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诗选》作者与作品
雪莱(1792—1822)是与拜伦齐名的欧洲著名浪漫主义诗人,也是英国文学史上最有才华的抒情诗人之一。其作品热情而富哲理思辨,诗风自由不羁,常任天上地下、时间空间、神怪精灵往来变幻驰骋,又惯用梦幻象征手法和远古神话题材。1822年渡海遇风暴不幸船沉溺死。郭沫若翻译了雪莱的《西风歌》 Ode to the West Wind,现通译为《西风颂》。《欢乐的精灵》《拿波里湾书怀》《招不幸辞》《转徙二首》其一作于1816年;其二作于1821年。《死》和《云鸟曲》等八首,译于1922年,载1923年2月上旬《创造季刊》第一卷第四期,初收1926年3月上海泰东图书局初版《雪莱诗选》,后收入《沫若译诗集》。郭沫若所译《西风歌》中的诗句“严冬如来时,哦,西风哟, 阳春宁尚迢遥?”至今仍然脍炙人口。
翻译背景
作为中国最出色的翻译家之一,郭沫若译介了大量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他的翻译结合了时代的呼声,深受人民的喜爱。尤其是他翻译的诗歌,更是在人民群众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雪莱诗选》是郭沫若的诗歌代表译作之一。开一代诗风的郭沫若就是受到雪莱等英国浪漫主义诗派的引导,走上了浪漫主义文学道路。他在《〈雪莱的诗〉小引》中写道:
雪莱是我最敬爱的诗人中之一个。他是自然的宠子,泛神宗的信者,革命思想的健儿。他的诗便是他的生命。他的生命便是一首绝妙的好诗。
雪莱的诗歌心如像一架钢琴,大扣之则大鸣。小扣之则小鸣。他有时雄浑倜傥,突兀排空;他有时幽抑清冲,如泣如诉。他不是只能吹出一种单调的稻草。
他是一个伟大的未成品。宇宙也只是一个永远的伟大的未成品。古人以诗比风。风有拔木倒屋的风(Orkan),有震撼大树的风(Sturm),有震撼小树的风(Stark),有动摇大枝的风(Frisch),有动摇小枝的风(Maessig),有偃草动叶的风(Schwach),有不倒烟柱的风(Still)。这是大宇宙中意志流露时的种种诗风。雪莱的诗风也有这么种种。风不是从天外来的。诗不是从心外来的。不是心坎中流露出的诗通不是真正的诗。雪莱是真正的诗的作者,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郭沫若正是在翻译雪莱诗歌时提出了自己著名的“共鸣说”:
译雪莱的诗,是要使我成为雪莱,是要使雪莱成为我自己。译诗不是鹦鹉学话,不是沐猴而冠。男女结婚是要先有恋爱,先有共鸣,先有心声的交感。我爱雪莱,我能感听得他的心声,我能和他共鸣,我和他结婚了。——我和他合而为一了。他的诗便如像我自己的诗。我译他的诗,便如像我自己在创作的一样。
译作赏析
郭沫若认为诗歌翻译的目的不仅仅是传递原诗的内容,更重要的是重现诗歌的韵味,因此他主张“风韵译”,即理想的翻译应以原文的气韵不许走转为标准,至于原文的字句不必逐字逐句地呆译。这对于有着杰出的文学家兼翻译家的郭沫若来说是游刃有余的。通过他对《雪莱诗选》和其他英诗的翻译我们可以看出,郭沫若的翻译虽然并非和原文字字对应,却很好地保留了原作的气韵和风味。我们可以从韵律、用词和句式这三方面加以分析。
1.韵律
以《西风歌》最经典的最后一节为例:
原文:
Make me thy lyre, even as the forest is:
What if my leaves are falling like its own!
The tumult of thy mighty harmonies
Will take from both a deep, autumnal tone,
Sweet though in sadness. Be thou, Spirit fierce,
My spirit! Be thou me, impetuous one!
Drive my dead thoughts over the universe
Like witherd leaves to quicken a new birth!
And, by the incantation of this verse,
Scatter, as from an unextinguishd hearth
Ashes and sparks, my words among mankind!
Be through my lips to unawakend earth
The trumpet of a prophecy! O Wind,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郭沫若译文:
请把我作为你的瑶琴如像树林般样:
我纵使如败叶飘飞也是无妨!
你雄浑的协调的交流
会从两者得一深湛的秋声,虽凄切而甘芳。
严烈的精灵哟,请你化成我的精灵!
请你化成我,你个猛烈者哟!
请你把我沉闷的思想如像败叶一般,
吹越乎宇宙之外促起一番新生!
你请用我这有韵的咒文,
把我的言辞散布人间,
如像从未熄的炉头吹起热灰火烬!
请你从我的唇间吹出醒世的警号!
严冬如来时,哦,西风哟,
阳春宁尚迢遥?
