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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疯狂财博 (3)

“明说了吧。”陈翠喜见余子鹏果然气壮如牛,赌胆包天,这才向他道出了实情,“这位爷是大五福布厂黄家的大少爷,黄天成。”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定局去吧。”陈翠喜还要把黄天成的种种情形向余子鹏述说,余子鹏早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吩咐下话来,立即要她去邀人定局。

对于余子鹏来说,黄天成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了。黄天成老爹的大五福布厂,更是大半个北中国凡是穿布衣的男女者幼无人不知的一家工厂。大五福白布,俗称十斤白,一匹布绝对重10斤,裁制成衣裤,跌打滚爬,少说能穿十年。相声段子里有个《卖布头》,说到布的质地:“经穿又经戴,经铺又经盖,经抻又经拽,经蹬又经踹”,指的就是大五福布厂的十斤白。黄天成家里祖祖辈辈经营大五福布厂,家底不比五槐桥余家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也只有黄家的独根苗少爷黄天成,才敢跟余子鹏玩真的,何况你余子鹏弟兄五人,你还数第二,人家黄天成千顷田一根苗,独生子,四门守一个,不光敢花老爹的钱,连叔叔伯伯舅舅姨姨家的钱都随便花,这点儿,你余子鹏比得了吗?

说到牌艺,黄天成从7岁上脾桌,一十八年,如今25岁,年年能摸几次一条龙。黄天成在牌桌上夸海口说:“龙王爷的肉皮儿,被我模得比龙王奶奶的肉皮儿还滑溜呢。”听听,这该是多大的牛。

和黄天成摆方城阵,天津牌迷知道,人家不玩”现”的,他黄天成身上不带钱,他不带钱,你却要带钱,他无论输多少,背后总有他老爹的大五福布厂保底,你输,嘛也没有,所以陪黄天成玩脾他是空的,你是实的,他是虚的,你是现的。牌桌上风云无常,这许多年,黄天成就这样把赢到手的输出去,再把输出去的赢回来,潇洒风流,大家伙养着他过丁这么久的开心日月。

若是一连多少天不开张怎么办?黄天成说了,记帐。记到何时了结?黄天成又说,你们赢家自己记着,够了数,我老爹大五福布厂的家底兑给你,地皮,厂房,机器,原料棉纱,成品白布,给你个八成,折成40万元如何,赢到40万时你就说话,江山易主,大五福布厂立即归你所有。

“你若输了怎么办?”坐在牌桌上,面对面,黄天成不留情面地问余子鹏。

“我老爹有三并洋行!”余子鹏当然不甘示弱,一拍胸脯回答。

“算了吧,余二爷,令尊大人在三井洋行只是当家理财不主事,三井是日本人的产业、人家才不替你还这份赌债。”黄天成越发不客气,站起身来,转身便往外走。

“黄爷,你也太门缝里瞧人了”,一旁的陈翠喜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便一把将黄天成拉回来,“三万两万的,不必我们二先生分神、我就替他操办了。”

“罢了。”有了陈翠喜的保证,黄天成这才又转回身来,一屁股坐在余子鹏的对面,双手哗哗地洗起脾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迫,牌桌上才见真君子,赌债胜过阎王债。”说着,黄天成率先码起了牌。

余子鹏、黄天成全是牌桌上赢得起,输得起的英雄好汉,但是另外两位牌友,却全是赢得起、输不起的甭种。也莫说是输不起,小打小闹的输几个也无所谓,倾家荡产地输,那二位就后劲不足了。没关系,余子鹏是何等的精明,他一坐上脾桌,便吃透了三家牌友的心气,前十天时间,他让黄天成有赢有输,舒舒服服地白玩了小半个月,另外两家,余子鹏净让他两个各赢了几千元。黄天成得意于自己的不赔不赚,另外两家赢钱,

全是余子鹏一个人掏的腰包。

及至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另外的那两家脾友悟出奥秘来了。他两个各自找到余子鹏,绕脖子话说了大半天,最后才试探地询问:“二先生是嘛心气儿?”

“三个月为期,我要把他黄家的大五福布厂赢过来。”口出狂言,余子鹏图穷而匕首见,他如实地道出了自己的宏图大略。

“哎呀!”帮衬的牌友为难了,“40万的家底,一张牌一张牌的摸,全赢到手,少说也要100年呀!”

“咱不兴只用三个月时间吗?”余子鹏诡诈地反问着。

“那,该下多大的赌注!”想一想三个月之内要过40万元的大输大赢,帮衬的牌友有点胆怯了,“二先生,你另请高明吧。”

“咳,不就是钱吗,这2万,你先带上。”说着余子鹏将两万元的银票放在了牌友的手里,只是对方还是不敢接。

“输了怎么办?”脾友还在嘀咕。

“我手里又没有你的借据,这屋里又没有第三个人,我空口无凭地向你讨两万元的债,你就那么老实地乖乖认帐?”余子鹏更是压低了嗓音,极是知己地向牌友说着。

“只是,我伯帮不上忙。”牌友虽然将银票收起来,揣在怀里,但仍然极是为难地说着,“这样的牌桌上,做不了手脚,打错一张脾,黄爷可不是好糊弄的。”

“谁要你玩花活?只要规规矩矩地陪着玩,赢了归你所有,输多输少全包在我一人身上,怎么样,没难为仁兄吧?”说罢,余子鹏和他的知己牌友一起全笑了。

余子鹏,果然是方城阵上的一员骁勇,东西南北中,发财白板一条龙,未出三个月时光,便早把个黄天成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如是,黄天成欠余子鹏的赌债已经到了30万元。

