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轮在江上不紧不急地前行。黄昏,屈志川在甲板上抽烟,舵楼里的大副发现了他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就走出来上前搭话:“喂,你在这儿呢?”屈志川没理睬,吟诵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唉,谁能理解李太白的孤独呢?”
大副小声问:“你是夜猫子吧?有什么指示?”屈志川还是不理睬:“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大副二乎了:“你说些什么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屈志川吟诵着,几欲落泪。“莫名其妙!”大副说着转身走去。
巴山夜雨,淅淅沥沥,尚铁龙和神枪老太婆在甲板凭栏接头。神枪老太婆问:“专家们情绪稳定吗?”“没见什么异常。”尚铁龙望着浪花说。神枪老太婆又问:“这些人当中,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已经有了一个,不过没拿准,还要再看看。”神枪老太婆点头:“多加注意,有情况及时联系。”说罢走了。
尚铁龙没动,拿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着,沉思着。过了一会儿,尚铁龙准备回舱,感觉有人跟踪,他跟那人在船上玩起捉迷藏。
尚铁龙迅速冲进船舱,看到专家们在熟睡。他悄悄检查地板上的那一排鞋子,发现一双鞋带有水渍。他佯睡,眯缝眼睛看着大家的鞋子。
屈志川起身,把那双湿鞋穿上走出去,尚铁龙暗地跟踪他。他在船头上抽烟,尚铁龙发现了他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又发现舵楼的大副也在注意那枚戒指。
大副把舵轮交给副手,从舵楼走过来和屈志川搭话:“先生,赏景呢?”屈志川没理睬。大副又说:“好好欣赏吧,过了这一段江路就是共党的地盘了。”屈志川显得莫名其妙:“你有病啊!”说着走了。
天晴了,初升的太阳把江面染得一片辉煌。船舱里,尚铁龙暗暗召集小分队开会,他向大家讲了他昨晚被跟踪的情况,并介绍了发现屈志川的鞋湿及戴有祖母绿戒指的可疑点,要大家特别注意。尚铁龙强调:“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和老太婆接触了,如果奸细知道老太婆在船上,他们肯定不会让小火轮再往前走,他们的目标包括老太婆和她的游击队,要把我们一勺烩了。”
上午,大副又在舵楼里发现了指令,拿来看着:“你破坏纪律,若再随便搭话,将丢掉舌头!”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又是一个早晨,尚铁龙正呆坐在船舱里思索着,服务生来送早餐:“先生,您订的早餐,接着呀。”诡秘地一笑。尚铁龙一怔,急忙接过来。他发现盘子下面有一张纸条,那是神枪老太婆写的:“专家里有奸细,确定是夜猫子。他已没有耐心,很可能在下个码头动手,原计划提前行动。”
天又黑了,船舱里,尚铁龙和小分队的人边打牌边交待任务:“大家准备好,下一个码头下船,那里有神枪老太婆和游击队接应……”老聂有疑问:“下一个码头是敌占区,安全吗?”尚铁龙大声叫牌又小声说:“放心,神枪老太婆安排好了,岸上有我们的人接应。”
甲板的角落里,瞎子和屈志川迎面走过来,过道狭窄,二人身子紧贴错过,交换了情报。这一切被暗中观察的尚铁龙看到了。
舵楼里,大副又接到密件:“夜猫子指示,无论遇见什么情况,下一个码头必须停船,不许放舷梯,等候命令!”
夜深了,客舱里,屈志川提着一只烧鸡走进来,小声对尚铁龙说:“队长,就要上岸了,先把肚子填起来,吃点好的。”尚铁龙笑着:“怎么好让你破费呢?”“没什么,革命同志不分你我,我高兴。”二人坐下。屈志川亲热地笑着:“我买了酒,茅台,喝点?”尚铁龙说:“不要喝酒吧,别误了行动。”屈志川开瓶摆杯倒酒:“没事,就一点点,意思意思。”
尚铁龙眼盯着屈志川的一连串动作,他忽然抬手一指:“那个瞎子我有点怀疑,你看,他在偷听我们说话。”屈志川转头看:“在哪里?”尚铁龙趁机换了两人面前的酒杯。屈志川再回过头来,尚铁龙一皱眉头:“他又躲了,也可能是我多疑吧,来,喝酒!”
屈志川喝下他自己放了迷魂药的酒,很快睡了过去。尚铁龙换下老屈的祖母绿戒指。
尚铁龙走出船舱,瞎子暗暗地跟行。老聂和小叶夹击,擒住瞎子,堵上嘴拖走。
舵楼里,大副手扶舵轮注视着前方。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尚铁龙正站在面前,举着戴有祖母绿戒指的手。
大副糊涂了:“你是夜猫子?”尚铁龙声色俱厉:“你差点误了大事!我夜猫子能随便暴露身份吗?敌人在侦查我们,我故意把戒指借给那个人戴着,转移他们的视线,明白了吗?我现在命令你,开足马力,下个码头不要停靠!”
大副问:“你先前不是命令必须停靠吗?”尚铁龙十分严厉:“情况有变化,我不得不出面。执行命令!”小火轮开足马力向前疾驶……
夜猫子屈志川醒来,一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没有了,知道情况不好,跳下床铺,爬上甲板。
夜猫子冲过甲板,跑进驾驶楼。神枪老太婆的枪口顶住他的脑门,尚铁龙哈哈大笑:“夜猫子,你到底跳出来了!”神枪老太婆用双枪顶着大副:“开足马力,全速前进!”屈志川夺枪反抗,被老太婆击毙。
小火轮火速前进。码头上的国民党士兵站成一排,向小火轮疯狂射击,游击队员们奋勇反击。小分队闯过了敌人最后一道封锁线。
尚铁龙满面春风地站在何厂长面前:“厂长,十一个宝贝疙瘩毫发无损地请来了,我可以交差了吧?”何厂长紧紧握着尚铁龙的手:“铁龙同志,你为鞍钢立了大功,我代表全厂职工感谢你!”
