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老伴道:“你今日该在家休息一天了吧?”王光明道:“好的,今天就安心耍一天!”话刚说完,猛想起昨日小马说的,区委贾书记要来取报刊费的事,昨晚没作个交代,况且那样一大笔款,也是需要集体研究一下的,便又改口道:“不行,我还得回乡上去一趟。”老伴道:“乡上起火了?”王光明道:“你不知道,今上午贾书记他们要来!”路生和玉珍也觉得应该先去乡上,冬青还是虎着脸,心里生着气。玉珍拿了昨夜小莉尿床的裤子,放在椅子上,准备去洗,冬青一扬手便把侄女的裤子扔到门外。玉珍见了,狠狠地白了冬青一眼,虽没发作,却把一张脸耷拉下来。王光明想训冬青几句,路生在对他直眨眼,便把不满的情绪忍在肚里。老伴在厨房里忙着,没看见这一幕,直叮嘱王光明去了快回。王光明没答话,闷了头往外走。路生送他出来,道:“冬青心里憋着气呢!你还是想法找找吴书记。要是丽娥吹了,他会恨你一辈子的!”王光明的犟性上来了,道:“我不管了!把他养大成人,又找了工作,还要我包他把婆娘接进屋?!”路生见他发了气,便不再多话了。
到了乡上,罗副乡长和计生办杨主任正等着他审查送派出所和法庭的材料。王光明道:“你们的文化都比我高,让小马盖上章,送走吧!”罗副乡长和杨主任却坚持要王光明过目,因送派出所和法庭的材料,着重点各有不同,王光明只好分别看了,送去让小马盖了乡政府的圆戳,罗副乡长和杨主任才接过材料走了。这时小马对王光明道:“昨夜你要是不走,乡政府不会安宁的!”王光明道:“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小马道:“他们先想找你撒气,一见你不在,闹一会也便散了。”王光明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官不好当哟!大事三六九,小事天天有,搞得人都不像人了!”说完,又叫小马去喊李乡长、叶书记、农经站长、财政所长来。等他们到了,王光明就将贾书记又要来取报刊款的事说了。
李乡长道:“全乡明年的报刊款共是二万三千多元,通过党政部门发行的是一万一千多元,哪儿去找那么多钱?”王光明道:“我记得前几天农经站的户头上,还有二万多元!”李乡长道:“前天县交通局、人武部的人来提今年的公路费和民兵训练费,你在下湿田改造工地没回来,我划了一万多元给他们。剩下的几千元,付了乡畜牧站一点牲畜防疫费。”王光明道:“乡畜牧站也在这时趁火打劫。”李乡长道:“再不给畜牧站划点钱,就要关门了。”王光明知道李乡长管钱的难处,便不说什么了,转向农经站长道:“能不能再向信用社贷点钱?”农经站长说:“信用社说我们差十多万贷款没还,已经不贷款给我们了。
”王光明道:“那怎么办?贾书记要了几次款,我们都没给,已经生气了。再不给点,恐怕不好说话了。”叶书记道:“是不是找财政所、计生办共同想法,先借三五千元?”财政所长道:“我的户头上有两千多元,如果借了,乡上买张白纸也没钱了。”李乡长道:“先解决燃眉之急吧!”又叫农经站长去找计生办出纳员。半天,农经站长拿来三家单位凑足的四千元钱,交给王光明。王光明把钱锁进抽屉里,等着贾书记来。可直到十一时,贾书记还没来,王光明便打电话到区上问,区上文书回答说大清早他们就来了。王光明又等了一阵,看看时针已指向十二点,暗想家里的客人怕到齐了,心里就焦急起来。又等一会,便把小马喊来,拿出四千元钱嘱咐一通,才急忙往家里赶去。
家里三亲六戚、新朋旧友果然到了许多。任老大依着和王光明的表亲关系,也来了。王光明想起昨晚齐寡妇诉说的事,心里就懒得理他。正要开席时,乡上的一干人,忽然一个不落地来了。王光明道:“你们怎么知道的?”财政所长道:“你记得我们的生日,我们就记不得你的生日?”叶书记道:“同志们原说在今晚上,给你开个茶话会贺生的!”这里说着,那边同志们燃起了一挂挂“大地红”,“噼噼啪啪”的鞭炮炸出无限的欢乐。放毕,王光明道:“客都来得好,可老板没准备那么多饭,看你们吃什么?”小马等一干年轻人道:“只要情义深,吃口水都甜!”王光明问小马:“贾书记还没来?”小马道:“估计是不会来了!”
