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中明:我相信你?嘿嘿!你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戳了拐人家骂谁?骂我余家!我知道你小子不安生!你要是真不安生,你还是出去好了!这两年,你不在家,我缺了胡萝卜,照样办出了席!(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朝里屋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知道你是冲谁告的?是冲县大老爷去的!
文义:我就是要把他们的官僚主义、瞎指挥告醒!
余中明:敢!
他满脸怒气地进屋去了。
文忠:(走了出来)老三,我看这事就听爸的吧!打啥官司?听说打官司这费那费也不少!
文义:(生气地)走开,你啰唆些啥?
文忠:好!我好心没好报,不说了!
文忠进屋去了,重重地将门关上。
文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外的月光。
半晌,他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田淑珍走出来。
田淑珍:文义,你抽烟了?
文义:妈,我心里很苦!
田淑珍:妈知道,妈帮不上你的忙!
文义:(扑进田淑珍怀里)妈,你相信我,儿子不会错!
田淑珍:我说不上来,妈也不知该咋办?
文义:妈,你放心吧,我坚决干到底!
田淑珍:(抢过文义手中的烟蒂,往地上一扔)听妈的话,别抽烟了!
文义:妈,我不抽了!
他将一盒烟全掏出来,交到田淑珍手里。
母子俩就这样久久地抱着。
15县城日
律师事务所,文义又把车架在门口,走进了陈律师办公室。
文义:陈律师!
陈律师:哦,来了!
文义在椅子上坐下,陈律师又端过一杯茶来。
文义:陈律师,打官司的事……
陈律师:(神色黯淡下来)唉!这事嘛……
文义:咋了?
陈律师: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案子我向领导汇报了!领导,唉……
文义望着陈律师。
陈律师:领导不允许我参与这个官司。
文义:(突然失望地)为啥?
陈律师:为啥?大概是因为民告官这类案子可能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吧,我一时也说不清。
文义难过地低下了头。
陈律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摞资料,过去拍了拍文义的肩)小余同志,你不要灰心,这是你的神圣权利!虽然领导不准我参与这个官司,但我还是支持你!
文义抬起头。
陈律师:你把这些法律文书拿回去看一看,然后直接向法院写一份起诉状,有啥不懂的地方,再来找我,我为你参谋。
文义:(接过陈律师手里的法律文件,点了点头)谢谢!
说完,他显得有些沉重地走出了律师事务所大门。
16中明老汉家日
余中明:咋样?我说过,哪朝哪代不是官官相护,啊?打官司,告政府,你想得倒美!
文忠:老三,我看这也是好事,省得我们再瞎费心了!
文富一旁低垂着头,沉默着。
文义:(烦躁地站起来)行了行了,你们都伟大、英明!
说着,他“咚咚”地走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文富跟着上楼,在门旁站了一会,举手敲起门来。
文富:文义,开开门!
文义:(房内)你们别来打扰我,让我清静一会好不好?
文富又站一会,只好转身走了。
房内,文义摊开陈律师给的法律文件,认真地读了起来。
17中明老汉家夜
文义房里,灯光下,文义面前摊着许多法律文件。
他拉过一本信笺纸,在纸上写下了“起诉书”三个字,接着奋笔疾书起来。
门外,田淑珍敲门。
田淑珍:(生气地)文义,饭早凉了,你吃不?
文义:(头也不抬)妈,你们睡吧,我不吃了!
门外,田淑珍没好气地下楼去了。
文义伏在纸上继续写着。
所有房里的灯光,陆续熄灭了。
雄鸡开始鸣叫起来。
文义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雄鸡的打鸣响成一片,东边天际露出了紫红的颜色。
18县城日
人民法院大门前,文义久久地端详着那颗庄严的国徽。
片刻,他按了按装有起诉书的衣袋,挺起胸膛走了进去。
走廊里,他稍站了一会,径直走进行政庭。
行政庭孙庭长(45岁)和另一年轻法警正在办公。
孙庭长:(看见了他)有事吗?
文义:(铿锵地)有!告状!
孙庭长:有起诉书吗?
文义:(掏出起诉书)有!
孙庭长:(接过起诉书,看了起来,看后,眼光落在文义身上)哦,告乡政府?
文义:是!
孙庭长:(仰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这倒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官司!
文义期待地望着他。
孙庭长:不过,这需要院领导集体研究后,才能立案受理。
文义:是这样?
