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明老汉院子里黄昏
中明老汉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朱健,眼角沁出了泪花。
余中明:(兴奋地)爸?爸?
他忽然仰天大笑。
2堂屋里黄昏
文英将带给小梅的毛衣拿给卢桂芳,又将给母亲买的衣服递给了田淑珍。她让母亲穿上试试,田淑珍穿上毛衣,文英和玉秀前后左右地看着。朱健将麦乳精、罐头、水果糖等礼物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余中明:买这么多东西干啥?(他将两瓶麦乳精、两瓶罐头、一袋水果糖装进另一只袋子里)文英、朱健,你们一起去看看他伯父、婶娘吧!
朱健:(迟疑地)这,这可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余中明:(责怪地)生的父母小,养的父母大!你从小死了爹娘,是你伯父、伯母把你一手养大。虽然他们虐待过你,可人呀,要多记别人好处,少记别人坏处,受人一饭之恩,当以万石相报呢!是不是?
朱健:(脸红)是,爸!
余中明:(将袋子交给走过来的文英)两边父母都是亲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可不能让外人说闲话。
文英:(听话地)是,爸!
文英和朱健往院子里走。
余中明:哎,朱健,叫你伯父、伯母今晚来我们家吃饭,我们亲家好好聊聊!
朱健:(感动地)是!
文英和朱健亲热地走了。
中明老汉望着他们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3康平市乡镇食品厂日
文义又将一袋花生扛进来,他看见师傅杨建设正在卤汁锅前配料。
装有各种颜色和品种的香料、色素摆了一桌。
文义将花生放下,转过身,假装擦汗,把目光投向师傅面前的瓶瓶罐罐上。
厂房里烟雾弥漫,他看不清瓶内装的什么。
文义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杨建设:(用身体挡住那些瓶子)干啥?干活去!
文义失望地退回去,又抱起麻袋将花生倒进锅里。淑蓉向他看了看。
文义转身时,碰上了淑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淑蓉忙把目光移开。
文义愣了愣,悻悻地出去了。
4中明老汉家夜
朱健的伯父朱清贵夫妇、中明老汉一家围在餐桌上,正吃晚饭,气氛热烈。
余中明:亲家,我们就是踩不断的铁板桥了!要说亲,儿女亲,打碎骨头连着筋!来呀,我们弟兄今晚喝个痛快!文英,给你爸斟酒!
文英不好意思地给朱清贵斟了一杯酒。
朱清贵夫妇高兴地看着文英,乐得满脸是笑。
余中明:来呀,亲家,我们也学学新词儿,酒满情满,啊!
朱清贵:(端起酒杯,幸福地)孩子的事,我们先前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呢!
余中明:他们这叫啥?自由恋爱,是不是?他们这一自由呀,我们就省得操心了!
两人都欢快地笑起来。
田淑珍给朱健的婶娘夹了一筷子菜,又分别给玉秀和文英夹。
文英:妈,我还要你给我夹菜。
她站起来,看了看席上,先给余天志老头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准备给中明老汉夹。
余中明:慢,姑娘家,娘家是客店,婆家才是归宿,你该先敬哪个的菜?
文英愣了一下,将菜夹进朱清贵碗里。
文英:伯父请吃菜!
余中明:(“啪”地放下筷子,生气地望着文英)叫爸!
文英一时没弄明白。
余中明:朱健打八岁死了爹妈,就跟着伯父婶娘长大。我刚才咋说的,生的父母小,养的父母大,咋不该叫爸?从今以后,不准叫伯父,叫爸,听清楚没有?
文英:知道了!
余中明:(对朱健)你们,一起叫!
朱健、文英:(对朱清贵夫妇)爸!妈!
余中明:(高兴了)这就对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朱清贵两口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朱清贵:亲家,你真是仁义人!仁义人呀!
5康平市某乡镇食品厂夜
工人已经下班。
文义在打扫车间卫生,他穿着一件背心,露出强健有力的肌肉轮廓,头上冒着热汗。
淑蓉忽然走来,站在门口。
文义埋头拖着地,没看见。
淑蓉咳了一声,文义抬起头。
两人互相看着。
文义笑了一下。
淑蓉:累了吧?
文义:(擦着汗)没有!
淑蓉:(过去拿起一把拖布)没有?我们厂就数干杂工的活累,成天大包小包扛来扛去,打扫卫生,清理工具,哪有不累的?
说着,她帮忙拖起地来。
文义:咋能劳累你?
淑蓉:下班了,反正没事!(看了文义一眼)你在家是干啥的?
文义:种地。
淑蓉:我看你不像种地的!
文义:像啥?
淑蓉:像啥?(站起擦了一下汗)像个知识分子。
文义:(笑)我像知识分子,凭啥?
淑蓉:凭你办事谨慎、待人和气、举止文明。
文义:(长叹一声)我要是知识分子,坐在大机关里,就不会出来干这活了。有头发谁还愿做癞痢头,是不是?
