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警车正从远处开了过来。
今天早上,到后校门上里湾附近吃早餐的人反常的暴增,警车也停在那里。
远远地,透过人群缝隙可以隐约发觉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全身湿透,身上的水往地上淌了很大一块,很明显,是刚从湖里捞起来的,而且……似乎穿着一条灰色牛仔裙。
本应该靓丽的牛仔裙,此刻却触目惊心。
“是……林婧!”
许韵一下变了脸色,急奔过去,我紧跟在后面。
上里湾的绿化做得极好,整个湖面跟旁边的蜿蜒公路被一片碧绿所隔开,于是警车的红色警报就显得格外醒目。林婧安静地躺在那儿,以一个看上去很放松的姿态:脸微侧着,齐肩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身体没有任何扭曲。如果遮住她张开的嘴巴和皱起的眉,她就几乎和睡着了一般安详。
许韵感到心坠了下来,一阵生疼。林婧是许韵的同班同学,感情很要好。
生命竟真能脆弱地像肥皂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林婧,今天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向尸体投去匆匆一瞥,然后转向许韵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我忽然定住,又转过头去对着尸体注视了片刻。
有人想冲进现场,被警方拦住。是个女孩,和林婧有着一样的齐肩长发和旗鼓相当的美貌,不过穿的是灰色的牛仔裤。她疯狂的大喊大叫,坚持了好半天,终于在众人的劝阻下退了回来,接着眼泪失控地向下掉。
她站在离我和许韵很近的位置,我们得以清楚地听到她的喃喃自语:
“都是我的错……”
许韵马上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轻声说:“邱琳,别这样……”
热心,早已是许韵的一种习惯。
本打算安慰许韵的我看到许韵反倒去安慰起别人来,也就放下了心。我朝对面挥了挥手。
正在勘查现场的白青山警官朝负责警戒的警察点了点头,于是我很顺利地进到了现场。因为上次的两件大案,我跟公安局刑警队长白青山警官以及他的漂亮助手罗珊警员已经熟识,而且白警官对我的推理能力也极为赏识。
“白警官好!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问他,目光示意旁边的尸体。
“今早,是那个女生第一个发现的尸体。”白警官把一个戴白色阳帽,穿白色短袖和白色半截裤,马尾辫垂到腰际的女生指给我看。
“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我问起话来,俨然像个警察了。
“哬,吓死我了。今天早上我上学经过这里,就看到湖面上飘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我告诉附近的人,他们把它打捞上来,没想到会是一具尸体。天哪,林婧这么好的一个人,得罪谁啦,居然——”女生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地朝尸体的方向瞟,惊魂未定。
随后,警方封锁了现场,但——意料之中地——一无所获。
陈辙用余光看了蓝晓诺一眼,她柔嫩白皙的脸庞在街灯的掩映下显得分外妩媚,轻微的呼吸让人顿生呵护之心,她的眼睛微闭,却仿佛知道陈辙在看她,若隐若现地笑了一下,露出两个梨窝。
陈辙叹了口气,晓诺啊,你可知道,我就是那个上里湾的恶魔啊!
从上个月开始,陈辙几次带着半生不熟的女孩来上里湾看夜景,她们都有漂亮的长发,穿着漂亮的牛仔裙,通常他会选择雨夜,因为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在外游荡了。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在她们身上推上一把,这样即使能在深不可测的湖里捞到尸体,也找不到任何暴力侵犯的痕迹。警方通常以失足落水或自杀来结案,不能说他们愚蠢,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原因了。
当然,陈辙有他的原则。首先他绝不会伤害那些从外地来这里搏命的女孩子,他的目标是“纯种”的本地姑娘;其次,他必须小心行事,与女孩子从认识到结束控制在两个礼拜以内,时间长了难保别人不注意到你。他每个礼拜捕捉猎物一次,截止目前,推下上里湾的女孩已经有四个了。今夜,轮到晓诺了。
蓝晓诺将他搂得更紧了,上里湾渐渐地出现,幽蓝的湖面,耸立的大坝,潮湿的风,静谧的雨,感伤的情怀一下子涌上陈辙的心头,眼睛微微酸热起来……
“到啦。”他推了推蓝晓诺。
蓝晓诺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上里湾。她便快乐地推开车门跑到大坝上,夜风将她单薄的衣服吹得飘了起来,雨无情地吞噬着她,她没有穿陈辙的外套。“真美啊!”她大声地喊。
陈辙惊了一下,这不像是城市姑娘的表现,她们太多自矜,对事物故作漠然,间有伪作天真豆蔻状的,以为天下男人都会宠她。在陈辙眼里,蓝晓诺类似后者。
“穿上外套吧,雨不小呢。”陈辙关上车门。
“不要,就这么淋着吧,明天记得给我买感冒药就行了。”
明天?陈辙漫步在蓝晓诺的背后冷冷的笑。
离早自修还有十分钟,教室里的人只来了一半——其中有近一半是住校生。大多数学生只是埋着头地读、写、背,但因为早上的突发事件,教室里绝对没有平时那么安静——好比朝湖里丢一块石头,纵然是一滩死水也会多少荡起点波纹来。
这时有人大概是想起,提到了以前一度盛传的上里湾恶魔,于是石头变成了小型炸弹,班上于是变得有一点吵闹。
我问许韵:“邱琳没事吧?”
