死殉节。

他大声地对汉兵们说:“本王听说刘季悬赏万金买项籍的人头,得籍人头者可封万户侯,本王今天就将我这颗人头送给你们,成全你们,汝等立功去吧!”

项羽言罢,拔出宝剑,自刎而死。

英雄的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乌江,渐渐地向江东飘去。

那王翳离项羽最近,见项羽自杀了,立即冲上前去,割下了项羽的头颅,其余的人,为了争功,就肢解项羽的尸体,你争我夺,自相践踏,互相残杀,死者数十人。

最后,杨喜、杨武、吕胜、吕马童各争得尸身一块,同回汉营请功去了。

这五人,因追杀项羽之功,均被汉王刘季封为列侯。

可叹项羽,这位空前绝后的旷世英才,竟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

大丈夫死则死耳,决不苟延见江东父老的壮行,博得了历代多少志士仁人的敬佩和赞叹!有南宋女词人李清照的诗为证:

生当做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