淑蓉:那不一定,有的人呀,野心大呢!(她又看了文义一眼)我问你,你今天去偷看我舅调料干啥?
文义:(突然站住)你舅?
淑蓉:是我舅嘛!
文义:(又叹着气,拖起地来)好,淑蓉,我看你心肠挺好,就明说了吧!我家种了很多地,可种来种去,就是赚不了钱。我出来打工,一心想学门技术,回家去干番事业。这干果加工,正适合我们农村的实际情况,所以……
淑蓉:(大笑)所以就想偷师学艺,是不是?我就说你野心不小吧!
(正色)我告诉你,这可不行!
文义:为啥?
淑蓉:我舅这个人呀,可不容易把技术传出来呢!这干果加工,其他工艺都非常简单,就这配料,色、香、味全在里面。你想,如果传出去了,他还会有饭吃吗?
文义:(着急地)那咋办?
他一下跳到淑蓉面前,淑蓉吓了一跳。
淑蓉:干啥?
文义:淑蓉,你帮帮我,行不?
淑蓉:(放心了)我舅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啥人的话都不听呢!
文义:淑蓉,我求你了,一定帮帮我!
说着,他向淑蓉伸出双手,可一看淑蓉脸色,急忙放下来。
淑蓉:快干吧!擦完了地,好早点歇息,明天还有活儿呢!
6中明老汉家夜
中明老汉的家宴还在继续。
余中明:我们家除了文义,全部团圆了,大家高兴地吃呀!
朱清贵:亲家呀,打小就看见你们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赛着听话、能干,我打心里羡慕呀!
朱健婶娘:(对田淑珍)亲家母呀,啥时给文富办喜事,可要说一声呀!
田淑珍:(陶醉地)快了!快了!是不是,玉秀?
玉秀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朱清贵:亲家,玉秀这孩子和文富可真是没说的!
余中明:那是。
朱健婶娘:我可得来好好庆贺庆贺!
玉秀突然放下碗筷。
田淑珍:咋不吃了?
玉秀:妈,我吃饱了!
说着,她一个人朝院子走去。
7院子里夜
一轮圆月在浮云中,露出隐约的苍白的面孔。
玉秀在院子外边的李子树下,悄悄地抽泣着。
堂屋里余家喜气洋溢的说笑声不断传出。
一只蝈蝈单调地在她身边鸣叫着。
陈民政、龙万春走进院子。
玉秀立即止住哭声,抬头从暗处向他们望着。
陈民政、龙万春走上院子的台阶,进了堂屋。
堂屋里,家宴已经撤除,一只大号搪瓷口盅泡着浓浓的茶。
龙万春:呵,老余大伯家今晚热闹啊!
中明老汉全家和朱清贵夫妇起身让座。
余中明:咋现在才来呢?哎,早来喝几杯多好!
陈民政:(捂着胸口,对龙万春)看来我们的运气不好呢!老余大哥,啥时我请你喝酒!
余中明:得了吧,你不怕胃穿孔?
陈民政:穿了孔好,我上面吃,下面拉,省得在里面停留。
众人都笑。
龙万春掏出一盒带把儿的烟,给大家敬去。
余中明:哎,你们这是……啥呀?
龙万春:(坐下)余大伯,我和陈同志来,可要求你了。
余中明:求我啥?
龙万春:上午的村民大会,你去了?
余中明:咋没去?
龙万春:这就对了!老余大伯,栽桑种麻真正是上级领导给我们找的一条致富的好门路。你想我们这儿有啥?开矿,我们这儿没矿山;办工厂,我们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项目,就只有在土地上搞多种经营了。可现在,不少群众不理解。我和陈民政寻思,你是我村的种田大户,只要你老人家带了头,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中明老汉突然无语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着。
文忠:(突然地)爸,看人家领导深夜到我家来,也怪辛苦和看得上我们的,带头就带头吧!
中明老汉狠狠瞪了文忠一眼。
文富:大哥,让爸想想。
文忠:你知道啥!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中明老汉。
8康平市乡镇食品厂夜
工人宿舍里,文义坐在床上,以膝盖当桌,给家里写着信。
周围工人的鼾声十分响亮。
文义:(画外音)亲爱的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来外面两个多月了,我虽然只给你们写过一封信,可我天天都在想念你们。我真不知道对你们讲啥好。正如一句歌词所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要干点事有多难。可我不灰心,我一定要学到一门技术,回家干一番事业,改变家乡的面貌和我们庄稼人的命运……
写着,他停下笔,陷入了沉思。
窗外,一轮明月在天空慢慢移着。
远处,有录音机放出的歌声传来,唱的是《妈妈的吻》。
文义眼角蒙上了泪水。
9中明老汉家夜
中明老汉在凳子上坐下来。
余中明:(对朱清贵)亲家,你说这栽桑种麻的事,干得干不得?
