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你为什么来?
人间早不是旧时候的清闲;
这青草,这白露,也是呆:
再也没有用,这些诗材!
黄金才是人们的新宠。
她占了白天,又霸住梦!
爱情:像白天里的星星。
她早就回避,早没了影。
……
过天太阳羞得遮了脸。
月亮残阙了再不肯圆。
到那天人道真灭了种。
我再来打——打革命的钟!”
——《秋虫》
1929年初,“维新变法”代表人物,一代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梁启超先生病故。梁启超是志摩的授业恩师,对他的一生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且梁启超又是志摩与小曼婚姻的证婚人,如师如父,他在志摩的生命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梁先生的病情谁都不能下断语,医生说希望绝无仅有,神智稍为清宁些,但绝对不能见客,一兴奋病即变相。前几天小便阻塞,过一大危险,亦为兴奋。因此我亦只得在门缝里张望,我张了两次:一次正躺着,难看极了,半只脸只见瘦黑而焦的皮包着骨头,完全脱了形了,我不禁流泪;第二次好些,他靠坐着和思成说话,多少还看出几分新会先生的神采。昨天又有变象,早上忽发寒热,抖战不止。热度升至四十以上,大夫一无捉摸;但幸睡眠甚好,饮食亦佳。老先生实在是绞枯了脑汁,流干了心血,病发作就难以支持;但也还难说,竟许他还能多延时日。
——《爱眉小札·书信》1928.12.13北京
1928年底,志摩探望病重的梁启超,并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林徽因。彼时,他三十一岁,徽因二十四岁。他不再是初出茅庐热情大胆的毛头小伙,她也不再是害羞腼腆、不懂风情的芳华少女。他成家,她亦成家。1928年3月,林徽因与梁思成在加拿大温哥华正式成婚,而早在两年前,志摩便已迎娶了心上人。
故人相见,却由不得他们相对、静坐,聊上两句。他称呼对方“林大小姐”,对在上海的妻子说:“……林大小姐则不然,风度无改,涡媚犹圆,谈锋尤健,兴致亦豪;且亦能吸烟卷喝啤酒矣!”
这话听起来似有几分避嫌之意,生怕妻子误会。而抛开庞杂因素,单看二人自身,志摩已有了小曼,一腔情思全系,对于往昔的恋人,怜大于爱,或许他还爱着她,只不过转为朋友间的爱护。徽因呢,初时她静默不动,如今心思更淡。有人说,林徽因一直爱着徐志摩。也有人说,起初是没察觉出来的,到后来,时间久了发现爱的人是志摩……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但有一点肯定的是,徽因对志摩感念大于爱恋。这个男人,她永远是感念着。
1931年·春
饱受家庭困扰的志摩,终于在胡适等一干好友的劝说下动身离开上海。本来,他打算带着小曼,举家北迁,无奈小曼在上海生活惯了,离不了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且她一直以来对北京心存芥蒂。当初在北京恋爱、离异、再婚的种种经历令她下意识地心存抗拒,她抗拒那个地方,仿佛一回到那里,人前建立起来的骄傲与风光全被击碎。她又打回原形,沦为那个可怜的、病弱的、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狐媚女子。更重要的一点,她不再是名满上海社交界的名媛陆小曼,仅仅只是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所有的风光都将被遮盖。
1931年2月,志摩辞去南京中央大学的教职,应胡适之邀到北大任教,同时兼任女师大教授。
前天一信谅到,我已安到北平。适之父子和丽琳来车站接我。胡家一切都替我预备好,被窝等等一应俱全。我的两件丝棉袍子一破一烧,胡太太都已替我缝好。我的房间在楼上,一大间……北京天气真好,碧蓝的天,大太阳照得通亮;最妙的是徐州以南满地是雪,徐州以北一点雪都没有……最后一趟过江的船已于六点开走,江面上雾茫茫的只见几星轮船上的灯火。我想糟,真闹笑话了,幸亏神通广大,居然在十分钟内,找到了一只小火轮,单放送我过去。我一个人独立苍茫,看江涛滚滚,别有意境。
——《爱眉小札·书信》1931.2.24北京
在北京,志摩住在胡适家中,房间被安排在二楼。所居的环境非常清幽,四面环绕古朴的四合院,大树参天,枝繁叶茂。不仅如此,体贴细致的胡太太还专门为他腾出一间清静的卧房,每晚月白风清之时,临窗而立,晚风轻轻拂动,繁茂的古槐树“沙沙沙”作响,抖落一地细碎的阴影。
如此良辰美景,志摩非但不能得到心灵上的慰藉,反而因了这异样的静更添苦闷与烦躁。他是爱热闹之人,心情低落时若是有人从旁打趣,转移他的注意力,日子便也一天天好过。独有的幽静只能是当他心平气和、无事纷扰时,因了静,亦因了静景而激发作诗的灵性。否则,这漫长的静夜时光,除了寂寥,还是寂寥。
夜深人静时,他想起独居上海的小曼,此时,她又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