尚铁龙很高兴:“真要感谢我呀,那说说吧,对我有什么安排?”何厂长告诉他,目前工厂急需管理干部,厂党委决定,选送一批干部到沈阳学习,为期一年,其中就有他,让他准备一下,明天集中报到。
尚铁龙提了个要求:“能不能给我几天假,我想再回山东老家看看,找找老婆孩子。”何厂长有点为难:“去沈阳学习是厂里组织的集体行动,你一个人分散怕不好。你可以先写信回家打听一下,有了准确消息再说吧。反正全国大部分地区都解放了,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尚铁龙当然是服从上级决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麦草喜气洋洋。天很冷,麦草心中很热乎。天上飘着大大的雪絮子,麦草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腿脚轻飘飘的。
麦草领着金虎走进幸福大院,手里提着一块肉,两条鱼。小门儿和大院里的孩子们玩耍着。宋大夫出门,见到麦草笑道:“麦草找杨师傅呀?老杨家的门槛快被你踏平了。”麦草笑道:“我今天考试及格了,多亏杨师傅帮助,来谢师呢。”
这边,金虎和小门儿搭上话了。那边,宋大夫小声说:“麦草,我听说你男人没了,老杨呢,老婆走了,我看你们俩挺般配的,有意的话我给多多嘴儿?”麦草有点不好意思:“宋大夫,你说什么呀,再提这些我可要翻脸了!”
金虎和小门儿在外面玩。麦草走进杨寿山家,摘下围巾扔到炕上,转身进了厨房。杨寿山正在洗菜,麦草忙阻拦:“杨师傅,忙活开了?不是说好了吗,这顿饭我来做。”
杨寿山笑着:“好吧,我还没动火呢,就等你动火了。”麦草脸上出现恼色:“杨师傅,嘴上留点德,别荤的素的一起来,我不吃这个。”
杨寿山愣怔了:“我可没说什么呀!”“你刚才是怎么说的?”“我说我没动火,就等你动火了,说错了吗?”麦草追问:“你说错没错?”杨寿山恍然大悟:“真是说错了,其实我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麦草叫了声:“杨师傅……”杨寿山一摆手:“打住,以后别叫我师傅,我不是你师傅,叫老杨。”
麦草认真地说:“老杨,你和我,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在一起最容易引起别人说三道四,咱们以后都注意点,要不然对你我都不好。”杨寿山的脸吊下来了:“我是历史有问题的人,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以后咱们少来往。你是烈属,别玷污了你。”
麦草忙陪笑脸:“你这个人,怎么还是小脸子!我是为你好。你去看书吧,厨房的事就交给我啦。”杨寿山只好走出厨房。
饭做好了,两家四口人围着一张小饭桌吃饭。杨寿山拿出一瓶酒:“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喝点酒?”麦草点头:“喝点就喝点。”杨寿山一举杯:“为了你顺利出师,干一杯!”麦草兴致挺高:“来,干就干!”
杨寿山问:“你男人的尸骨找到了?”麦草摇着头:“到哪儿找啊。”
杨寿山眼盯着麦草:“解放军打鞍山的时候,牺牲的人太多,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你找不到他的尸骨,还是带着孩子往前走一步吧,你不能老是这个样子。”麦草摇摇头:“再说吧。你呢?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听说你屋里的早就歿了?怎么走的?”杨寿山叹了口气:“四四年,日本鬼子飞机轰炸我们老家,我们家满门六口死于非命,只留下这个闺女小门儿。”
麦草问:“老杨,你是当兵的,怎么会有炼钢的技术呢?”“我当兵是被抓的。以前我们家很富裕,我父亲把我送到国外学习冶金技术,回来后在旧社会钢厂当了两年工程师,后来被国民党抓去当兵了。他们看我有点文化,人缘又好,就提升我当连长,给国民党当了几年炮灰。我对工厂有感情,解放军攻打鞍钢的时候,我们是守卫部队,眼看着工厂在炮火中要被摧毁,我看团长有起义的意思,就主动要求出面和解放军谈。后来我们起义有功,上级看我懂技术,就让我留下来了。”
麦草不禁感叹:“你的命不错,可我男人呢,眼看革命成功却牺牲了。”说着,喝了一大口酒。麦草喝多了,哭着:“我命苦啊,我自小没有爹妈。还算不错,嫁的男人也是个孤儿,挺疼我的,后来他跟着共产党部队参军,一去没消息,等来等去,最后等来了一张阵亡通知书。死鬼狠心的,把我们娘儿俩扔下不管,尸骨也没给留下,让我到哪儿找他去呀!”麦草不胜酒力,竟呼呼睡去。
白雪在地下慢慢加厚,院子显得臃肿了。杨寿山蹲在门口吸烟。麦草醒来,吓了一跳,她四顾屋里,发现自己躺在杨寿山家的炕上,身上披着杨寿山的大衣。她慢慢下炕,看见里屋孩子睡得正熟。她在屋里找杨寿山,却在屋外发现了他。杨寿山背对着她,坐在屋门口,身上、头上已经落满了一层雪。麦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热流。