“天成仁兄,我看你还是激流勇退吧。”余子鹏不想把事情做到绝处,黄天成将他老爹的大五福布厂输掉事小,弄不好老的暴死小的投河,妻儿流落街头,算一算至少是四条人命,余子鹏劝黄天成切莫越陷越深。”30万赌债,我五槐桥余姓人家以善为本,咱们细水常流,每年你还我3万,十年为期……”

“余二先生莫要从门缝里看人!”谁料黄天成毫不示弱,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发誓要血战到底。”方城阵上风云无常,谁也不要得意得太早,说不定哪一步时来运转,到那时江河倒流,我倒担心余二先生未必能从府上的大帐房开得出这笔花销了。”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只是,40万大关,大五福布厂过户兑底,如今到了30万我可是连大五福布厂的样儿还没见过呢。”余子鹏白以为胜券稳操。他—定要亲眼看看这个大五福布厂,也好为自己的日后接管有个准备。

“不就是想看看我家的产业吗?好办。咱们今开就去这—连三个月,我也坐累了,这二位爷倘若有兴,不肪也陪余二先生屈尊一行。”当即,黄天成备上车子,带着余子鹏和另两位牌友,走出日租界,向他的大五福布厂奔去。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在日租界搓了两个月的麻将、外边的市面已是平静了。八国联军的官兵驻进了营盘天津都统衙门建立,一连一个多月的屠杀,天津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如今大街上大小店铺一律高悬着万国国旗、千家万户的大门外还挂着”顺民”旗,店铺商号虽然又恢复营业了、但是街上行人冷冷清清,真是一片萧条景象。所幸的是到底那些横冲直闯的洋兵不见了,抢劫放火的事没有了,人也杀得差不多了,活过来的人就一心一意祈祷平安了,庚子年也快进入冬天了。

大五福布厂座落在北运河边,占地几百亩,好大—片厂地,四周围低矮的院墙,院墙里几十间大织布作坊,里面安装的是东洋织布机器。黄天成领着余子鹏走巡全厂、一处地方一处地方地任由余子鹏查看,光看库房,库房里真是棉纱成准成山、足够开工时用一阵的;再看作坊,新词叫车间。大机器排成行当然没有开动,劫难还没有过去,人心惶惶,谁也不敢来布厂上工,再说朝廷还在太原行所里避难,皇上和老太后西狩未归,天下不宁,各地的商贾还未来天津买布,所以大五福布厂也就没法开工。但是,“值不值40万?”黄天成问余子鹏,“就这几百亩地皮,就这一片厂房,就这些机器,就库里的存货和棉纱,能不能顶40万赌债?余二先生,估摸准点儿,可别上当。”

余子鹏没有说什么,乘车回日租界,赌!

“我要有自己的产业了!”麻将牌散去,黎明五时,余子鹏方才更衣入睡,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他对身边的陈翠喜说著。

“你们五槐桥余家的规矩,兄弟不分家,产业归大帐房。”陈翠喜一旁打着哈欠说。

“我呀,留个心眼吧。”余子鹏也打着哈欠说,“下边的弟弟,我不说了,大哥子鹍,凭什么揽着大权坐享其成?每天什么也不干,只是写他的字,念他的书,就这样白吃白喝等着承继祖上的产业、有这么个人压在你头上,你就一辈子休想伸直腰。这次,只要将大五福布厂赢过来,我谁也不让知道,单立门户,那是我一个人的产业。”

“咂咂咂,瞧你,还没过去河,就要拆桥了。”翻了个身,陈翠喜支撑着身子说:“忘了是准给你找来的财神爷了,直钩钓鱼,没有我陈翠喜,黄天成能把个大布厂拱手送给你吗?至少,大五福布厂有我一半。”

“你瞧,财运还没到呢,咱两个人先争起来了。”说着,余子鹏将陈翠喜搂在怀里,一面一只手在她身上掐着捏着,一面吃吃地笑着说,“我收你做二房,那个布厂,是咱两个的。”

“我才不贪图你们五槐桥余家的那份名声呢,我就是我,压根儿我就没指望依靠你。”陈翠喜任由余子鹏搓弄着,毫无反应,只是怪腔怪调地呛白着余子鹏,“布厂赢过来,你给我10万,记到我的名下,往后处得好,这十万还是你余子鹏的;你和我过腻了,散伙,这十万银洋也够我后半辈儿的吃喝。”

“我和你过不腻,—辈子过不腻,两辈子也过不腻。”说着。余子鹏用力地将陈翠喜拉过来一翻身,两个人滚在了一起。

遇到陈翠喜,是余子鹏的福气、虽说宁婉儿的面容如花似玉,但是花儿朵儿一般的女人,未必就是—个让男人心醉的女人,从成亲第一天,余子鹏尽管随心所欲,但他未给宁婉儿一点温柔,宁婉凡也没给他一点温柔,每天夜里,在他气喘吁吁地从宁婉儿身上咕碌下来的时候,他总是发觉宁婉儿僵直的身体里,含蕴着的原来是对自己的厌恶。在宁婉儿的心里,余子鹏配不上她,也许宁婉儿要过的闺中日月,是斯斯文文小夫妻的对奕、赋诗、描眉、抚琴。呸。全怪他爹让她读的书太多了,,读那些书有什么呢?把个人给读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