朱清贵:(拿不定主意地)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陈民政:(着急地)嗨!老余大哥,你不相信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相信政府?
余中明:我不是不相信谁。我们庄稼人有句俗话:逢贱莫懒,逢贵莫赶。这市场上的货就是这样,多了就卖不起钱!
龙万春:老余大伯,我问你一句话,是政府看得远,还是你看得远?
文忠:(着急)我们怎么能和政府比?当然是政府看得远!
龙万春:到底是年轻人思想解放,接受新生事物快。文忠说得对,你们放心,我们有政府!
余中明:(对文忠)你知道个屁!我活了几十年,啥世道没见过?这事呀,谁说得准?
文忠:爸,人家挺看得起我们,我们怎么不给别人面子?又不是叫你出钱、出力,只是带个头,有啥难的?
文富:这个头那么好带?
文忠:(吼文富)我还没有你把世道看得清楚?我这个老大早出世十几年,是白活了?
田淑珍:你两弟兄又吵了?走了一个,才说过点清静日子,又吵啥嘛?听人家干部说!
文富、文忠沉默下来。
过一会,文富朝屋子看了看,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10院子里夜
玉秀仰头看着天上的银河。
文富来到她身边。
文富:你,想啥?
玉秀:你看,天上那条银河!
文富:咋了?
玉秀:小时候,奶奶对我讲,织女住在银河那边,牛郎住在银河这边,每年七月七日,才能见一次面。
文富:(老实地)要是月亮不被云遮住,还能看得清楚些!
玉秀:(凄楚地一笑)那是!
文富:去年那个晚上,月亮很圆,福阳、柱儿、四喜他们,故意拉我闹洞房……
玉秀:那是命!
文富:对,啥人啥命,我们总算没白好一场!
文英、朱健双双走出来,看见树下的玉秀、文富,文英悄悄向朱健嘘了一下,轻轻地向一边走了。
11中明老汉家夜
陈民政:(推心置腹地)老余大哥,我也是土掩半截的人了,听我一句话,没错。
余中明:今后的茧子和青麻,要是卖不出价钱,我就找你。
陈民政:行,我土生土长,不躲不藏!
余中明:(叹了一口气)到了那时,我又怎么忍得下心来找你的麻烦?
文忠:爸,不要再犹豫了,看人家领导挺为难的。(对陈民政和龙万春)行,我爸如果不愿带这个头,我带!
一家人立即瞪着他。
余中明:带你个孬行头!
文忠:爸!
陈民政:行了,老余大哥,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和龙万春告辞走了,接着朱清贵夫妇也走了出来。
院子里。
文富和玉秀看着他们走远,然后,文富拉起玉秀。
文富:我们进屋吧!
他们朝屋里走去。
文英和朱健从另一方向也向屋子走来,进了屋子。
堂屋里。
余中明:(黑着脸训斥文忠)你跟老子嘴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是不是?带头?带你娘啥头?要是今后大家吃亏了,都要骂你。再说,我家按土地算,就要种将近十亩地的麻和桑,光这两笔苗子钱,就要好几百元,你上哪儿去找,嗯?
文忠:爸,你以为我真要带这个头?我是说着玩的!
一家人惊讶地看着他。
文忠:现在有几句话,叫做看了很感动,听了很激动,一回来没行动,就是这个理儿!表表态还不容易?人家深夜跑来,不答应人家多扫兴。
余中明:(冷笑)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是嘴上一套,心上一套,嘴上蜜蜜甜,心里别着锯锯镰,嘿嘿……(他举起烟袋来)一母生九子,必有一个是孽子!老子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杂种!
文富、田淑珍、文英急忙将他拉住。
卢桂芳:(拉开丈夫)我叫你别说别说,你偏嘴巴痒!这家哪有你这个脓包?
她将文忠拉回了房里。
文富:爸,你别发这么大的火!政府说了,看来不栽也不行。大哥既然把话说出去了,我们就走一步瞧一步吧!
玉秀:哎,刚才爸说没钱买苗子,我倒有一个主意。
大家的目光一齐看着她。
玉秀:现在农闲,也没多少活干,(她转向文富)你可以进城做点蔬菜生意。
大家的目光亮了一下。
余中明:能赚钱吗?
玉秀:咋不能赚钱?很多农民,专门在城里租了房子,做这个生意呢!
文英:爸,我看玉秀姐这办法行!(调皮地)我二哥进了城,还有人照顾。
玉秀红着脸,推了文英一下。
玉秀:我说正经的,蔬菜当天买来当天卖,本小利大,准能赚钱的!
文富:爸,我去……试试。
余中明:(片刻)好吧,闲着也是闲着,去刨出点路子吧!
说完,站起身往房里走去。
12康平市乡镇食品厂第二天日
杨师傅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