郭沫若最初的诗歌强调自然流露,主张形式绝对自由,重视灵感,他的译作也同样如此。从郭沫若的翻译可以看出,他抛开了原诗的格律、节奏和用韵而融化了原文的思想,重新安排。显然,他的译文打乱了原诗语序词序的安排,仿佛并不是翻译的诗歌,是他重新创作的作品。通过郭沫若的翻译,原诗情景交融的境界和对革命前途乐观的信念跃然纸上。
2.用词
五四时期,中国新文学所受外国文学的影响,以诗歌最为广泛和突出。英国诗歌尤其是浪漫主义诗歌对中国新诗的影响尤为明显。郭沫若是这一时期的文学领军人物,他的诗歌创作和翻译的语言都有着不拘于时,明快自由的特点。但因为五四时期正是新诗蓬勃发展的过渡时期,因而郭沫若的翻译用词古朴文雅,更具有中国传统文化色彩,因而更能受到读者的广泛接受。请看《拿波里湾书怀》第一节:
原文:
The sun is warm, the sky is clear,
The waves are dancing fast and bright
Blue isles and snowy mountains wear.
The purple noons transparent might,
The breath of the moist earth is light,
Around its unexpanded buds;
Like many a voice of one delight,
The winds, the birds, the ocean floods,
The Citys voice itself, is soft like Solitudes.
郭沫若译文:
日暖天清,
海波跳跃速而明,
蓝鸟雪山头
紫色阳光稳浸,
湿土的嘘息里,
幼芽笼住轻轻;
风吹,鸟啼,海荡,
欢乐之交鸣,
城市不哗,也如山林清韵。
译文中的“日暖天清”、“阳光稳浸”、“欢乐之交鸣”等措辞都有一种古典的美,描景状物,娓娓道来,使读者身临其境。
3. 句式
郭沫若的翻译不拘格式,不拘泥于原诗的句式。因为他认为“译诗不是鹦鹉学话,不是沐猴而冠”。
例如,郭沫若运用骚体来表现《招不幸辞》(Invocation to Misery) 第一节的哀恻情调和婉转音节:
原文:
Come, be happy!-sit near me,
Shadowvested Misery:
Coy, unwilling, silent bride,
Mourning in thy robe of pride,
Desolationdeified!
郭沫若译文:
欣欣而来兮坐我身旁,
汝以影为衣兮“不幸”姑娘:
汝含羞而强就兮容何窈窕,
汝华饰而悲伤兮虽孤寂而崇高!
此外,郭沫若还用五言诗的形式重现了《转徙二首》(Mutability,又译作《无常》)所表达的对世事无常的感叹。例如“其二”的最后一节:
原文:
Whilst skies are blue and bright,
Whilst flowers are gay,
Whilst eyes that change ere night
Make glad the day;
Whilst yet the calm hours creep,
Dream thouand from thy sleep
Then wake to weep.
郭沫若译文:
天宇犹清明,好花犹娇丽,
良夜犹未央,两眼犹未启。
幽期犹暗移,好自贪欢睡——
入梦无几时,睡醒而流泪。
虽然郭沫若的翻译在形式上不是完全忠于原作,但他的译作却成功地保留了原作的风味,再现了原作的精神内涵。这是因为,郭沫若充分熟悉和理解了原作及作者,并将自己的感情投射进了作品,因而他能自然地重现原作的风韵。正如他本人所说“男女结婚是要先有恋爱,先有共鸣,先有心声的交感。我爱雪莱,我能感听得他的心声,我能和他共鸣,我和他结婚了。——我和他合而为一了,他的诗便如像我自己的诗。我译他的诗,便如像我自己在创作的一样。”
译作简介
《英诗译稿》是1969年3至5月间,郭沫若据日本学者山宫允所赠送的《英诗详释》一书所选的近60首短诗中挑选出50首翻译而成。该书由郭沫若的女儿郭庶英、郭平英整理,由成仿吾作序,并在书后附有郭沫若的女儿郭庶英、郭平英的整理后记,由上海译文出版社于1981年5月出版。该书采用英汉对照的方式,并对每一首诗的原作者进行了简介,其中8首诗的后面还保留了郭沫若翻译时所写的附白。这些批语,“文字很简短”,却能反映郭沫若“对于诗歌创作的一些见解”,“对于我们了解原作”,以及了解郭沫若本人的创作风格都有一定的帮助。
翻译背景
郭沫若自1947年5月结束了《浮士德》第二部的翻译之后,二十余年没有比较集中地从事过翻译工作。《英诗译稿》是他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仅有的一本译作,也是他一生大量译作中的最后一本。这部译作,为郭沫若一生孜孜以求的翻译事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山宫允的《英诗详释》出版于1956年。郭沫若将“译文就写在原书四周空白处”,“当时正是整个文化事业凋敝萧疏的时候”。郭沫若“默默地将它们译出,未加誊写,便放置一旁”。
郭沫若为何在将近晚年的时候,在“整个文化事业凋敝萧疏”的“文革”期间重操译笔,翻译这些“英美文学中平易,有趣的,短的抒情诗”?成仿吾认为“在他将近晚年的时候回到翻译这种抒情诗”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成仿吾同时提出“难道我们就不能从他的这种经历中得出某些可能的推理吗?”这一意味深长的问题。他接下来给出的答案是:
从他最后竟翻译了这样的抒情诗,是否至少他主张,不管你叙景或叙事,总要重视内在的节奏,并且最好有脚韵。先生则认为,成仿吾的这种解释,“仿佛郭沫若仅仅在注意诗歌的形式,表现着某种关于诗的见解”。这是“一种狭隘的推理”。他认为,郭沫若翻译《英诗译稿》,除了有其形式上的诗美的注意,甚至有消遣除闷上的考虑,更重要的是他“渴望开拓视野、眷顾外国文化的眼光”,同时,还有着精神上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