孙庭长:你先回去吧,啊!如果受理了,会通知你的。
文义站起来,迟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19鱼塘边日
文富将一担青草撒在塘中。
一尾尾草鱼游过来,快乐地吃着青草。
文富高兴地看着。
玉秀忽然兴高采烈地跑来。
文富:(惊喜地)玉秀!
他叫着,也向对方跑去。
窝棚里,他们站住了,彼此看着。
玉秀的一双大眼里,挂着抑制不住的幸福神情。
玉秀:我离婚的事,有希望了!
文富惊喜地望着她。
玉秀:上午,王律师到我家来,亲口告诉我的!
文富:真的!
他突然抓住玉秀的双手,两个人兴奋地在地上旋转了起来。
片刻,他们停止了转动,文富跑到窝棚面前,从顶上捋下一把稻草,跑回来铺在地上,两人坐下来。
文富:(深情地看着玉秀)王律师咋说的,快告诉我!
玉秀:他说,通过调查,我和石太刚的婚姻确实没有爱情基础,石太刚也承认了毒打我的事实,也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确已破裂,法庭是可以判决离婚的!
文富:(突然抱住玉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太好了!
可他随即神色黯淡了下来。
文富:我们家可是要连着打两个官司呀!
玉秀:两个?
文富:文义告乡政府违反合同,坑我农民。
玉秀:能告赢吗?
文富:我觉得文义占着理儿,可这事难说,文义已把状纸交给了法院,今天又去法院听信儿去了,还不知咋样呢?
玉秀:是这样!
她睁着大眼,把头靠在了文富肩上,两人再没有说话。
塘里的鱼儿欢快地吃着草。
20县城,法庭行政庭日
孙庭长打开卷宗,取出文义的起诉书,放到文义面前。
孙庭长:余文义同志,经过研究,法院决定不受理你的诉讼请求。
文义:(一下站起来)不受理,为啥?
孙庭长:请坐!具体原因,我不便奉告!不过,对驳回你的诉讼请求,我一样感到意外和遗憾!
文义:(难过地)那我老百姓有冤,就没处申了,是不是?
孙庭长:(扶起文义)文义同志,请你理解我们的苦衷!要真正做到有法必依,还需要我们做很多工作。
文义像没听见一样,痛苦地往外走去。
孙庭长:(拿起起诉书)哎,你的起诉书!
文义接过起诉书,愣了半刻,抬起手,慢慢撕了起来。
随后,他将纸屑往空中一扔,大步走出了法院。
21氮肥厂,文英宿舍里日
文英、文义、朱健围桌吃饭。
文英:(不断往文义碗里夹菜)哥,你吃呀!客气啥嘛?
朱健:三哥,是不是心中还有啥事?
文英:是为办厂还是为打官司的事发愁?
文义:妹,我在吃呀!把三哥撑死了咋办?(苦笑)
文英:哥!(她走到箱子边,打开,取出一个布包,拿回桌上,解着)这是我和朱健挣下的三千元钱,你拿回去,算是一点心意。
她解开了布包,露出了厚厚一叠人民币。
文义:(愣了)妹……
文英:家里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我不能不管!是不,哥?(将钱递给文义)
文义:(挡回去)不,文英!你们挣这点钱,怪辛苦的,我……
朱健:三哥,我们还能挣,不管咋说,城里比乡下好挣钱!
文英:哥,你别见外了,我们这是谁对谁?小时,你们疼我,爱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爱得没个够!大哥二哥背我上学,背进教室都舍不得放下,家里日子那么苦,可你们尽着我吃,尽着我穿……
文义:妹,别说了,那都是应该的!
文英:(抹了一下眼泪,笑)好,我不说了,可我都记得,这钱,你拿回去!
文义:(深情地望着文英)好,妹,我收下!
文英忽然把文义叫到一边。
文英:哥,打官司的事,我想去找一下林平,兴许他能帮忙!你看行不?
文义:他?
文英:三哥,你放心妹好了!妹现在和他,只是好朋友。三哥,他是好人!请你相信我的话!
文义:(终于点了点头)妹,可要注意身子!
文英:放心吧,哥!
22县报社日
林平办公室。
林平正在读着一封封群众来信,边读边往本子上记着。
文英腆着大肚走了进来。
林平:文英!
他上下将文英打量了一遍,急忙端过一把椅子,扶文英坐下。
林平:都这样了,还来?