由于乡上同志们的到来,得临时增加饭菜,便请亲友入席先吃,王光明空着肚子去敬了一遍酒。几杯酒下肚,肚里就有些火辣辣的。
任老大在头轮席上也吃得额上汗涔涔的,下席后王光明便把他唤进里屋,避了众人道:“任老表,你扛了齐寡妇的木料?”任老大并不遮掩,大大咧咧地道:“拿了!”王光明便沉下了脸,道:“凭什么要拿?”任老大见王光明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起来,道:“老表,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儿子和她女儿耍了一年多的朋友,说甩就甩了,让我们拿什么脸见人?这口气不争回来,外人也要看低我的!”王光明道:“你倒说清楚,人家究竟欠不欠你五百块钱?”任老大道:“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欠也好,不欠也好,反正她耽误了我儿子的青春,得付青春补偿费!”王光明见任老大这样不知羞耻,气不打一处来,加上酒精的作用,便脱口骂道:“放屁!有这种说法吗?回去立即把木料还给齐寡妇……”任老大平时霸道惯了,听了王光明的话,立即带着轻蔑和挑衅的神色道:“假如我不还,你又怎么办?”王光明道:“那就别怪我一根眉毛扯下来盖住脸,不认亲戚了!”任老大道:“我看你有多大本领!”外面的客人不知里面什么事,听见吵,便拥了进来。王光明见任老大如此不识抬举,也就干脆撕破了脸皮道:“你们评评:人家姑娘不答应他儿子了,硬要人家赔青春补偿费,仗着人多势众,欺压孤儿寡母,还是人吗?你要是不退人家木料,我就在全乡广播上,把你儿子的丑事和你的霸道,一下抖出去,看你还有脸见人没有?”任老大已是脸红筋涨,也不示弱:“好,姓王的,我们都不讲情面了!别以为是个鸡巴书记,我们走着瞧!”说着,一拂手,气冲冲地走了,路生去拉也没拉住。老伴和儿子直埋怨他,说人家好歹也是来给你祝寿的。路生道:“这些事,叫一个办事员或村干部去调解,不就行了?”王光明道:“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一般办事员奈何得了他?”路生遗憾地摇摇头,道:“说你老实,也真是缺心眼。别看他和你沾亲带故,但毕竟隔得远。而那个关键局的局长,作用大呢!”王光明道:“人,总还得讲点天理良心!”路生说不服他,也就作罢。吃过饭,王光明要和大家一道回乡上,却因多喝了一点酒,有些头昏脑涨的,大家便劝他去休息,明天到乡上也是不碍事的。王光明听后,果然去睡。一觉醒来,却是鸡鸭归笼的时辰了。王光明一见就急忙要往乡上走,玉珍却走了进来,又说冬青工作调动的事。这女子伶牙俐齿地道:“你不能亲自去找吴书记,哪怕写封信,让冬青自己去找也行。我和路生,从没要求你办过啥子,知道你面子思想重,抹不下脸皮去求人。可这次关系到冬青的终身大事!你不知道,冬青爱丽娥很深,今日悄悄抹了几回眼泪呢!”王光明不好拂儿媳的意,捧着头,半晌才答应给吴书记写封信。把信写好,交给了玉珍,路生又进来了,道:“爸,中午得罪了任老大,我越想越觉得不应该。你到乡上,给他妹丈打个电话,就说自己酒后失言,先道个歉吧!”王光明道:“好没道理!你也是堂堂一个乡长,怎么连一点骨气也没有?!”路生忙道:“爸,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王光明听了,很不高兴,不再和路生说话。路生无奈,只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