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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光明回到乡上,见大家都在罗副乡长屋里说着什么,王光明也就走过去,向罗副乡长打听去派出所的情况。罗副乡长道:“正说着呢!”民政干部道:“你也来听听新闻!”王光明笑着问:“什么新闻这样吸引人?”罗副乡长说:“就是关于派出所的新闻。派出所正在侦破一件大案要案,是没法来了!”王光明问是什么大案要案,罗副乡长却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周三儿?”王光明道:“大名鼎鼎的烂龙、地痞流氓,谁人不知?!”罗副乡长道:“现在的周三儿,已经由派出所的重点防范对象,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王光明道:“这就怪了!”罗副乡长道:“说怪不怪!周三儿有一个在台湾经商的舅舅,听说是很有钱的。年初县委要每个区今年上两个项目,区上头儿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什么项目。
一天,古区长见周三儿四仰八叉地躺在屋檐下晒太阳,便开玩笑道:‘周三儿,你娃子有本事,把你台湾舅舅的钱,引个几十万回来,我们就服你!’周三儿也正是闲得无聊,便给那台湾老头写了一封信去。没想到那台湾老头不久前回信说,他答应投资一百万元,和我们区合建一个项目,条件必须是他的外甥做他的总代理人和未来项目的总经理。这事一传出,上至区里的头,下至市民百姓,都对周三儿刮目相看了。这周三儿也俨然一个人物似的,摆起了代理人、总经理的派头。前日里,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女子,说是未来的总经理秘书。两个人中午去喜乐厅吃饭时,却不知谁从屏风后面,甩一个醋碟子过来,把周三儿的头砸开了一道小口子。这下可好,这周“总经理”立即捂了伤口,跑到区上,对了古区长道:‘一百万元我不准备在这里上项目了!这里治安秩序不好,我的生命安全没保障!’这一说,惊动了区上所有的头,都怕这一百万元飞了。
古区长脸上堆着笑,对周三儿赔着小心说:‘谁说安全没保障?我马上叫派出所侦破此案,迅速捉拿凶手!’周三儿道:‘只要能抓住凶手,这合同我就签!’隔了一会,派出所长果然率领全所干警,全副武装出动了。古区长对他们道:‘周先生引进的一百万元,我们是准备修建一幢现代化商贸大厦的,如果这个项目成功,周先生的舅舅还要向我们这里作更大的投资。所以,你们必须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派出所的警察不敢怠慢,立即全力以赴,展开了严密侦察。”听到这里,王光明道:“妈的,这样一件小事,值得兴师动众?!”罗副乡长道:“人家有一百万元投资的含金量啊!”王光明道:“这年头,大家就只认得钱了!侦破了没有?”罗副乡长道:“听说行凶那小子叫余才志,是周三儿带的那女子丈夫的朋友。这也巧了,余才志和两个哥们也在喜乐厅屏风后面吃饭,看见那女子竟和周三儿这烂龙鬼混,心里一边替朋友难过,一边迁怒于周三儿,就从屏风后面扔了一个醋碟子过去。
案件虽查清了,可余才志这小子却跑了,派出所正在车站码头、交通要道等处四处缉拿呢!何所长说,他们是保证改革开放,不能丢了西瓜来捡芝麻!”王光明听了,生气道:“放屁!我们每年交的几千元治安费,算是白扔了!”又问计生办主任关于法庭的事,杨主任道:“谢庭长倒是说好明日来,但不知会不会变卦。”罗副乡长道:“你最好再给他们打个电话!”王光明听了,没吭声。可过了一阵,还是按罗副乡长的建议去办了。法庭谢庭长答应明日上午一定来,派出所那儿,却仍和罗副乡长说的一样。放下电话,王光明才回自己寝室。打开门,看见地上躺着一张纸条,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空无一人,成何体统?还像一级政府吗?”王光明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就知道贾书记来过了,就又拿了字条来找罗副乡长。罗副乡长道:“我到区上去,路过好又来酒家,看见贾书记他们在里面喝酒。也许是酒喝晚了,来没找着你!”小马后悔地道:“我该多等一会儿!”王光明见小马难过,便道:“不管他!难道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等他不成?”叫大家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但过了一会,又叫了团委书记明日把四千元钱送到区上。