文英:这事,我非得亲自来找你不可!
林平:啥事呀?
文英张了张嘴欲说,禁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林平:啥事呀?你别伤心,慢慢说!我能帮助你的,一定帮助你!
文英:是我家里的事,家里遭难了!
林平:哦,你别急,快讲给我听听,啊!
文英:(擦了眼泪)好,我讲。
23康平市乡镇食品厂日
女工宿舍内。
淑蓉在读着文义的信。读着,她忽然伏在床上哭了起来。片刻,她抬起头,愣了一会,毅然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她将东西装进一只大旅行包里,拖着它出了门。
24县城 林平办公室日
文英:林平,我向你说句老实话,就是你前两年到我家采访时,我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只是我爹爱面子,不愿让你失望。现在遇上这样的打击,日子更是难上加难了!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呀!
林平:(站起来)文英,你放心!(拿起群众来信)这一两年,我才算真正了解了农村的实际情况,和你们家发生的事,大致差不多。文义打官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文英:你知道了?
林平:记者嘛,我还能不知道?可是法院为什么不受理,我还不了解内幕。等我回去问问爸,他分管政法工作,兴许知道!
文英:那太谢谢你了!
林平:文英,我会竭力帮助你们!
文英:我回去了!
林平:你可要保重身子!还有多久?
文英:(红了脸)快了!
林平:祝你幸福!
文英:我家的事……
林平:放心吧!
文英向前走去。
林平:文英……
他看着文英的背影,伫立良久。
25林副县长家日
林副县长和夫人正吃着午饭。
林平推门进来。
林平:妈,爸!
林平母亲:哦,平儿来了,没吃饭吧?
林平:妈,吃过了。
他自己过去倒了一杯茶。
林平:我回来,有一件事要问问爸。
林副县长:(看了看儿子)啥事?
林平:你吃饭吧,爸!吃完了我们再谈。
林副县长:(放下碗,到沙发上坐下)说吧!
林平:你知不知道柏水河乡有一个农民状告乡政府的事?
林副县长:是那位姓余的?
林平:是,爸!这是一家很不幸的人,勤劳、善良、淳朴、老实……
林副县长:(打断儿子的话)林平,我告诉你,这事关系到县委、县政府的形象,你少掺和!
林平:爸,你这是啥意思?
林副县长:栽桑种麻是县委、县政府为全县人民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而发动的,市场经济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是不奇怪的!如果让法院受理了,那我们县委县政府还有啥威信?基层干部还咋工作?
林平:(看着父亲)爸,这样说,是县委、县政府不准法院受理的?
林副县长:实话告诉你吧,就是你爸——我叫法院撤诉的!
林平:是你?
林副县长:咋了?
林平:我没想到会是你!你不是在制造新的冤假错案吗?
林副县长:(沉默半晌)林平,我问你,你来问我这事,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心作怪?
林平:请你把话说明白!
林副县长:我知道那个告状的人,是余文英的哥哥。你和那个余文英,是不是还藕断丝连?
林平:请你不要朝阴暗的方面来看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当然还有来往!可是,我们之间,早已只是同志,是好同志、好朋友的关系,听明白了吧?
林副县长沉默下来。
林平:爸,现在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口口声声谈到维护县委、县政府的威信,可你们现在对农村的真实情况究竟有多少了解?农民的利益该不该维护?
林副县长:(带点讥讽地)你说,我洗耳恭听!
林平:(站起来,走到窗前,好像自言自语)我过去对农村也是一知半解,看了报上的文章,听了你们的讲话,总以为农村一片莺歌燕舞。一叶障目,不识泰山,这两年,我才真正了解到农村是咋回事!(突然转过身)我建议你们别总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听汇报,好好下去了解一下,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副县长:还有没有?
林平:(略一沉思)当然还有!你们在全县,一哄而上发展青麻、蚕桑,打着的是脱贫致富的旗帜。可是,在你们大哄大闹的背后,藏的是你们突出政绩的小九九。结果,所有的损失都让像余中明这样的老百姓承担了……
林副县长:(勃然大怒)放肆,有你这样评论县委、县政府工作的吗?
林平:(针锋相对)爸,你别发火,我只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根本!我今天问你,绝不仅仅是为余文义家的事。你当了十多年的县委常委和副县长,可到底为农民讲了多少话?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可反倒忘了农民,不觉得惭愧吗?
林副县长被这话震得一惊,他抬头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林平。
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