许韵有些发愁地:“不是很好,她脸色很差,而且一直不停的责怪自己。”
“你自己脸色也不太好,别难过了,喔。”我看着许韵,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哎,她干吗自责?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早就发现了对吗?林婧以前从不穿牛仔裙的。”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许韵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没错,我心里正在想这个问题,说不定林婧就是被传说中的那个恶魔所害,只是,她为什么突然穿了这样一条致命的裙子呢?
“那裙子昨天下午放学后才买来,”许韵接着说。“就是林婧跟邱琳一起逛街的时候,邱琳后悔没有阻止林婧买那条裙子。哎,怎么偏偏这么巧呢?”
我皱着眉头,没有搭腔。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对?”许韵盯了我一眼,追问。
“没有,没有什么。”我迟疑了一下,“你上面知道的都是邱琳告诉你的吧?”
“嗯!是她这样告诉我的,要不我怎么知道啊!”
林婧是学生会文娱部的部长,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女加美女。邱琳是她的死党,说起来,邱琳也是哪个方面都不差的女生,没比林婧逊色多少,还学过柔道。林婧的男朋友也很出众,篮球队的红人,叫黎斐,高个儿,一对浓眉呈V字,虎虎有生气的一个大男孩,两人堪称整个系里最被“看好”的一对(题外话:我跟许韵十几年的感情竟然还排在他们之后,晕!)。
“不知道黎斐会伤心成什么样子?”许韵沮丧地说。
她又望望我。
我靠着椅背,抱着头,头低着,几丝头发侧垂下来,仿佛在读书。但我的目光,是静止的。
上午下课后,我跟许韵走出教室,一眼便看到站在教学楼前一身精干打扮的罗珊,她站在那里来回踱步,看那样子,已经等我们多时。
“罗珊姐,公务这般繁忙还有时间来请我们吃饭,你对我们可真不错啊!”我开玩笑着说。
“你小子少来,今天早上看你这么急着进现场,然后又一声不吭地走了,白警官让我过来问问你有什么发现。”
“罗珊姐,你不觉得如果一个人饿着肚子回忆事情,就很容易遗漏一些重要的东西吗?”
罗珊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还是改不了爱占小便宜的习惯。”
罗珊把我们领到一家偏静的面馆,给我要了好大一碗炸酱面。
“说说你们掌握的一些情况吧?”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之后,我首先开了口,事实上我并不饿,只是想找个好点的环境交流一些线索,总不能站在教学楼前的太阳底下说不是,而且,我是南方人,根本就不喜欢吃面。
罗珊笑了一下:“我们初步认定,这起案子同样是上里湾恶魔所为,因为除了杀人时间有变,作案的对象、手法都和以往一致。”
“看起来你们已经盯上‘他’很久了?”我所指的“他”,当然是指上里湾恶魔。
“没错,上里湾连续发生命案,白队已经开始关注,我们一直怀疑有人在背后导演了这出连环杀人的恶剧,虽对其作案手法、时间、对象进行了一定的了解,却苦于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所以原先的一切都止于怀疑阶段,不过今天的事情证实了我们的怀疑。”
“就是你所指的作案时间有变吗?”
“你也发现了吗?先前的凶案都发生在下雨的深夜,具体……都是11点以后,而这一次,法医对尸体进行鉴定,认为死亡时间是在昨夜九点到十点之间,而且,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下雨。但是我们想,改变时间会不会是因为凶手连续得手而愈发猖狂,使得他在未入深夜也敢作案……就这些了。以上都是我们的怀疑,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根本就不知如何下手。所以白队让我过来问问,看看你这边能不能提供一些思路。””
“就这些吗?”我转了转眼珠子看着罗珊。
“嗯,大概就这些了。你怎么看?”
“我觉得,林婧不是被上里湾恶魔杀死的,凶手另有其人。”
一语惊人,罗珊和许韵楞然。
“而且,我怀疑邱琳有问题。”
他们俩更加傻眼了,过了一会儿罗珊才反应过来:“等……等一下,你是说邱琳假借连环杀人案加害林婧……不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对上里湾恶魔的作案手法如此了如指掌?平时学校里那些传言可没有那么准确啊。”
“哈,你以为警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案子是怎么一回事了吗?别忘了,以往的每个死者都不是警方第一个发现的,围观者那么多,他们不也对死者的死因一目了然吗?”
罗珊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话虽如此,可是……”
“再有就是作案时间的变化,说句实话,警方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太过草率了,你们所说的‘罪犯越来越猖狂’只是可能的原因之一,说服力也并不高。你看,连续四次凶杀都在下雨的深夜,这一次却突然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是个没有下雨的夜晚,难道一点都不可疑吗?也许‘在下雨的深夜’杀人正是上里湾恶魔作案的特点之一呢?也就是说,不在下雨的深夜杀人,那就不是上里湾恶魔了。”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证据呢?”
“无凭无据,我知道……”我略一沉思,“之所以我会这样怀疑,是因为在林婧遇害的现场,邱琳的表现非常可疑。”
“有什么可疑的啊,好朋友死了,人家伤心哭闹一下都不行啊?”许韵反驳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