第二日,谢庭长果然带着一名法警来了。王光明自是高兴,亲自接待。谢庭长二人抽过烟,喝过茶,便戴好大盖帽,夹了公文包,一脸严肃地往乡医院走去。乡上的同志们都禁不住露出欣喜之色,尤其是那日遭围攻的几位,都道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大家正高兴时,谢庭长看过李超英的婆母回来,却对了王光明道:“你们看,这事怎么处理好?”王光明道:“当然是希望依法处理哟!”谢庭长道:“我们认为这事只能调解,双方往中间说。你们是不是拿出一点钱,付老太的医疗费,让她出院算了!”王光明听了道:“我们又没动她一根毫毛,凭什么要付给她钱?”谢庭长道:“这事就很难说了!你们说没打她,她却一口咬定打了她,怎么说得清?退一步讲,你们既然没打她,为什么要把她送到医院里,给她治疗?”王光明听到这里,心里很不同意谢庭长的逻辑推理,就显得不高兴地道:“我们当时为了把事态平息下来,不得不这样处理。
照庭长的推断,我们真打了她?!”谢庭长也不生气,微笑着道:“打没打我们都不追究了!为了解决问题,我还是劝你们乡政府给点钱,拿钱买平安嘛!偌大一个乡,也不在乎一两百元钱!”王光明却坚决不干,摇了摇头道:“钱是万万不能出的!只要出了钱,就证明我们真打了她。农村的事复杂,她今后就可以由着这个事头,三日两头来找我们的麻烦!”在他们说话时,乡上一干人也站在室外听,也都异口同声地道:“要我们付老太的钱,就太冤枉了,不能这样处理!”谢庭长听了这些话,就道:“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的意见,我们就告辞了!”说着,将公文包往胳膊窝中一夹,掸掸衣服,就往外走。王光明和乡上干部心中有气,也不挽留。
待他们走了,乡干部才一齐拥进王光明屋里,愤愤不平地道:“日怪的事!请他们来主持公道,却反说我们不是了!”罗副乡长更显得义愤填膺,道:“姓谢的是不是得了人家好处?”杨主任道:“或者是沾亲带故!”团委书记道:“我们都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人了!”王光明道:“这事还得找个说理的地方!干脆直接找区委、区公所领导,看他们管不管?”大家听了,都说应该这样。于是王光明又叫罗副乡长到区委、区公所去,因罗副乡长既分管计划生育,又分管社会治安,又是那天的直接受害人。罗副乡长去了区委回来,果然喜滋滋地告诉王光明道:“区委、区公所领导很支持我们!他们这段时间忙,过几天便亲自下来处理!”又道:“法庭姓谢的果真和那老太是亲戚关系。姓谢的管老太叫二姑婆呢!”王光明听了,骂道:“龟儿子,白戴了一顶大盖帽!”正说着,医院方院长又来了,道:“你们把人老搁在医院里怎么办?那老太从上午法庭的人来后,闹得更凶了。也不害臊,把大便都解在走廊里。
我们也不能老让她服安眠药,岁数大了,出了问题谁负责?!”王光明听了道:“区委领导说来,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这老太在医院里住得越久,对我们工作越不利。”罗副乡长道:“这老太不知究竟是什么心思?”王光明道:“无非是吓唬我们,好让她媳妇把儿子生下来!我们干脆也来个硬逗硬。她媳妇逃是逃了,可我们却要做出个非抓住她不可的样子。她见我们不松手,也许就软了!”罗副乡长道:“最好还找个人,悄悄去吓唬她说,你如果不回去,把政府逼恼了,一不做、二不休,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你如果听话,大家好说好商量。这样连吓带哄,可能还有效果。”医院方院长巴不得老太立即出院,就道:“我可以给你们做说客!”王光明道:“我们不妨试试这法儿!”就叫罗副乡长起草一个坚决不准李超英超计划生育的通告,交广播站广播,还叫广播站面向医院安一只大喇叭。方院长见这里安排妥当,也赶紧回医院去对老太言说利害。这一招果然显灵,当夜那老太就不吵不闹了,只一个劲唉声叹气,第二天一早便不声不响地出院了。
把老太从医院吓走以后,王光明松下一口气来,便召开了一个乡干部会,号召大家别背包袱,下决心把当前的催收欠款、计划生育、下湿田改造三大中心任务抓好。会后,大家也果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信心比先前更不足了,碰着钉子户,都尽量绕着走。尽管这样,也还受了不少气,有人就编出一段顺口溜来:“乡村干部凄惨惨,又要命来又催款;人民群众气昂昂,又骂爹来又骂娘!”王光明负责的下湿田改造工程,因为青壮劳力都加入了南下挣钱大军,剩下的老弱病残不顶事,看着离洪书记规定的现场会日期不远,王光明着急起来,便也管不了什么“谁受益、谁负担”的原则,从全乡组织起一个石工队来突击。这日,王光明正在工地上组织施工,小马忽然跑了来,告诉他县纪委的杨科长和区委纪检书记要他立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