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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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是睡着了——

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

她入梦境了——

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

她是眠熟了——

涧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

她在梦乡了——

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

……

看呀,美丽!

三春的颜色移上了她的香肌。

是玫瑰,是月季。

是朝阳里的水仙,鲜妍,芳菲!

梦底的幽秘。

挑逗着她的心——纯洁的灵魂。

像一只蜂儿。

在花心恣意的唐突——温存。

……

可爱的梨涡。

解释了处女的梦境的欢喜。

像一颗露珠。

颤动的,在荷盘中闪耀着晨曦!

——《她是睡着了》

自那之后,陆小曼与翁瑞午的交往逐渐频繁起来。她视翁瑞午为知己,翁瑞午一手推拿的绝活又成了她的心头好,久而久之,翁瑞午成为徐家一位不可缺少的座上宾。

起初,志摩是真心希望翁瑞午这个异性知己能够帮助减缓小曼身体上的病痛,并排遣她的寂寞。过了最初爱的情潮,慢慢转至平淡期,加之志摩忙于新月书店的活动,每天写稿,又兼任几所大学的教职,对懒散爱玩的陆小曼渐渐失了热恋期的那份上心。但他依然热烈地爱着她。当他看到小曼和翁瑞午过从亲密时,心中阵阵酸楚,一个为爱而生、为爱而亡的诗人,竟被自己一心一意爱的人折磨得憔悴如斯。他在日记里写:“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里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淡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

小曼身体不好,心情也跟着不好。病中的她最为任性,也最为不可理喻,病痛折磨得她奄奄一息,发起病来头痛欲裂,谁的话也听不进,即便是最爱的志摩,她也不能温柔相对了。她抱怨志摩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她的爱越来越少,她不明白志摩如此辛苦只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给她更舒心挥霍的环境。他们两个人的爱已经开始扭曲变形,她爱得无理取闹,他爱得委屈退让,而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徐家突然提出断绝志摩的经济资助。

经济来源的紧张、小曼挥霍无度的生活习惯、她时好时坏的身体状况……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让这个刚刚得到婚姻幸福的年轻诗人倍感现实的冲突与不易。他不得不多方兼职、拼命赚钱以供应妻子的奢华生活。而另一方面,他又深陷与妻子沉默僵持的一种婚姻状态中。因为翁瑞午的出现,小曼不再像从前那般抱怨他抽不出时间陪自己,相反,他若在家呆得久些,她反而很殷勤地劝他不要老闷在家里。

1925年,林徽因的父亲、志摩的挚友林长民意外身亡,志摩作悼文《哀双栝老人》。他一生中作过不少悼文,《哀思辑》、《我的彼得》以及《我的祖母之死》,但是他认为写得最好的悼文便是哀悼林长民的《哀双栝老人》。

最可怜是远在海外的徽徽,她,你曾经对我说,是你唯一的知己;你,她也曾对我说,是她唯一的知己。你们这父女不是寻常的父女。“做一个有天才的女儿的父亲”,你曾说,“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伦的辈分先求做到友谊的了解”。

徽,不用说,一生崇拜的就只你,她一生理想的计划中,哪件事离得了聪明不让她自己的老父?但如今,说也可怜,一切都成了梦幻,隔着这万里途程,她那弱小的心灵如何载得起这奇重的哀惨!这终天的缺陷,叫她问谁补去?佑着她吧,你不昧的阴灵,宗孟先生,给她健康,给她幸福,尤其给她艺术的灵术——同时提携她的弟妹,共同增荣雪池双栝的清名!

——《哀双栝老人》

林长民的亡故仿佛触动了他内心一些久远的心事,是以当林徽因学成归国,在沈阳任教时,他们曾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而这几次会面,都使得陆小曼大动肝火。

1931年冬,志摩前往沈阳看望病中的徽因。彼时,他以由上海到北平任教。徽因感染了严重的肺病,当时梁思成在沈阳东北大学任教,徽因也同在这所学校,志摩前来探望,而后,徽因听从他的建议由沈阳回北京养病,志摩也同在北京。如此一来,当年的一些有关他俩的旧闻便隐隐浮出水面,人们多半持观望态度,如若从前是因为林徽因不在国内,引得诗人与名满南北的陆小曼谈情说爱乃至成婚,那么如今三角恋的另一女主角林徽因回国了,事态又该如何发展……

陆小曼听得闲言,立刻去信质问身在北平的志摩,便有了以下这封回信:

我是怎样一个乖孩子,学校上课我也颇为认真,希望自励励人,重新再打出一条光明路来。这固然是为我自己,但又何尝不为你亲眉,你岂不懂得?至于梁家,我确是梦想不到有此一着;况且此次相见与上回不相同,半亦因为外有浮言,格外谨慎,相见不过三次,绝无愉快可言。如今徽音偕母挈子,远在香山,音信隔绝,至多等天好时与老金、奚若等去看她一次。(她每日只有两个钟头可见客)。我不会伺候病,无此能干,亦无此心思:你是知道的,何必再来说笑我……

——《爱眉小札·书信》1931.3.7北京

但辩解归辩解,在志摩内心深处,故人重逢,难免生出几许恋旧的情绪。虽然她做不了自己的爱人,但毕竟还是最好的朋友。何况,此时的陆小曼不再是过去那个温柔低眉的陆小曼,林徽因却还是善解人意的林徽因。尽管刻意避嫌比较,可每每夜深独处时,回忆往昔的倩影,又何尝避得了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